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光線暗淡，卻越發(fā)襯得張靖嘉一身白衣如朗月清照，彷佛再素淡的粗布舊衣也奪不走他一絲風(fēng)華。
李欣心中一震，凝脂般白膩的臉上表情似乎凍?。骸盎昶遣蝗鞘裁匆馑?？”
張靖嘉淺淺低頭看著她：“沒什么意思……”他道：“大概是受了十分嚴(yán)重的驚嚇，你的精神力創(chuàng)傷面很大，說得明白點(diǎn)就是你這身體里的魂魄是殘缺的?！?p> “你是什么人！”李欣不明白他的意思是什么，若他真能看到自己的魂魄，那是不是也看出來自己并非真正的李欣呢？一念既生，再看眼前男子，哪里還有剛才所瞧的眉目如畫、風(fēng)儀高華的樣子；他眼波瀲滟、神態(tài)惑人，分明就不是人。
“你……是不是妖精？”她失聲叫道，“你要什么？”
“哈哈哈，妖精？”張靖嘉大聲笑著，往前欺身問道：“我便是妖精，你待要怎樣？”
李欣閉了閉眼，定身凝神：“不就是一個伴讀之位么？給你便是了。”
“哦，謝謝。”張靖嘉往后退了幾步，見李欣放松了身體不由幽幽道：“我便是妖精，也是個法力低微的妖精。你不必緊張?！?p> 李欣不知道說什么，便沉默不語。
“你放心，我是不會害你的?！睆埦讣斡治⑽⑿χ骸拔抑粫恪！?p> 李欣覺得心里微微一跳，長長的睫毛下一雙妙目含著期盼：“你可以治療本宮的怪?。俊?p> 她不得不承認(rèn)自己怕了，無論眼前這位是人是鬼，是仙是妖，只要對她李欣無害，那便與他交好又有何妨？
“毒我治不了。”張靖嘉灑然相告：“那瘋魔之癥也不敢說完全能治好。但是維持現(xiàn)狀，慢慢溫養(yǎng)卻不難。”
“那本宮便不要那玉牌了。”李欣道：“只要你給本宮將這瘋魔之癥控制住便行?！?p> 張靖嘉挑著眉頭：“要控制這病，需要每日花一點(diǎn)時間運(yùn)功溫養(yǎng)你的魂魄。在下身份低下，如何能日日進(jìn)出王府不惹人懷疑？”
“這有何難？”李欣終于笑起來，瑩白皓齒微露：“本宮今日便聘你為王府的塾師，每日可自由出入王府。”她說著還認(rèn)真的對張靖嘉審視了半天，嚴(yán)肅地問道：“琴棋書畫，謀略武功，你最擅長哪一項？”
張靖嘉也認(rèn)真想了想，清俊的臉上露出一個愁苦的表情：“除了武功，其余的好像都略微涉及過，又好像全都不精，怎么辦呢?！?p> 李欣無言以對，賭氣道：“那你便教教妖精們是怎么施法的好了?！?p> 張靖嘉想了下，搖搖頭：“那怎么行。要是把你們都教會了，那妖精們豈不沒了活路？”他見李欣微微有些惱怒了，終于停了玩笑，說道：“其實在下還是有些長處的。”
“什么？”
“手工？”張靖嘉說著，見李欣有些不明白，又道：“古機(jī)關(guān)術(shù)？哦……現(xiàn)在叫木匠或許更合適吧。”
李欣都被逗樂了：“你見過哪家學(xué)舍還教學(xué)生做木工活的？算了，你便教授琴藝吧。木匠拉鋸子，跟彈琴也有微妙共同。呵呵……左右來這王府的小姐們也不是真的就是來聽課的?！?p> 張靖嘉點(diǎn)頭：“既然你都說無事，那便教琴藝罷。只是這樣一來，在下總覺得有些虧了?！?p> “你還有什么條件？一塊都提了吧？”李欣了然道。
