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子嵐有意無意的往后拉著李欣,借著扶風(fēng)幾人的高大身影擋住她的視線?!安灰戳耍哿四难劬?。”
李欣卻道:“放開。”
子嵐只好松了手委屈地退到一邊:“奴婢逾越了。”
李欣也不理她,只是回頭問那壯漢:“這些人,你們是從何處弄來的?”
那壯漢見李欣并沒有馬上就走,心中升起了希望:“這一批全是俘虜,都是同一個村子里的。是我們最尊敬勇敢的蒙塔塔將軍親手抓來的戰(zhàn)利品!他是我們塔蒙戎最偉大的勇士!”
李欣聽了卻譏誚的說道:“以一國之力屠戮一個村莊,算什么勇士。有本事去新衛(wèi)抓幾個騎兵試試?!?p> 那壯漢雖然心里十分不服氣李欣這么講,但是看在她是買主的份上,只好先壓下了心中怒火,耐心地推銷著:“您看,這些貨全是好的,相互間都有牽扯。不管您買幾個,都不用擔(dān)心他們跑掉。這都一個多月了,那些個不好的全給扔了,剩下的又肯干活,又聽話。”
李欣冷笑一聲:“不是扔了,怕是全死了吧!老弱病殘也挺不過這么冷的天?!?p> 流疆的壯漢第一次遇到像李欣這樣,說話這么難聽的顧客,真是太不討人喜歡了!于是他再不說話,只是看著李欣在那幾間破舊臟污的圈邊上走走轉(zhuǎn)轉(zhuǎn),有時候還停下看一看。
不同于女奴們躲避的視線,所有的男奴隸在見到這個身材嬌小,臉蛋隱在皂色面紗之下的華服之人,無一不投去了熱切的目光。他們甚至不畏嚴(yán)寒的挺直了脊背,讓自己光裸的上身露出來,嘴里依依呀呀說著什么。
“小姐!”子珍都看不下去了,覺得這些奴隸簡直有傷風(fēng)化。
李欣見這些奴隸做出如此奇怪的舉止,有些不懂,便又問壯漢:“他們在說什么?”
“他們在求你將他們一起買下……他們說自己很能干……女人們也很能干……”壯漢為難的翻譯道。他們原本也是語言不通,只是憑著這一個多月的相處猜了些意思。
李欣又仔細(xì)看了看,見這些人身上除了有些青紫的凍傷、鞭傷,又有些干瘦虛弱外,其余倒看不出有什么不妥。不過,在她看到最后一個圈時,卻見到被一群人藏在身后的兩個人。
圈就那么大,藏一個人都是極限,何況還有兩個。
李欣便饒著圈子,圍著仔細(xì)看了一下。那兩個人,一個是年紀(jì)四旬的中年人,一個是十五六歲的少年??峙乱彩沁@個隊伍里最老和最小的。那老的臉色灰敗,口唇烏紫,一副行將就木的樣子;而少年則奄奄一息,眼睛半睜半閉,看不出是昏睡還是清醒,只是微微起伏的胸膛證明他還活著。
“你看,那兩個?”李欣的手指到那兩人時,圈里的人明顯緊張起來。
壯漢訕訕笑道:“這天氣嚴(yán)寒,總會折損那么一兩個的。這兩個,你不要就是?;仡^我叫人給拖出去?!?p> 李欣不置可否,問道:“你這里一共多少人?”
壯漢肅然了臉色答道:“不算這兩個,總共也就九十一個。三十一個女貨,六十個男貨?!?p> “男貨怎么賣?女貨怎么賣?”李欣問道:“還是都一個價?”
壯漢摸了摸頭:“這個……要問我們頭兒。”
李欣點了點頭,便說道:“那便讓你們頭找本小姐的管家談吧。順便找點藥給那兩個灌一下,若是活了,本小姐照好貨給你加錢。”
“行行行!這些現(xiàn)在都是銀子了,我自然要小心?!眽褲h喜笑顏開。
李欣便又往外走去,瞥見圈里的人或疑惑或急切的目光,心里卻安定了一番。
不管如何,你們現(xiàn)在的命已是本宮的了。
也許,本宮將來的命便在你們手上……
幾人又重復(fù)著之前的路線走了一遍。等到了院門口時,那掌柜便迎了上來。他面色有些不善,盯著那壯漢的目光似乎能殺人。
“掌柜……貴人還沒買呢。等著與您商量價錢吶。”那壯漢盯著壓力解釋道:“我去請我們頭兒。”
“這位小姐,伯樂館的規(guī)矩是三方看貨?!蹦钦乒竦年幹粡埬樣謱钚赖溃骸澳鷦偛?,算是破了咱們館子里的規(guī)矩了……幸好,在下與那位船主交情匪淺,否則,他早就……”
“休要放肆!”聞聲而來的林伯呵斥道。
“早就什么……”李欣清冷的聲音裹著冰雪鋪面而來:“你把話說完?!?p> 那掌柜的一雙厲眼見多識廣,見這主顧雖然扔了賞銀,卻也不是很多,便想她身份了不起是個薄有資財?shù)墓偌仪Ы稹?p> 可是這氣勢……
他略微思考了下,覺得還是低調(diào)為妙,便道:“貴客還請息怒。在下只是擔(dān)心,那流疆的商販既狡詐又兇猛,萬一傷著貴客了怎么辦。因此,伯樂館都是要參與買賣的。免得在本館有了沖突,鬧出人命就不美了?!?p> 李欣自是不知道她自認(rèn)為低調(diào)的賞賜教人家看低了,直言嗆道:“狗眼看人低的貨色!不過是怕本小姐與那流疆人私下交易,短了你的抽成,對否?”
