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顧不得馬是否受驚亂踏,扒在馬肚子上解下了一袋行囊,里面多是干糧、草藥,是出京前楚策差人送得,現(xiàn)在看來,這位漢南公子到還是有些先見之明。
先用布帶扎緊他的手腕,減緩血脈流通,可惜我力氣太小,最后還是他自己用嘴和另一只手扎緊的,見我想用嘴去吸毒血,他及時用左手推開我的頭,兀自拎了水囊,擰開蓋子,用清水沖了幾下傷口,遂拔了腿上的匕首,圍著傷口四周刺了一圈小洞,將匕首遞給我,用手擠壓那一圈血洞,一股紫黑色的血被擠了出來……
“你不想要命了?”抬頭覷了我一眼。
我笑笑,將手里的草藥放進嘴里嚼了起來,繼而吐到了他的手背上,再用布帶將傷口處綁緊,這才松了口氣。
等我們倆緩過神后,才發(fā)現(xiàn)馬早已跑得了無蹤影,外面雨也越下越大,而我們腳下的水也漸漸沒過了腳面,巖石壁上的雨水越來越混濁,看來這里是不能再繼續(xù)待了,他起身,接了我手上的行囊,將斗笠扔到我頭上,拉著我的袖子就往山上走,沒走多遠,就聽轟隆一聲響,我們剛剛避雨的那塊巖石下,山路坍塌了半截……
在山間繞了半天,直到天色漸暗才尋到了個山洞躲雨,此時,我明顯感覺到他神情有些不對,即使他什么也沒說。
一進山洞,他便在一塊巖石上坐了下來,頭低著,嘴唇泛白,臉色發(fā)青,我知道是蛇毒發(fā)作了,要及時服藥才行,可是荒山野嶺,又大雨瓢潑,去哪里找木柴和燉藥的器具?
從包袱里取了件衣服放到他手旁,他畢竟是個男子,總不能讓幫他換衣服吧?
抽了根火折打亮,往山洞深處走,希望能找到些木柴之類的東西可以用來生火,轉(zhuǎn)了一圈卻發(fā)現(xiàn)這山洞并不大,只找了幾根短樹枝,別的什么也沒有,再回頭時,他依然低著頭,衣服仍然擱在手旁。
“很疼?”將樹枝放到一邊,蹲到他身前。
“還好?!弊旖乔喟桩惓?。
“我看看?!北疽詾樗麜┲蛔屛铱矗瑳]想到他到是很順從,解開他手上一層層的綁帶,傷口已然腫脹,四邊還起了幾個血泡,剛剛那青蛇應該是竹葉青,這種蛇毒會破壞血脈,中毒后疼痛很劇烈,難怪他臉色這么難看。
將他腕子上的布帶暫時松開,趕緊點燃了那幾根樹枝,現(xiàn)在最好把傷口再清洗一遍。
點燃了樹枝,又將他的手腕扎緊,取了他腿上的匕首在火上燒了一下,打算再放一次毒血,可惜試了幾次就是下不去手,最后還是由他自己動手,折騰了半天包好后,他一頭仰到石頭上,深深呼了口氣。
眼見著洞外天色暗了下來,洞內(nèi)的火光也漸漸微弱,樹枝早已燃得差不多了。我鼓足勇氣,戴上斗笠,試著爬出了山洞,想到四周看看還有沒有其他山洞,就是能找到幾根干樹枝也好。
摸著巖石往右手邊走,直走了半天,什么也沒發(fā)現(xiàn),除了雨聲就是轟隆隆的雷聲,四處黑壓壓的一片,我獨自一人不免有點膽縮,又向前摸了幾步,最后還是決定再摸回去,誰成想往回走了還不到一半,一堆土就砸了下來,幸好不算多,只沒到大腿,還能爬出來,掙扎了半天,斗笠早已經(jīng)破碎不堪,身上凈是泥巴,借著手上方一枝小樹杈,使力想從泥堆里拔出來,結(jié)果人沒出來,小樹到是給拔了出來。