“想問公主借個人？”
“誰？”
張靖嘉微微錯了身子，回頭對著門外看了一眼：“便是門外這位大俠?！?p> “你要借扶風(fēng)？”李欣唇角勾起一絲淺笑：“做什么？”
張靖嘉也不瞞她，坦蕩蕩吐了兩個字：“殺人?！?p> “殺人”這兩個字自張靖嘉嘴里吐出，似乎便帶了魔力。李欣氤氳的雙眼又騰起迷霧，嬌嫩的身軀微微戰(zhàn)栗著，又控制不住意識了！她追問著，語氣興然：“殺誰？你要?dú)⒄l？”
張靖嘉卻沒有立刻回答他，而是往前走了幾步，雙掌按住李欣瘦弱的雙肩，眼神如深潭水波看不到底，吟唱一般的聲音安寧又高遠(yuǎn)。李欣迷茫著，半晌方醒。不同于之前幾次醒來后愈加混沌的狀態(tài)，這次她只覺得心明眼亮，神清氣爽。
“張靖嘉，你果然是妖孽嗎？”她抬頭，露出一個純真璀璨的笑容：“你的眼睛有妖力?！?p> 張靖嘉松了雙手，笑望著她的雙眼答道：“你現(xiàn)在的狀態(tài)已經(jīng)很嚴(yán)重了。光是聽到殺人二字都能讓你如此失常?！?p> 李欣再不對其設(shè)防，笑道：“現(xiàn)在不是好了。對了，你還沒說，要去殺誰？”
張靖嘉撩了衣袍，優(yōu)雅落坐在一側(cè)的座椅之上：“給你治病也是極累人的，可不可以讓在下先休息會兒。”他笑著看李欣氣惱的模樣：“告訴你也無妨。我要?dú)⒌娜诵樟?，是城東林府的獨(dú)子?！?p> “你為何要?dú)⑺?？?p> “報仇。”
李欣眼睛一亮：“你要?dú)⒌哪莻€人叫林關(guān)旭吧？！”她雙掌輕輕相扣，依舊興奮，卻沒有再神志不清：“真是天意！本宮可以把扶風(fēng)借給你，但是有個要求?！?p> 張靖嘉半瞇起長眸，言語間頗有些戲謔味道：“莫不是也幫你殺個人？”
“你果然妖孽?！崩钚蕾澋溃骸澳愦蟾挪恢溃@林關(guān)旭就是給本宮下毒的幫兇，既然你要?dú)⑺?，不若順便助本宮將他那主子一并除掉，如何？”
張靖嘉半點(diǎn)意外之色也無，似乎李欣所提全在他預(yù)料之內(nèi)。他抱著雙臂，自門口透進(jìn)的光線照著他俊美的側(cè)臉上，叫人忍不住懷疑是否見了天人：“你要?dú)⑷A錦熹？可有計劃？”
李欣不知道張靖嘉怎么知道她要?dú)⒌娜苏侨A錦熹的，總歸在她眼里，這個男人一切行為都那么神秘卻又自然而然。她微一停頓，然后看著他道：“自然是有的。你便說答不答應(yīng)吧?！?p> 張靖嘉對著李欣凝視半晌，突兀地笑了下：“能為公主殿下效力，是張某的福氣?！?p> 李欣心下一松，也跟著笑起來。
兩人各自坐著，在日影斜長的光華閣內(nèi)低語談?wù)?。扶風(fēng)初開始還能聽到些內(nèi)容，越往后越聽不真切。直到外面正堂內(nèi)的絲竹之聲漸漸低落，梅林之內(nèi)的笑語聲漸起，才聽到屋內(nèi)公主悠揚(yáng)的聲音喚著自己的名字：“扶風(fēng)進(jìn)來?！?p> 扶風(fēng)忙進(jìn)到屋內(nèi)，眼角余光見到坐在一側(cè)木椅之上的素袍男子正笑望著自己，那般自信篤篤的姿態(tài)叫他都不禁多看了幾眼。
