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琛回到將軍府,剛沐浴更衣,小廝便敲響房門小聲說道:“少將軍,適才有位女使送來一封拜帖,可需立刻呈入房中?”
齊琛聞言不以為然,繼續(xù)泡著熱浴。
那些官家子弟閑來無事就辦個賞花宴、品茗賽,就為圖個彩頭,三天兩頭往將軍府遞來拜帖,打的什么主意,仔細想想便都知曉。
男子圖仕途,自是想結(jié)交這位皇帝眼前的紅人,不僅年紀輕輕便功成名就,還與皇帝情同手足,得他一句話,說不定便能輕松賺得個好官位,或者被提攜一番,他一句話勝過千言萬語,定是人人都想巴結(jié);
女子圖啥呢?純粹的人呢,大多是想同將軍府攀個親,不純粹的,想來應(yīng)是看上了少將軍的天人之姿,異想天開圖他的心?
不過這個準備議皇親的節(jié)骨眼上,世家大族想攀親都變成了暗里進行,誰還敢在做這個時候如此明晃晃地再往府里送上拜帖,那不是明擺著同太后作對?
齊琛靈光忽閃,,,
是她???!
一定是她??!
小廝候在門外許久,沒有聽到指示示下,識趣準備退下。
霎時間只見到少將軍猛地打開門,身上囫圇披著件長衫,堪堪遮蓋,濕漉漉的,全然不像昔日得體的那位淡漠將軍,看得小廝一愣一愣的,有些惶恐,急忙細想自己方才有何錯處。
但小廝還沒想出來,眼前這位不得體的少將軍便一把拿過他手中的拜帖,翻開一眼便看到落款處寫著錦安閣三個大字。
接著小廝便看到少將軍開懷大笑,儼然一副類似瘋癲的模樣,只差他慌張地跑到府外大喊少將軍瘋了,不過他是萬萬不敢的。
“那,那小的先退下了?”小廝小心翼翼地問道。
齊琛這才淡下來,冷聲冷眼瞥道:“若方才的事情傳出去半個字——”
未等齊琛說完?!靶〉拿靼?,小的明白?!?p> “退下吧!”
風吹來陣陣,卷走了身上的熱氣,齊琛這才覺得涼嗖嗖。
僅僅幾行字的拜帖,他要讀透穿了紙張,定定盯了許久。
齊琛都沒意識到他此刻臉上的笑意有多……癡傻?
終于盼到了入夜,齊琛并未帶任何隨從,只身前往錦安閣。
月色高亮,伴著零星的鳥叫,很快也回歸寂靜。他看似低調(diào)地行走于街巷,卻有不少商販或行人認出了他,他也只是微微點頭示意,作禁聲之勢,讓行人勿要聲張。
盡管刻意低調(diào),眾人都眼瞧著他走進了錦安閣。
錦安閣此時并不算熱鬧,一兩桌酒客在吃著,有兩人喝得起勁在大聲聊著,有低聲說著又輕笑了的。
竊衣見到齊琛便了迎上來,“桐姑娘在樓上,酒菜已備好,將軍請隨我來。”
齊琛眸光精練,頷首,半分沒有中午時那般“失態(tài)”。
竊衣將人領(lǐng)進廂房便退了下去,吩咐了所有人別去打擾。
離上次看到她已經(jīng)過去了許久,但他常在軍中操練,偶爾想起她更像是個盼頭,亦或是獎賞?。
回憶與直面還是有很大差別的。
回憶中沒有視覺上的撼動。
她,于他而言有一種震懾力,能讓他高高豎起的圍墻,頃刻倒塌。所以,他沒辦法在直面她時與她談判,這不會是一個明智的選擇。
赪桐也不急著開口,細細地打量著他打量著自己。眼下這沒有太多看客,少許幾個盯梢的還不會讓她感到不適。
不知過了多久,赪桐疲累了,還是先開了口:“將軍喜歡站著?”語氣里有些譏諷。
齊琛一愣,拉開凳子坐在她對面,唇角微揚:“桐,好久不見?!?p> “不久,將軍不是日日都有我的消息么?!壁W桐戲謔又輕蔑,好不掩蓋心中的怒意,看著他繼續(xù)問道:“小到我何時就寢的瑣事,細到我每日衣裳的顏色乃至絲巾的繡紋,可對?你可知你在做什么?”