“是你嗎?”秦權(quán)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是?!辈幻庥悬c欣喜。
黑漆漆的看不大清楚,他的手直摸到了我脖子上,又迅速縮了回去,有點氣餒,“手。”
伸了手給他,也不知道他倚錯了什么地方,剛把我拉出來,自己卻掉進了黑洞里,我只聽到一聲悶哼,便什么也聽不見了。
摸索了半天才發(fā)現(xiàn)山壁上有個小洞口,伸頭探過去,能聽到他的喘息聲,看來他應該就在里面。
向里面探了探手,想試試周圍都是些什么,哪想竟然摸到了一只手,還沒來得及驚叫,就被拉了進去。
“是我!”結(jié)實地摔到他的胸口,“別亂動。”輕輕推我起身。
我趕緊抽了根火折打亮,順著火光望向四周,火光所及之處,只能看到一片空曠,不知道他從哪里摸來了一只火把狀的石器,上面已成黑色的松油居然還能用。
點燃松油,四周依然看不很清楚。
往前剛走了幾步,聽到身后咕咚一聲,他竟單膝跪地,大口喘息,看來是疼得很厲害,這種蛇毒散進血脈,疼痛往往來勢兇猛,何況一時又沒有內(nèi)服藥,只有些普通的外敷藥草,換作其他人也許根本就出不了山洞,他到是還能出來找我。
試了試他的額頭,冰冰涼的,全是虛汗,四下張望幾眼,什么也沒有,用力托他起身,想找個干凈的地方坐下來,沒走幾步,他身上的重量漸漸移到了我身上,走起來有點吃力。
“等滅了李伯仲,我一定送你回陸蒼?!甭曇粲行┨撊酰贿^很肯定,就在我耳旁。
“要是滅不了呢?”將他的手環(huán)到自己的肩上,這樣還省點力氣。
他失笑,“要是滅不了,我就只能娶你了。”頭抵在我的耳際,呼吸因笑顯得有些急促。
這玩笑一點也不好笑,感覺像是我比李伯仲還可怕一樣,見前面隱約有幾塊石頭,費了點力氣將他扶了過去。
這山洞著實有些奇怪,若不是因為山土滑落,我們誤打誤撞闖進來,平常人是不會在意土底下還有這么一個地方的,若說是天斧之工,可里面卻有人用的松油火把,既然有人用的東西,自然是有人來過,可是既然有人來過,他們又是怎么出去的?
欲將火把定在巖石縫隙中時,我無意間看發(fā)現(xiàn)了巖壁上刻著一些奇異的圖案,雖有些巖石已經(jīng)脫落,圖案并不完整,可還是非常讓人驚奇,上面竟然刻著龍鳳狀的紋路!
這種圖案只有皇家才能用,出現(xiàn)在這種偏僻的山洞里,似乎非常講不通。
沿著圖案的紋路一直往前走,圖案之后出現(xiàn)了文字,是幾行非常霸氣的狂草:
欲飛不能,定天下;欲統(tǒng)不能,安天下;欲罷不能,看天下。后面的字因巖石脫落看不清楚,不過只這幾個字就看得出來,說此話者配上這龍紋到是相得益彰。
隆隆——
外面的雷聲依然不絕。
火光盡頭突然出現(xiàn)了一抹人狀的黑影,我的心一頓,沒敢再往前邁步,這種封閉的山洞怎么會有人!
他好像也看到了火光盡頭的那抹黑影,也不知道哪來的力氣,竟然倏得閃到了我身前——他坐得地方離我站得地方足足有兩三丈遠。
接了我手上的火把,將我推開,獨自一人向黑影走去……
結(jié)果只是一塊酷似人形的石頭,他無力地倚到石壁上坐下來,將火把再遞還給我。
“是尊石像?!彪m然已經(jīng)有些殘缺不全,不過石像上的五官還很清晰,望著石像上的紋路,腦中突然出現(xiàn)了“陪葬”二字,我竟然有個想法——這里會不會是座陵墓?
