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梅蘭妮定制臥室家具,只定三件,被人視為巴子.她不是不氣悶的.但她不會為了爭臺型買一些不要的東西回家.
作坊老板有問她要用什么樣的木頭做.她當(dāng)然想用紅木類的,可是目前,她銀根正緊.她的頭腦還是很清晰的.她要了胡桃木的.
這個時代,胡桃木在這個時代是平常的木料.臥室的家具除了這五件套之外,還會有櫥,桌之類.閨房了少不了一張梳妝臺.
梅蘭妮定了三張梳裝臺,但有兩張是他們仿西式家具設(shè)計的,梳妝臺的臺板折疊放平的時候,就是一張現(xiàn)代式樣的小書桌.架起來是一面鏡子.她拿出了圖紙給工匠看.那工匠看了一會兒,理解了.覺的這個設(shè)計很妙.便欣然接受了.交了定金.講好了交貨的時間.
最讓梅蘭妮頭暈的,就是邊峰的那幫兄弟們的安排.要讓他們過來住,靠他們自己照顧自己是肯定不行的,請人吧,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梅朵提議,把請人的事情交給老樂去辦.因為這人以后就歸他直接領(lǐng)導(dǎo),總得讓他看順眼.
先讓梅香把請人的事告訴了老樂.讓他有了合適的人選,來講一聲.
一下子要添十幾口人進家,梅蘭妮的壓力很大.加上近來造家園,銀子象流水似的往外淌.所以,梅蘭妮每日工作的很努力.
九月九日這天,清早,照樣是吃花糕,送花糕.
然后華家的人前往去捏泥人.這次他們帶上了梅香.
去年,替他們捏像的老者也在,大家依然認識,見面客氣了幾句.
老者說,"哦,今年多了個小梅香."
梅香心里奇怪得不行－－－－他怎知道自己叫梅香?莫非他也是個老神仙?
其實,明朝時蘇州人把丫頭叫作梅香.即使到了清朝,明朝的許多語言習(xí)慣還是保留了,特別是有些年紀(jì)的人,喜歡用古老些的用詞.
比方,宋明期間,叫牙人為經(jīng)濟,后來,人稱他們牙儈或牙子,但在蘇州,受人信任的牙人,被稱為經(jīng)濟.而一般的,稱之牙儈.被人稱為牙婆,牙子的那就是略帶些兒貶義了.用梅香稱別人的丫頭是客氣.
回到家里,依然是各人干各人的活.小林和曲師傅的工程隊這日都休息一天,若大的園子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梅蘭妮完成了白菜蟈蟈的掛件系列.讓邊峰送到無箴繡坊去.三胞胎要跟著去,梅蘭妮吩咐了幾句.重陽節(jié)這天船很難叫.但是,梅蘭妮還是很幸運,替他們叫到了船.
但是那船只是送他們過去,回來就要靠他們走了.梅蘭妮給了他們一些碎銀,讓他們雇腳力.后來,他們還是走著回來的,因為,他們鍛煉了有一陣子了.走點路也不在話下.
梅蘭妮的"博古幽思"已經(jīng)下機了.
三胞胎已在經(jīng)絲上畫好了令一幅圖稿－－－－"消夏賞蝶":
一個貴婦人,身穿鴨蛋青色地暗花的紗衣,綠色的襯衣,豆綠地牙白印花長裙.腰配雙環(huán)玉璧,深藍色的綢飄帶.裙上還有綠色的飄帶.美人頭梳盤疊發(fā)式,插了一個如意金釵.兩鬢點翠云形簪.手持一個小葫蘆.身呈‘S‘形的斜倚在一張斑竹方桌前,圍棋盼上放著石制的圍棋盒.旁邊一個釉里紅蒜頭瓶,里面插著梔子花.桌上還放著一柄折扇.墻上一幅掛聯(lián),冰紋底上書著三個大字‘..指猶涼‘,旁落款是‘...山書‘,后面自然少不了兩方印章.側(cè)邊是一道綠欄桿,欄外是湖石,綠竹,萱草,蝴蝶.