赪桐很久很久沒有動氣了,當綠綺將送往齊琛營帳的情報截抄給她時,她只覺得異常冒犯,一個凡人,這么多雙眼睛里,她竟不知有一雙這么犀利的,能將她日日看得這么細致。她沉思了一日,想來是知道了問題的根源在何處,也是她過于寬容了。但眼下,她還要解決表面上看得到的問題,她拉回來的軀骨,斷是不能成為絆倒她的擋路石。
齊琛心中震驚,她怎么知道,盡管他表面佯裝平靜,但眼中閃過的那一絲絲慌張已經(jīng)被赪桐盡收眼底了。
齊琛端起茶被慢慢飲盡,將茶盞放下,悻悻說道:“不知你如何得知那信箋上的內(nèi)容,或許你不會相信,但那送信之人確實不是我手底下的,等我去追查時,那人像人間蒸發(fā)似的,杳無印跡可查?!?p> 齊琛又為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飲而盡,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又長長地呼出,看起來不慢不緊:“這樣查不到,斷了線索的事,我這幾年遇到了很多很多,我毫無辦法,你不信我,我拿不出任何證據(jù)讓你信我。但是桐,你知道嗎?——你知道的吧?!?p> 齊琛無辜又篤定地與她直視,想要探索她眼中的肯定。
她眼珠掃視他,她自詡早就看透人心。
此時她卻沒他那么篤定。
她先別過了臉,留下自己的側(cè)顏,手上食指不自覺婆娑著杯壁,出賣了她內(nèi)心的慌亂,或許她在思考事情的真相是什么,或許她在惱怒自己看不透他真實的意圖。
赪桐快速理清了主次,在意的問題對她來說解決了,既然不是他的眼睛,那她自然能瞎了背后那雙真正“犀利”的眼睛。
她終是臉上帶上了微微笑意:“我不知道將軍的意思,但既然將軍說不是你,那我便信了,此事就翻篇了去。如何?”
赪桐舉起酒杯向齊琛示意,齊琛快速為自己滿上一杯酒,兩人輕輕作揖碰杯,飲盡后相視而笑。
或許算是一些契機緣分的默契,不需要說很多,也不用說得很明白。
齊琛心里明了,這杯酒過后,她才算真正承認了結(jié)交他這個朋友,而不用再作為過客的身份出現(xiàn)。
齊琛心里還沒樂夠,赪桐又將了他一軍。
“那我多問一句,將軍接下來準備如何利用我呢?”
“桐?這從何說起?!饼R琛錯愕。
“將軍這些時日做足了表面功夫,日日叫人往我這跑,絲綢珠釵,好生闊綽。你今夜赴約看似獨行低調(diào),那周圍傳話的腿子說不定早就方圓幾里傳開了,又能平添幾分野趣。”
“桐,你這是說的什么呢?我聽不懂?!饼R琛繼續(xù)裝傻。
赪桐也無謂他的回應(yīng),接著揭穿他:“這傳得多遠不重要,重要的要傳到宮里那位的耳朵里,對吧。”
齊琛眸子里有按不住的意味深長,但還是沒說話。
“拿我當擋箭牌,不需要提早跟我問候一句嗎,將軍?”
齊琛笑容顯現(xiàn)到了臉上,我親愛的老師,我就知道您能明白,瞞不過您。但他只是心中調(diào)侃,口中沒頭沒尾地呢喃:“您還不承認……”
“你說什么?”
“沒、沒什么,嘿嘿。我是說,桐,你很聰明,和聰明人不用多說廢話。在下確實需要你幫幫忙?!饼R琛臉上盡是諂媚之意。
“將軍,你臉上現(xiàn)在寫著兩個大字?!?p> “什么?”
“陰險!”
“哈哈哈哈哈哈哈,桐,那你愿意入局嗎?這是一趟渾水?!?p> “好處呢?”
“只要你想要,只要我有,怎樣?”齊琛志在必得。
“將軍這么周到,沒給我拒絕的理由,很無奈。”
“很好,那承華在此先謝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