漢西有些地方的百姓死后喜用山洞葬,相傳是因為這些地方人的祖先想遷徙回他們本來的家鄉(xiāng),并不想將棺槨葬于異地,于是就將棺槨放在山洞里,期望他日回歸家鄉(xiāng)時,親人們可以帶他們一同回去,久而久之,這種喪葬變成了一種習俗,也許我們機緣巧合闖進了別人的陵墓?
這尊石像看起來與正常人的大小差不多,可能因地動等原因,手腳等都已破損,不過眉眼間的神態(tài)卻是相當傳神,從站立姿勢來看,像是背手而立,神態(tài)威嚴肅穆,可見雕刻者的功力。
石像旁邊碎落了滿地石頭,從紋理看來,與石像的材質(zhì)相同,也就是說之前應該還有其他石像,只可惜沒能保存下來。
石像背倚石壁,目光平視,眉尖微蹙,看起來像是守護的侍衛(wèi)在警戒,背后的石壁上有幾道深深的裂紋,直通向黑暗的盡頭,到像是一道門,讓人好奇里面到底藏了些什么……
秦權(quán)從墻壁的碎石里抽出了一根長長的棍狀東西,趁著火光擦了擦,竟是一把長滿銅綠的青銅長劍,看起來有四尺還余。劍柄尾端還刻了幾個字:魏武正汪淵上兵。
秦權(quán)看看我,“知道什么意思?”
我點點頭,其實看到“魏武正”三字時就已經(jīng)有點明白了,歷來由官窯鑄造的兵刃,都會將兵刃的出處刻于劍上,以便點認,并檢驗鑄刃者是否用心鑄造。
“武正”二字若說起來,其實與當今皇家還有些淵源,三百多年前,大岳開國女帝曾為西北魏國的皇妃,后因蕭薔之爭帶身孕逃脫,之后才建立了大岳前身,她的丈夫便是當時魏國的武正帝,因此,岳氏皇族論起來其實算是尉遲皇族的后裔,也就難怪女帝之孫會將“武正”二字立為百姓取名的忌諱,以致三百年來,未曾有人以“武正”稱號,到也算好認,至于“汪淵”,我只知道他是武正時期的一位權(quán)臣,既然刻在劍上,自然表明這兵刃出自他的監(jiān)管之下,至于“上兵”,那就是鑄造此劍人的名字了,由此可見這劍確實非比一般,竟然刻了武正的名號,而且只經(jīng)過權(quán)臣汪淵這一道監(jiān)管,平常兵刃是需要四級、甚至五級以上的人監(jiān)造的,因此,通常兵刃上會有一大串名字。
再看劍身,四尺多長的青銅劍是相當罕見的,青銅質(zhì)脆,以它鑄造的兵器多為寬短狀,因此青銅劍通常也只有兩尺有余,就算是如今的鑄劍名家——漢西張氏一族,也未必能鑄造出這么長的劍來,可見武正帝當年能橫霸西北,確實也是有一定原因的,從這柄劍就能看出些端倪來。
“出去吧?!鼻貦?quán)攥住劍柄起身。
見我遲疑,倚著墻,將劍橫在我眼前,“今天當什么都沒看見?!?p> 我明白他的意思,這山洞有可能與武正帝死后的陵墓有關(guān),傳說武正帝死后未葬于皇陵,而是自己獨自尋了處墓地下葬,世人尋了三百多年,終是沒找到這位曾經(jīng)橫霸西北一時的狼族首領的移身所在,何況世人都傳說女帝也與他葬在一處,兩位帝王的合葬之墓會有怎樣的寶藏?這怕是世人最想知道的吧?只可惜眼前這男人絕非此類人中的一員,相反,他與岳帝還有兄弟之義,別說找,就算是見到別人找怕是都不會放過。
雖然眼前這山洞未必與魏武正帝的陵墓有關(guān),不過若我硬要好奇,想他也不會放過我才是,但瞧他橫在我面前的青銅劍就知道了,男人要狠起來,狼怕也比不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