那如云天潔白的天舟之上,月色正如寒雪化幕,飄搖飛落中帶著一片凄冷瑟骨的慘白。
玄冥渾身透出如玉寒芒,一頭銀發(fā)激蕩開來,襯的她如云中神魔,帶著尖芒,如骨如刺。
她的眼中有幽藍(lán)的冷氣如煙逸散,掌中發(fā)出極致的寒流,在傾刻間將四周困鎖著她的月色驅(qū)散開來。
然而在玉汐的神通驅(qū)使下,這月色卻好似化作了一片無窮無盡的汪洋般,又好似一條巨大的銀蟒,將她又一瞬吞入其中。
她張目怒視玉汐,像是一頭受驚的野獸,又怒又驚,道:“你敢殺我,就不怕神君大人處罰你?”
提到云中君,玉汐眼中的殺氣似乎有一刻的遲緩,不過很快她便又輕妙展笑,道:“你覺得若我要回云夢,以我的道行要掌管云夢的降雪一職,想行此神道又有何難?”
這一瞬,玄冥似乎已看到了女子眼中正閃爍著如毒蛇般的貪婪吞欲。
這只讓她更覺恐懼!
當(dāng)下她更無猶豫,只將一身法力全力祭出,須臾間,便見虛空生出了無盡風(fēng)寒大雪。
漫天風(fēng)雪中,似有一頭背生骨刺,眸如冰魄幽藍(lán)的巨鳥在虛空之中震翅飛騰,變化出種種冰雪異象,朝著玉汐襲卷而去。
浩大的天舟上,已被二人以道法完全封鎖。
左有寒風(fēng)暴雪游掃,右有一輪皎如銀盤的清月升起。
冰雪肆虐,帶著足以凍傷神魂的寒氣,猶如游龍威猛。
可惜冰雪雖冷,卻始終都突破不了那幽幽月光的守護(hù)。
玉汐看了看,便知其色厲內(nèi)茬,嗤笑道:“你是云夢冬神不假,可我修煉太陰水相,區(qū)區(qū)玄寒之氣,又能奈我何?”
女子清音環(huán)繞中,玉手只微微往前一抻,五指捏成爪狀,緊緊一握。
“咔擦咔擦………”
只是一瞬,虛空之中便傳來了不知是何枷鎖碎裂的聲音。
再度望去,只見玄冥四周環(huán)繞的玄寒風(fēng)雪便在一瞬被一道恐怖的力量剝奪。
玄冥還想反抗,可玉汐又怎會給她機(jī)會。
有陰柔的水氣在無聲無息中聚攏,化作了堅韌的寒冰索鏈將她纏繞捆綁。
再看玉汐頭頂,那一輪明月中,已有一道道泛著碧輝的龍紋正如妖嬈的花枝伸展而出。
月色朦朧,清光灑落中,云天之上都似如已被蒙上一層虛幻的銀紗,叫眾神看不清真實。
但在三位神君的眼中,卻是那明月之中迸發(fā)出了無窮的太陰元氣,甚至以此化出龍相。
以太陰元氣化龍,這已然超過了大能中階的能力,起碼是已到了涉及大能上階頂峰以及半步大神通者的境界。
至少此刻,在他們看來,大能上階的玄冥已被她完全壓制,就連一點大道之力都無法施展。
紫衣神君與另一位神君只互相對視了一眼,便都看出了彼此眼中那深深的忌憚!
看來,這位玉汐神使果然一開始就在藏拙。
那月中的龍影一現(xiàn),便已有一股強(qiáng)大的道威生出,不僅壓迫著玄冥,亦震懾著他們。
受她神威激蕩,虛空已有攜帶著玄陰水氣的神雷生出,龍威并帶神威,在這一瞬將玉汐身上的氣勢已加持到了極點。
這一時已無任何人膽敢再輕視與怠慢她,對她只有恐懼與恭敬。
那一眾山神水靈,以及連同玄冥本人在內(nèi)的所有神使,都已領(lǐng)教到了她高超的修為,和狠厲的手段。
玉汐面無表情的看向玄冥,只輕輕勾了勾手指,那拘禁著她的四條冰索便將她騰空吊起,緩緩游動著將人帶到了她面前。
她走到玄冥面前,雪白的指尖如刀尖般將玄冥瘦削的下顎挑起,輕輕摩挲著,如似把玩。
這看似挑逗的動作,只有玄冥本人才能感受到其中涌動著的殺機(jī)。
只因此時此刻,玉汐打量她的眼神,便如同毒蛇捕獵時的眼神一樣,只要稍不注意,便會一口將她吞食。
這讓玄冥根本不敢動彈分毫,即便她心中仍舊羞怒,但此時的玉汐卻讓她實在覺得恐怖。
不光是玄冥,天舟中的所有人此刻都不敢發(fā)出任何聲響,他們也怕只要稍有不慎,這條兇殘的龍蛇便會當(dāng)場將他們的冬神大人一口吞食。
過了一會兒,女子眼中的洶涌漣漪似是終于平息,殺氣消退中,由野獸的豎瞳又化作魅惑的碧眼。
這一時,她的眼中也總算有了幾分人氣。
玉汐還未言其他,湘女卻不忍玄冥受罪,開口為她求饒道:“玉汐大人,玄冥她只是一時失言,并非刻意冒犯于您,還請大人饒恕于她,不要同她這樣的魯莽之輩計較?!?p> 對于此類求情的話,女子眼神淡漠,冷艷的面龐之上未起一分漣漪。
她越是如此,反而越給人一種冷漠的危險,清音如冰,道:“若非念及主上還用的著你,否則,今日,我一定會一口將你吃掉!”