在秋天的清爽中,梅蘭妮緙起了這幅作品.
老樂前幾日出門去辦事,他說,要去無錫的窯場去取地磚.并告訴梅蘭妮他還要辦點私事.
梅蘭妮自然不會阻攔.老樂這大半年來,幫著張羅造房的事,華家的銀子象水一樣流出去.他知道,華家才落戶蘇州不久,并沒有置下產(chǎn)業(yè).他們的生活來源除了梅蘭妮的女紅外,就是他們家祖上傳下來的一些珠寶.這無錫的窯場是他們的唯一產(chǎn)業(yè),經(jīng)過他的手買了進來,所以,他要幫他們經(jīng)營好.孝子廟里的人搬過來,華家的負擔(dān)肯定要重.這么多人的生活落在一個女人身上,老樂也覺得過分.加上,華家的孩子們還這么小.他思來想去,覺的自己有義務(wù)要盡力幫華家.另外.他也有自己很糾結(jié)的事.
直到正午,邊峰和三胞胎才回來.背著一包小塊綢緞.帶來了泥塑.
楚源說,"陳老板讓把這包小塊絲稠給你,特地為你挑了幾個素色.他的作坊里也照你的法子,做成套的掛件,可是,沒有我們的好.今天遇上了來買掛件的人,說是那樣的掛件,自家也能做出來.難得的是,我們的掛件,雖然是小件,但卻是精品.先前的兩套,一套賣給彭澍聲,一套賣給了文公子,文公子的那套已在人前顯擺過了.近兩個月,很多人到無箴問有沒有新貨."
邊峰把四十八兩銀票給了梅蘭妮,"陳老板問你是不是能多做幾套掛件.我說,越少越精貴.東西雖小,做起來卻費工夫."
齊逸看著梅蘭妮翻那包絲綢,總共只有三種顏色:淡紫,秋香色,深藍,問道,"下面你準(zhǔn)備做什么小件?"
楚濂說,"不如做十二花旬,六個一套,兩套是全套.正月梅花,二月茶花,三月桃花,四月牡丹,五月薔薇,六月荷花,七月玉簪,八月桂花,九月芙蓉,十月菊花,冬月水仙,蠟月臘梅."
梅蘭妮想了想,"應(yīng)該是可以的,可以畫成文人畫.做成一個式樣的荷包.配上些蟲,鳥.荷包的底色可以不同."
幾個人說著,梅香進來請他們?nèi)ワ垙d吃飯.一眼見到桌上的泥人群,驚奇的上前細看,見梅蘭妮坐在石凳上,旁邊的孩子,三三兩兩的說著話,圍著一盆菊花.梅香第一次被泥人,所以希奇得要命,左看,右看,自己忘了吃飯這回事,直到梅蘭妮提醒了她.
下午,梅蘭妮在專心緙絲,吃了午飯后,她稍微休息了一下,就立刻工作了.她并不是個工作狂,只是,銀根緊了,她內(nèi)心有些發(fā)慌.加上家里馬上要添加人口.她粗算過了,這個家的每月開銷要二十兩銀.
這種情緒感染了梅香.十二歲的女孩兒,將家務(wù)打理的井井有條,讓梅蘭妮少操了不少心,有更多的時間賺錢.其實,他們的經(jīng)濟情況并沒有那么糟.
齊逸說,"你連賣頭發(fā)的日子都過過了.那才叫身無分文.現(xiàn)在,最多就是錢緊些罷了."
可是,世界上的事就是這樣,當(dāng)你有過錢,你才會對錢緊張.
不過,梅蘭妮到底是來自二十一世紀(jì),知道有投資這回事.目前,他們正處于投資階段.
梅蘭妮坐在秋日的涼爽里,一梭一梭的織著.整幢房子里,安安靜靜地.只有織機的聲音,和不遠處秋蟲的鳴聲.
這時,老樂帶了個婦人來到主屋見梅蘭妮.
老樂先到了梅蘭妮的工作間的窗下,喊了一聲,"東家奶奶."
