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女太監(jiān)們正在布菜,而在菜沒上齊的時候,誰都不能動筷子。各位皇子正襟危坐著,而那些附屬國的代表也勉強做出恭敬地樣子,只是很多人面上都帶著些許不悅,可能是因為等了這么久,既沒見到皇上,也沒填飽肚子,所以不耐煩了吧?
“你在看周亮嗎?”玉蘭幽幽地問道。
我一愣,回頭看了她一眼,卻沒有答話。
“我知道你在看他,看來殿下的擔(dān)心是正確的。”玉蘭的語氣很奇怪,無憂無喜,卻又透露出異常的情緒波動,她冷冷地笑著,眼神中迸發(fā)出別樣的神采,“謝胭脂,你不喜歡殿下,是不是?你終究會離開殿下的,對嗎?殿下知道你背后的小動作,你不要以為可以瞞得了他!”
“我和李鼐的事情,我們自己可以解決,用不著你來操心!”我淡淡說道,轉(zhuǎn)身走向外面。
玉蘭幾步搶到我前面,擋住我的去路:“你要去哪里?”
我淡淡笑著:“我要去——尿尿!”
玉蘭被我的無禮嚇了一跳,但她好歹也是侍奉在李鼐這個頂級精神病身邊的人,所以很快就反應(yīng)過來了。玉蘭仍然感到有些尷尬,只能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你要去……去出恭,自然不會有人阻攔你,但你一定要趕快回來,否則……否則……”
“玉蘭姐姐,你比我大那么多,我其實一直都很尊敬你的。你也知道,我從來沒有指責(zé)過你什么,更沒有埋怨過你什么。你呆在李鼐身邊,總是為他著想,我當(dāng)然不會對此有什么異議。”我溫和地笑著,柔若無骨地走到她身邊,輕輕握住她的手,做梨花帶雨裝,“你可不要以為胭脂我只有十三歲就什么都不懂,我知道的很多呢!所以,那些冷嘲熱諷,明爭暗斗的事情,還是留給別人陪你玩吧,我很忙的,沒有時間!而且,你也知道,李鼐總是很粘著我,如果看到你欺負(fù)我,他一定會很不高興的,對不對?”
“你,你什么意思!”玉蘭大概是感到了一絲潛在的威脅,她的左嘴角有些微微抽搐,似乎隨時都在準(zhǔn)備反擊。
我仍是不溫不火地笑著,余光偷偷注意著大殿里的變化,隨即狠狠掐住玉蘭的手,說道:“我從來都不想為難你的,你最好也不要自討沒趣!我知道你在他那里受了很多委屈,但你沒有資格遷怒到我身上!有什么怨氣,就沖那個家伙發(fā)好了!我和我身邊的人,不是你能招惹的!”
玉蘭被我最后一句話激怒了,她把手向外一抽,剛想指著我痛罵,我卻順勢撲倒在地,抱著她的大腿痛哭流涕道:“玉蘭姐,我錯了,你不要打我!這衣服是李鼐給我的,萬萬不能扯破了?。∮裉m姐,就算妹妹過往有什么不對的地方,你也不要在這樣的日子里翻舊賬??!這么多賓客,要是丟了圣朝的臉,那就……”
“你說什么啊,我什么時候打你了!”玉蘭是個聰明人,她在第一時間反應(yīng)過來應(yīng)該及時和我撇清關(guān)系。但是,就在她怒目圓睜地要和我劃清界線的時候,一個響亮的耳光在她臉上炸響,她右半邊臉很快紅腫起來,一個清晰的五指印出現(xiàn)在那潔白的面頰上,刺目地清晰。
李鼐把我從地上攙扶起來,細(xì)心為我彈去身上的塵土,并整理好有些散亂的頭發(fā)。他溫柔地看著我,問道:“怎么樣,摔疼了嗎?”
我哽咽著搖搖頭,目光閃爍地盯著玉蘭,輕聲道:“我沒事,玉蘭姐只是不小心推了我一下,我知道她不是有意的。都是我不好,自己沒有站穩(wěn),不能怪別人……”
李鼐柔聲安慰道:“這么多雙眼睛都看到了,你不用替她辯解。你就是太善良了,明明是她的錯,你還要幫她?!?p> “玉蘭姐姐也不是故意的……”
“好了,我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李鼐輕輕摸了摸我的頭發(fā),然后冷冷地看向玉蘭,“看看你到底干了什么!你居然推dao她,甚至還想要打她!我讓你好好服侍胭脂,有讓你這么對待她嗎!”
“我,我沒有……”玉蘭惶恐地辯解著。看她那畏畏縮縮的樣子,我想起她曾跟我說過李鼐是如何折磨她的,我隱隱感覺有些不安。于是我輕輕拉扯著李鼐的衣袖,希望他不要再追究了。
“你沒有?難道我親眼看到的還能有假!”李鼐猛地扯起玉蘭的雙手,把她拽到自己面前,“胭脂幫你求情,我這次不會處罰你。如果你還敢對她這么無禮,我一定會把這雙手砍斷!”
