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說說笑笑了一陣,亦菱喝著茶,望了望遠處的邀月亭和更遠處的東臨榭,看到這些師兄弟們皆是歡聲笑語不斷的樣子,不免心生羨慕。他們師兄弟還能聚在一處說笑,她卻同她的一眾師姐妹們各地分離,有的已經(jīng)天人永隔,有的已經(jīng)下落不明,再也不能像這樣聚在一處說笑了。
思及此,亦菱心中不免添了些許悵然,怔怔地望著波光粼粼的湖面。忽聽皇甫祎道:“看來這一局又要和局了?!?p> 亦菱聞言道:“又?你們下了幾局了?”
皇甫祎淺笑道:“還是早上你沒來的時候,我分別同容卿和沉碧下了一局,都是和局,如今他們兩個怕是也要和局了。”
“哦?那你們?nèi)齻€還真是旗鼓相當啊。”亦菱笑道,看著棋盤上黑白交錯的棋局,不由地想起“對弈”的事來,由此又想到了幽夢公子的那句“當今天下堪稱謀士者,唯有容卿、沉碧、筠如、幽夢四公子也”,遂想到他們?nèi)苏f不定與那幽夢公子相識,于是問道:“你們知道幽夢公子是何人嗎?”
話音剛落,亦菱就感到氣氛頓時變得有些詭異了,皇甫祎不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她,周圍突然靜得可怕,連落棋子的聲音都聽不見了。她緩緩地轉過頭,只見容卿和洛沉碧的視線都不在棋盤上,而是轉過身來看著她,不置一詞。
亦菱被看得有點發(fā)怵,難不成她又說錯什么話了?不就是問問誰是幽夢公子嘛,難道還犯了什么忌諱?
“怎、怎么了?你們沒聽說過他嗎?”亦菱勉強笑笑,問道。
皇甫祎聞言,很有默契同容卿和洛沉碧對視了一下,隨后道:“我們只是聽說過他而已。你問這個做什么?”
“哦,就是前幾天在書齋看到了幾本幽夢公子著的書,大致看了看,覺得這幽夢公子真是……用博學多才、才華橫溢都沒法形容的人,怎么說呢?嗯……大概是天縱奇才吧。所以比較好奇他是誰,不知道你們認識不認識他,才問的?!币嗔饨忉屃艘淮笸?,隨后眨巴眨巴眼睛,看看容卿,又看看洛沉碧,再看看皇甫祎,希望從他們的神情上看出點什么。
但是容卿和洛沉碧的視線又回到棋盤上去了,皇甫祎依舊是往常的那副高潔若蓮、淺笑盈盈的神態(tài),淺酌了一口清茶,對亦菱道:“我也讀過他著的書,你知道的,就是我們上次一同看的那本《幽夢雜談》。的確很有見地,不過,我對他的了解也僅此而已,并未見過其人?!?p> 洛沉碧落下一顆白子,道:“《幽夢雜談》?那本書我碰巧也讀過,頗受教益。至于幽夢公子是誰,我也不知道?!?p> 容卿也接著道:“幽夢公子,我?guī)煾溉ナ狼巴姨崞疬^,但只是提及了他的一些思想,也沒有說他究竟是何人?!比萸淇粗寰?,又對洛沉碧道:“沉碧,我們和局了。”
洛沉碧一看,“還真是,又和局了?!?p> 亦菱坐在一旁,茶也顧不上喝了,歪著頭拼命思考,試圖理清思路。幽夢公子天縱奇才,所著《謀士》一書中,開篇便提到了容卿、洛沉碧、皇甫祎,還有他自己,一共四人。
當今天下堪稱謀士者,唯有容卿、沉碧、筠如、幽夢四公子也。
若是從前“對弈”的人只有容卿、洛沉碧二人,后來他們又察覺到了皇甫祎的存在,于是現(xiàn)在變成了三個人。從如今的情況來看,他們?nèi)齻€已經(jīng)就此事交流溝通過了。如果幽夢公子所言正確,那么他也是當今天下能與其他三人相提并論的謀士,而且他也知道其他三人的存在,那么容卿、洛沉碧和皇甫祎為何不知道幽夢公子是何人呢?