梅蘭妮應(yīng)了一聲,起身去開門.從工作室到門廳,要穿過起臥室.當(dāng)她到了門廳時,愣了一下.見到一個婦人帶著個八歲左右的男孩,站在那里.
正在驚異的時候,老樂趕到了,"是梅香開的門."
梅蘭妮更感奇怪了,梅香再怎么不懂事,把人讓進門廳,進來通報一聲總會的.怎么就這樣把人撩在這里,自己跑掉了?
梅蘭妮把他們讓進了起居室,在墊了細竹墊子的沙發(fā)椅上坐下.一邊拿起方幾上的茶壺,往茶杯里倒茶,一邊暗暗的觀察著這兩位,猜測著他們的關(guān)系.
老樂說,"東家奶奶,這位婦人和我是同鄉(xiāng),夫家姓魯,丈夫新死,婆家不容,正好,我們這里要招人,我就把她招來了.特地帶來給奶奶你看看.她燒飯,漿洗,縫紉都是好的,人也明白."
梅蘭妮打量著這婦人,見她年齡在三十歲左右.穿著淡藍色的開著邊叉的褙子,里面是藍色的襯衣,只不過,沒有立領(lǐng).月白色的裙子,后腦勺梳著一個盤結(jié),用不帶花形的U形銀釵插住了.梅蘭妮知道,這是漢裝.
這個時代的女性,以漢裝為主,但受了旗裝的影響,多多少少有了變化.比如襯衫的立領(lǐng).漢裝在清以前,更多的是交領(lǐng),到了清后,逐漸的有了圓領(lǐng),立領(lǐng),等的變化.
梅蘭妮見這婦人是一雙金蓮.心里有了幾分不喜.因為小腳女人實在是麻煩很多.不能站久,不能走長路.基本上就一廢人.
婦人的眉眼頗為耐看,有一股清秀之氣,只是眉宇之間已有了幾道豎紋,有一種憂郁積結(jié).
梅蘭妮對他們說,"樂管事推薦的人我是信的.魯媽就在家里住下把,工錢,樂管事是怎樣定的?"
老樂說,"照市場的價,原應(yīng)該是一兩銀一個月,她帶著個孩子,就算她六百一個月怎樣?"
梅蘭妮想了想,"還是一兩銀一個月吧.先試用一個月看看.這里的活是蠻累人的.看看她能不能干下來."
魯媽感激地,"謝謝東家奶奶,我在家也是干活的.定能好好的干.只是...."她看著老樂.
老樂說,"東家奶奶,她是想要每月結(jié)算工錢,你看..."
梅蘭妮爽快的應(yīng)了.對于現(xiàn)代社會來的人,拿月工資是天經(jīng)地義地,"每月初五發(fā)錢給你.這個月要不要先預(yù)支些?"
老樂看著魯媽.
魯媽小心翼翼地,"那能不能先支二百文?"
"娘,"邊峰進來.
梅蘭妮對魯媽說,"這是我家老二.皮實得狠.這是新來的女傭魯媽.你在這里陪陪他們,我去去就來."
梅蘭妮站起,走出起居室,聽得身后邊峰問那男孩,"你叫什么名字?"
那孩兒怕生,遲遲不肯作答,只管往母親身后壓,老樂的聲音,"告訴二少,叫什么?......"
梅蘭妮拿著兩串錢進來的時候,魯媽做解釋,"他出生的時節(jié),正是牡丹開的時候,他父親就給起了這么個小名."
梅蘭妮把錢交給了魯媽,"這是二百文.這幾天,你們住的地方要委曲一下,我們家雖然造了房,但里面基本上是空的.家具什么的還要等些日子才能到."
老樂說,"這事交給我安排,東廚房隔壁的那間屋子給他們住可好?"
梅蘭妮說,"那就辛苦你了.你先帶他們?nèi)ナ煜ひ幌颅h(huán)境.一會兒我讓人送些晚上用的物件過去.晚飯也從這里送過去."
魯媽自然是千謝萬謝的,老樂也在一旁說著贊美的話.方朝東排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