玄冥被這陰冷的眼光盯著,全身如似被無數(shù)條蛇蟲攀爬,她知道,對方的話里并沒有假意。
玉汐會放過玄冥,也無外乎是云中君這層關(guān)系。
雖然在玉汐面前,玄冥的確不堪一擊,但這并不是說她不強(qiáng),或者只能說實在是玉汐的神通之力太過強(qiáng)大。
盡管只是大能中階的修為,可作為星神的曦夜從根源上就與洪荒一般的普通大能完全不同。
就如同嫦曦、嫦娥的半步大神通境如今莫說是大能境,就算是大神通者碰到她們,情況只怕也樂觀不到哪里去。
因此,不管是玉汐還是曦夜,她和他的大能中階可完全與普通的大能境不在一個品級上。
似是過了許久,隨著她振袖一揮,無論是那捆著玄冥的冰索,還是那月中的龍相便都如同煙云一般消散無痕。
只留幾許清冷的月光落下,映照著佳人妖冶的面孔。
佳人出塵的清靈之音入眾人耳中,卻仿佛帶著幽冷的冰氣,震顫的他們通體生寒,道:“我知道爾等心中對我或許有諸多不忿,可我也要提醒你們,無論是何等尊位大小,你們與我同樣都是主上座下神使,在外人眼中,我們與主上一體,并無差別?!?p> 接著,便見她冷漠的看向玄冥,道:“今日給你個教訓(xùn),一是為了讓你知道何為尊卑,以后不要妄圖挑釁于我,二來也是以你做戒,讓你們其他幾個看看,若無本事敢來招惹我又是何下場?”
這番話便無疑是直指以紫衣神君為首的其余幾位神使了。
那紫衣神君眉頭皺起如川,金眸中隱有幽火漸生,只奈何忌憚于對方高深的法力,便也不得不暫且隱忍。
他如此,就更別提湘君、湘女,還有另一位水神了。
玉汐也不打算同他們啰嗦太多,她行事向來不喜拖贅,若不是籌謀太多,她又何苦在這里跟他們“虛與委蛇”。
玉汐道:“諸位,我們都在主上座下做事,一切自當(dāng)以主上之行為要,我雖出自云夢,但多年來早已習(xí)慣一人山野修道,你們的心思我也知道,不過也可放心,我與諸君也就這幾日相處的緣分,爾等倒也不必勞心勞神?!?p> 這般言語一是為了告誡眾神她對云夢第一神使這個身份并不在意。
對比在云夢荒受種種身份規(guī)矩受限,她倒是更樂意做個野龍在山林中隨心修煉過活。
沒有這最關(guān)鍵的利害之處,其余眾神自然也就不會對她再有任何不滿。
畢竟又有誰喜歡在原本的主子之上,再多一個管束他們的人呢?
當(dāng)然,這并非是玉汐不能,只是玉汐不愿,或者說云夢荒并不是在她圖謀的布局之中。
先前的話不僅是說給這群神使、輔神聽,也是說給那高處簾幕之后的人聽的。
以玉汐所展現(xiàn)的實力,莫說在云夢荒做神使,便是要在四海龍宮為將為王,只怕也是輕而易舉。
云中君又怎會將這塊玉汐這位極好的“美玉”隨意轉(zhuǎn)贈他人。
只是如今玉汐雖表態(tài)言明自己仍舊是云夢荒的一份子,但言外之意卻是并不想回云夢。
這也即是聽調(diào)不聽宣的意思了。
思及此處,鑾座之上,珠簾后那玉面神尊的劍眉之間便不由浮起一抹惆悵。
云舟繼續(xù)行駛,玉汐也回到了云中君座下的玉座之上繼續(xù)靜心養(yǎng)神。
但這一刻,已經(jīng)沒有任何人敢再對她不滿,第一神使這個尊位,她當(dāng)之無愧。
玉汐回到玉座上,用余光看了一眼云中君,瞧他仍然在閉目打坐,好似對他剛才發(fā)生的一切漠不關(guān)心。
只是玉汐心里清楚,這位云中君看似在入定,但實際只怕早已用心眼將先前的一切窺探入目。
但對此,玉汐并不打算有任何遮掩。
這一番立威立勢,不僅是要讓云中君看清她的實力,亦是要告知他,她并不打算回去云夢。
與其明面上拒絕傷了這本就不多的“主仆”情分,倒不如留下一線。
她既然借了云夢神使的身份來做背書,那自然也會去幫云夢做事。
若是說,先前玉汐所展現(xiàn)的一切還會讓云中君想讓她拒絕回云夢的決定生出幾分憂郁和阻撓的心思。
但當(dāng)半道上在遇到了與玉汐走失的瑯如以及一眾侍女健仆,還有哪些蛟龍海獸的護(hù)衛(wèi)之后,這個想法便徹底打消。
起先還不知是哪路膽大狂妄之徒敢攔截云中君這位一荒大領(lǐng)主的法駕。