又或者,他們也知道第四位弈者——幽夢公子的存在,只不過不愿說罷了。
亦菱決心試探他們一下,于是又道:“我想,我見過他?!?p> 此言一出,其余三人齊齊地看向她。亦菱表面不動聲色,心中卻暗自得意大笑,嘿嘿嘿,你們看,你們看,果然有內(nèi)情吧。
容卿漆黑幽深地眼眸注視著她,問道:“在哪里?又是什么時候?”
亦菱緩緩道:“上次在商都,還有你們兩人的時候?!?p> 洛沉碧微微蹙眉,“我們怎么不知道?”
亦菱露出一副十分氣人的笑容,“當時你們不在場。景帝駕崩那天,我去找我三師姐,你們?nèi)チ嘶蕦m。分開后不久,我遇到了上官絕塵手下的一位副將,他認出了我,想要抓住我。我為了甩掉他們,藏到了一戶人家里,那座府院,似乎就是幽夢公子的?!?p> “何以見得?”皇甫祎問道。
亦菱微微一笑,吊足了幾人的胃口,繼續(xù)娓娓道來,將那日遇到藍衣公子的情形大致說了一下,不過沒提那宅院的名字,也沒提到莫嬌和后來找到那里的曾馳,還有大多數(shù)細節(jié)都刻意略去了。不過,亦菱想,面前的這三個人一個賽一個睿智精明,恐怕從這只言片語中就能明白很多事情。
“我瞥到了他桌上有一本正在寫的書,旁邊還放著一本《幽夢雜談》?!币嗔獾馈?p> “所以你就由此判定那位藍衣公子就是幽夢公子?”洛沉碧反問道,似乎不大確信亦菱的判斷。
亦菱笑道:“對啊,不過不是判定,是猜測,猜測而已。還有,我忘了說,那藍衣公子住著的小園名叫幽夢軒。”
亦菱看到他們?nèi)擞窒嗷σ暳艘谎邸?p> 皇甫祎好奇地問道:“那藍衣公子長什么樣?”
亦菱搖搖頭,“我當時在房梁上藏著,看不到他的樣子?!?p> 容卿那雙幽深似海的眼眸再度看向亦菱,眼中不帶一絲情緒,深沉幽暗的似乎要將她吸入其中。他問道:“那宅院在何處?”
亦菱又搖搖頭,道:“當時忙著甩掉那些人,沒顧上仔細看?!币嗔庾焐线@么說著,心里卻道:哼,我偏不告訴你那宅院叫輕云幽夢。哼,我偏不告訴你輕云幽夢就在你的玉竹翠微旁邊。哼,我偏不告訴你幽夢公子長得什么樣。你就想去吧,你就猜去吧,你就找去吧!呵呵呵呵……
亦菱心中竊笑一番,一抬眼卻看到容卿仍在注視著她,也看不出他究竟在想什么。亦菱心里突地一下,莫不是他察覺到了什么?
“大將軍——!大——將——軍——!”莫涼的聲音忽然如魔音一般破空而來,“洛師兄的詩提好了沒?將軍怎么還不把言師兄的大作給拿回來?莫不是將軍舍不得洛師兄?還是舍不得容師兄?離不了留瀾亭了?大——將——軍——!”
莫涼不辭辛苦、鍥而不舍地散發(fā)著魔音,但是亦菱卻覺得自從她認識莫涼以來,從來沒覺得莫涼那風流調(diào)笑很不正經(jīng)的聲音像此刻這般可愛迷人,她正愁怎么離開這里呢。
亦菱起身,拿起言熙明的畫作,笑嘻嘻同三人道別。
反正她已經(jīng)試探完了,從剛才的對話和情形來看,他們?nèi)说拇_知道幽夢公子的存在,但是也確實不知道那幽夢公子究竟是何方神圣,看樣子更沒有見過他了。于是亦菱美滋滋地拿著言熙明的畫作回邀月亭找莫涼他們?nèi)チ恕?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