那掌柜的還真沒見過這種不給臺階的人,只好忍氣吞聲道:“是是是。您說的都對!咱們樓上雅間坐坐?那船主正等著呢。”
“誰跟你咱們咱們的,滾一邊去!”子嵐正沒處發(fā)火呢,聞言立刻沖了他一頓。
那掌柜更是疑惑,心中想著連丫鬟都這么囂張,難不成是哪個不出世的世家?他邊想邊領(lǐng)著人往樓上雅間走:“請!這邊請!”
一行人上到二樓,那掌柜的將人引進(jìn)了一間掛著“知遇閣”牌匾的房間。房間內(nèi)外兩間,外間陳設(shè)簡單,正中間一個圓桌,四面置了四個高腳圓凳。正對面一張條案,上面放著一香爐,一只廣口的琉璃花瓶內(nèi)插了幾支臘梅,應(yīng)著墻上掛著的雪景圖,別致又生動。內(nèi)外室之間隔著一個圓拱門框,掛了珠簾。珠簾后頭的景象看不清楚。
見外面來人,原本坐在外室椅子上的人抬了頭。
竟是個女人。
這女人一頭長發(fā)編成了一股厚而亮的大辮子垂在身后,沒戴一件釵環(huán)首飾。飽滿而光潔的額頭下,一雙眉毛又粗又黑,一雙眼睛又大又亮,鼻子高挺,唇色鮮艷,襯著她那麥色的皮膚顯得健康又嫵媚。身上穿了件薄薄的交領(lǐng)齊腰的玄色長裳,待她起身時,恰恰好露出那暗紋腰帶系著的豐潤曲線。
“您便是買家?”那女人對著李欣笑著伸了一把手,請她坐到對面:“在下姚敏悅,人稱伏海小蛟龍。”
一個江湖女子?
李欣不動聲色的坐在她面前,問道:“伏海龍王是你親戚?”
姚敏悅哈哈一笑,露出兩排雪白的牙齒:“您可真有見識!伏海龍王那可是我親爹!”
她邊說邊舀起桌上的茶壺,給李欣泡了一杯,然后又給自己杯子里加了一點,興致頗高的說道:“今日即便生意不成,就沖您這份見識,我姚敏悅也要交您這個朋友!”
李欣半點表示也沒有。
姚敏悅便有些不太高興。杯子重重磕在桌子上,嘴里哼道:“好大的架子!”
扶風(fēng)手里提著的劍柄被他握得咯吱咯吱響。
李欣抬手讓他稍安勿躁,然后說道:“你們要不要過一過手。我這手下外號哪吒三太子,最是擅長抽龍筋扒龍皮?!?p> 姚敏悅斜著眼看了看扶鳳,眼神逐漸熱烈起來。
扶風(fēng)心里赧然,他什么時候有了這么個外號了。哪吒是本朝開國宰相齊之山寫的一本《野趣外聞》里頭一個怪胎小孩,他又不是……
大掌柜的站在一旁急了,提醒道:“貴客,姚船主早已將貨準(zhǔn)備好了,是不是現(xiàn)在給您過目一下?”
“好!就跟你這三太子打一場!”姚敏悅站起身將那掌柜撥到一邊,對著扶風(fēng)揚言道:“要是他輸了,價錢就翻倍!贏了,姑奶奶我只收你一半錢!”
李欣反而不理她了,卻對那掌柜的說道:“先看貨?!?p> 姚敏悅又把憤怒地目光瞪向那掌柜。
“姚船主!您要和這位少俠切磋武藝,也要等生意談妥再說??!”那掌柜打著圓場道:“萬一這位貴客一個也看不上,你們那賭約也不成立啊!”
姚敏悅這才又坐回位置上,嘴里道:“怎么會!她連后院圈里那些歹貨都要,我那些好貨居然看不上眼?”她說著便擊掌三聲,高聲喊道:“全都帶出來!”
內(nèi)室的珠簾被人挑起,發(fā)出一陣叮呤當(dāng)啷珠玉碰擊之聲。然后,便瞧見一隊粉的綠的身穿煙羅紗裙的女子裊裊婷婷陸續(xù)走了進(jìn)來,大概有十多個。待這些衣料單薄的女子全部出來,后面又上來幾個身穿綢衫的男子,一個個被人扭送著,小的不過十一二歲,大的也未曾加冠。
跟女人不同,這些男人全部都戴著腳鐐。
“一個個走到前面,給這位貴人瞧瞧。”姚敏悅命令著,轉(zhuǎn)頭又對著李欣道:“看中哪個,您就給吱個聲。我給您摘到一邊放去。瞧瞧,這男的女的可都是好顏色啊……”
李欣不置可否。甚至一連看了七八個,她都無動于衷。
姚敏悅臉色便有些掛不住了,敲著桌子道:“都好好介紹介紹,你們擅長什么。會跳舞的來一段,會唱歌的唱一曲啊……別都跟個木頭似的。這邊脫不了手,老娘可就保不住您們啦。黑寡婦那可是聯(lián)系好了要送軍營的啊……”
她這番連敲帶打的,叫那幾個被淘汰了的女子立刻哭了出來。送到軍營,那是個什么命運,還真難說。
李欣卻不信,她的這批貨的確是好,個個都是絕色,若不是穿的衣服有礙,或許你還覺得這是個大家閨秀。
這樣的好貨,到哪都不難賣。
除非是來源不妥。
不過待到第九個上來時,李欣平靜的臉色終于破裂。她仔細(xì)端詳了那張臉半天,心里越發(fā)狐疑起來,甚至雙手都不自覺的絞在了一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