只是見其形勢派頭儼然不是那等小家小門的作派,到更像是高門大族養(yǎng)出來的家仆。
紫衣神君考慮再三,便沒有對其隨意打殺或是驅(qū)趕。
紫衣神君派人前去問話,從那隊伍之中便有一位身著緇衣,身段纖長,面貌柔婉至極的女使從中緩緩走出。
那前去問話的神官見這美麗的女使只對他躬身一禮,語氣亦是纖柔,道:“是我等冒昧,還請神君饒恕,奴家乃是玉泉島玉汐龍女座下女官,不知我家大人可在云舟之上與神君敘舊?!?p> 此言一出,眾神更是齊齊一震,紛紛面露詫異看向高座之上的玉汐。
就連云中君那古井無波的眼底也起了幾分波瀾,更是來了興致,朝玉汐輕笑道:“你倒是乖覺,難怪不肯回來,原是在外面掙下了這般深厚的家底?!?p> 玉汐淡淡一笑,眉眼一彎便如一輪彎月升起,唇邊的笑意也帶了幾分嬌俏,道:“先前來與主上相會,我也只怕他們走丟了,亦或被那家不長眼的貨色謀算了去,現(xiàn)在看來倒也不笨,還知道報名號來找我。”
“何必自謙,你落府玉泉島的事情青靈龍尊都與我說了,還有那海蛇族與你的恩怨本座都已清楚,你是我云夢的神使,區(qū)區(qū)小族豈敢欺我云夢顏面!”
佘婆、雨師妾同玉汐的爭斗,云中君早已盡數(shù)皆知。
海蛇族只不過是一個剛剛崛起的小族罷了,卻敢冒犯他云夢荒,為難他座下的嫡親神使。
若非云夢乃是龍族從屬勢力,除非是海蛇族主動送上門來,不然云中君也不好直接將其滅掉。
玉汐淡笑,但是笑容中卻又幾分譏誚與冷意,道:“主上不必為我擔(dān)憂,那佘婆、雨師妾二者合力與我斗過一場,也不過勉強(qiáng)與我平分秋色罷了,此等小事,我自會擺平?!?p> 云中君只是看了她一眼,便知她心中已有計較。
短短相處半日,他其實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他曾經(jīng)養(yǎng)過的這條小蛟龍,如今早已脫胎換骨。
不僅手段狠辣,修為高深,亦也足智多謀。
最關(guān)鍵的一點,她行事作風(fēng)極有自己的手段與決策,若不是修為還欠些火候,想必龍族必定也會對其詔安,與自己一樣,讓她去掌管一荒領(lǐng)地。
云中君越看玉汐便愈發(fā)滿意,只是想到她不肯回云夢,也只得心中嘆息不已。
最終,他只能溫厚笑道:“你這些年想必也是歷練深厚,如今一身本事非凡,我是不用擔(dān)心你了?!?p> 說完這句話,云中君似如謫仙俊朗的面目上也終于出現(xiàn)了一份久違的疲態(tài),似如一位老父親。
他既為女兒的成長感到高興,亦也為錯過女兒的那些時光感到遺憾。
他的這一番神色變化自然瞞不過玉汐的眼睛,只是鑒于她與云中君才相識不久,雖然她已經(jīng)將青蛟心鱗徹底煉化。
但面對一位大神通者,她還是需要謹(jǐn)慎為先。
還是且先這般恭敬疏離的對待吧!
沒過多久,瑯如以及一眾童子侍女,便跟隨領(lǐng)路的掌旗神官上了云舟,一路小心翼翼低首而行,唯有瑯如儀態(tài)依舊。
因為瑯如知道,作為玉汐手下的貼身女官,她的顏面即是玉汐的顏面,若她露怯,只會給玉汐丟臉。
云中君瞧這位蚌女姿態(tài)大方,不卑不亢,一時間也是對其贊賞道:“你收的手下倒是不錯,有她主持門庭,想來你平常也不用為洞府俗務(wù)所擾?!?p> 玉汐點頭默認(rèn),妙音如珠笑道:“除了道行不夠,其他倒也勉強(qiáng)令我滿意?!?p> 云中君聞言大笑道:“你倒是挑剔,四海八荒有哪家的奴仆使者能隨意是大能修為,只要合心,修為倒是其次,對你忠心才是最為要緊的。”
玉汐并不反駁,櫻唇勾起,泛著一重似笑非笑的神色,道:“哦?是這樣?!?p> 瑯如一上前便對云中君大禮參拜,道:“妾身瑯如拜見云中神君?!?p> 因瑯如是玉汐的人,且玉汐對瑯如也算滿意,因此云中君對其也很是好臉,道:“不必多禮,起來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