“扶風(fēng)，明日你便去城東如意酒樓找張公子，然后聽候他的差遣?！崩钚赖溃骸吧院?，你跟去含英院候著，本宮給你幾樣?xùn)|西，明日你一并托與張公子?！?p> 扶風(fēng)只管應(yīng)著，也不問為什么，心中更沒什么好奇的念頭。
張靖嘉見了，心中更是滿意。
“天色不早，張某這便告辭了。”他見李欣都已經(jīng)吩咐妥當(dāng)，便起身告辭。
“正好，本宮也要前去相送各府千金。那便一起吧。”李欣道。
兩人便一同出了光華閣，走到梅園外的游廊里時，看到子嵐正領(lǐng)著兩個孩子摘梅花：張士琳在梅花樹下蹦蹦跳跳，少女天真的笑聲銀鈴一般回蕩四周，引得好幾個不堪宴席絲竹吵鬧的千金們走到后園觀看。而張士遠(yuǎn)則斜靠著游廊的柱子站在一旁，眼睛緊緊盯著妹妹的身影，臉上卻半點(diǎn)表情也無。
跟他那個叔叔完全兩個人。
張靖嘉見到兩個孩子，眼底現(xiàn)出駭人的溫柔，他輕聲喚道：“士遠(yuǎn)，士琳。”
“叔叔！”士琳一回頭，見到是張靖嘉，立刻丟下子嵐往他們這邊跑來，圓圓地臉頰紅彤彤的，手里一支紅梅高高舉著：“叔叔！這里好漂亮??！”
士遠(yuǎn)也悶不吭聲地走了過來。
張靖嘉往梅林那走了幾步，抱起沖過來的侄女，寵溺問道：“那士琳喜歡這里么？”
“喜歡！”
“那住在這里跟住在張府，士琳選哪個呢？”
張士琳聞言立刻癟了癟嘴，她可不上叔叔的當(dāng)：“哪個都不選。士琳要和叔叔住一起。”
張靖嘉聞言臉上浮起一個淡淡笑容，他踏著一地的繽紛落英，身后是爭妍斗麗的怒放紅梅，朝著李欣微微頷首告辭：“殿下，張某這便走了?！?p> 李欣也不挽留，她看著這個溫柔抱著孩子的男子，寬袖一揚(yáng)，慢語恭送道：“先生請慢行?！?p> 待到三人身影漸行漸遠(yuǎn)，原本圍在林子另一側(cè)的幾位麗人相攜穿過幾株梅樹，朝著李欣走來。
幾人和李欣行過禮后，便寒暄著賞起梅景來。
李欣原本還以為幾人是來跟她告辭的，但是寒暄了半日也不見對方有離府的意思。只聽錢世珍好奇的問道：“殿下，不知剛才那位白衣公子是哪家府上的俊才？”
李欣失笑：“你問他做什么？”
錢世珍臉都紅了，卻仍頂著羞澀解釋道：“世珍只是……好奇?！?p> 李欣也不捉弄她，便道：“他是府里請來的先生。”
一眾女子都覺得李欣這樣的回答不甚叫人滿意，但也有人心想既然是先生，如果進(jìn)了王府便能日日見面了。
可總有人是被自己的父母祖輩勒令過決不能進(jìn)王府當(dāng)李欣伴讀的，聞言不由更加郁郁。
“殿下，那位先生要教些什么？”
這回李欣便更驚訝了，因為問話的居然是王書瑤。此刻，她眸中帶著艷色，那鮮艷欲滴的下唇快要被貝齒咬破，臉上躊躇猶豫的神情讓李欣豁然開朗。
這些姑娘……不會集體懷春了吧？
張靖嘉給她們都施了妖法？李欣回神，想了想面帶恭敬之色認(rèn)真答道：“先生涉獵甚廣，學(xué)識淵博。琴棋書畫，兵法謀略無一不通。此番請得先生入府，乃主教琴藝?！?p> 李欣滿意的見到王書瑤臉上神情變了幾變，心想早知今日，當(dāng)初就該帶著張靖嘉一同赴宴，說不定還能多賺些人緣。她興致盎然地又跟這群女郎寒暄了幾句，直到幾人終于提出辭行，一直將她們送到府外上了馬車方才作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