李鼐將她狠狠甩向墻角,玉蘭就像斷了線的風(fēng)箏一樣橫飛出去,撞到墻面后發(fā)出很沉悶的一聲巨響,然后才滾落到地面上。聽那聲音就知道她應(yīng)該是傷得不輕,但是玉蘭在地上滾了幾圈才停下,頭發(fā)都散亂下來,遮住了她的臉,所以我看不到她的表情,更加不知道她的嘴角是不是會掛上一抹血色。我心中涌出一絲愧疚,明明知道玉蘭很多舉動都是聽命于李鼐,我卻要這樣戲耍她,甚至還讓她受了傷。唉,玉蘭也曾是個大家小姐,也曾是別人家嬌生慣養(yǎng)著的掌上明珠,雖然現(xiàn)在落魄了,但那扎根在骨子里的傲氣,也不會因為身份的改變而消失,我應(yīng)該理解她啊!更何況,我為什么要跟小孩子一般見識呢?我都三十多歲了,什么還看不開呢?難道因為我在這小小的軀體里呆的時間長了,連脾氣也變得不沉穩(wěn)了嗎?雖說,原來的陸瑤也不是個沉穩(wěn)的家伙……我看了一眼仍躺在地上不能動彈的玉蘭,想要上前去把她扶起來,卻被李鼐攬住了。
“你不用管她,自會有人照料她。這身衣服可不能弄臟了?!崩钬镜f道,“還有,你不用叫她‘姐姐’,你們兩人身份不同,她當(dāng)不起的。日后你嫁給我了,她就是你的大丫環(huán),你怎么能叫她姐姐呢?”我看著躺在地上微微抽搐的玉蘭,心下涌起無比的哀傷,仿佛那就是我今后的結(jié)局。玉蘭啊,你聽到?jīng)]有,這個家伙根本不值得你愛!他這樣對你,你怎么能用真心待他!
“好了,你還要看到什么時候,宴會快要開始了,我就是來教你過去入席的。我父皇和母后一會兒就要到了,你總不能比他們還晚入座吧?”李鼐攬著我的肩膀,將我領(lǐng)向大殿,見我的視線仍然凝固在玉蘭身上,他有些不耐煩地吩咐道,“你們幾個,快把她給我拖到一邊去,叫人來給她包扎一下,別在這里礙眼!”
“礙眼”嗎?她特意為了今晚的宴會換上你最喜歡的粉色衣裙,你曾對我說,女人在穿著粉色衣物的時候最為嬌嫩可愛,玉蘭在一旁聽到了,就把粉色作為自己最常穿的顏色,而你,卻一直沒有注意到吧?當(dāng)她穿著這身衣服出來的時候,我發(fā)現(xiàn)她的臉上滿是驕傲的神色還有一點小女人的嬌羞之態(tài)?,F(xiàn)在想來,她都是為了你?。∵@身粉紅此刻已經(jīng)盡覆塵埃,失去了原有的亮麗……我心里一揪一揪地疼,好像是我親手捏碎了玉蘭僅有的一絲幻想!
我木然聽從李鼐的安排步入大殿,坐在他要我坐的地方。我聽到周圍此起彼伏的抽氣聲,還有突然涌起的悉悉索索的說話聲。我端正地跪坐在墊子上,腦子里還在思考我剛才對玉蘭所做的是不是有些過分了,所以這些聲音并沒有影響我,只當(dāng)做是收音機壞了。
“哎,這位小姐是誰??!她,她長得真的很漂亮!”我聽到一口標(biāo)準(zhǔn)的“普通話”,但是以為實在是標(biāo)準(zhǔn)到京腔京味十足,甚至比一些土生土長的京城人說得還有味道,讓我覺得有一絲不妥。于是我循聲望去,只見金日國的那位王子叫住一名宮女,正色迷迷地向我這方向打量。他的位子離我真的不遠(yuǎn),所以他故意用那么洪亮的聲音詢問我的身份,我是聽得到的。我冷笑著扭回頭去,沒有再搭理他。
旁邊顯月國的親王冷哼一聲,似乎在嘲笑金日國的王子沒有見識。他得意洋洋地把頭湊過去對那王子說道:“這種姿色算什么?我們顯月國人杰地靈,每個女子都比她漂亮!我看這個女孩兒,有可能就是我們顯月國的血脈,要不然怎么可能長成這樣?嗯,她雖然姿色普通了點,但好歹能見人,可能真的是我們顯月國女子的后代。看她這臉型,大概是我國全光道那片的女子,這種小小尖尖的臉型,只有全光道才有產(chǎn)哦!哎,不過,看她化了這么濃的妝,一定是本人長得不行,不然不會用妝來彌補的!”
這個親王講話的聲音倒是不大,但我還是能聽得清清楚楚。顯月國和金日國明顯語言不通,不然他們不會一直用圣朝的語言交流了。幾位離得比較近的皇子們紛紛驚詫側(cè)目,我只能一直低垂著腦袋,盡量避免在這種場合發(fā)脾氣。要知道,雖然這十二國都是圣朝的附屬國,但所謂“附屬”,就是并非完全臣服。這十二國還是自成體系的,要不是因為圣朝現(xiàn)在比較強大,是根本壓制不住它們的。我在心里咒罵著這些沒有素質(zhì)的家伙,并暗暗祈禱哪天圣朝能將這些國家全部吞并了才好。
我無意識地抬起頭來,這才發(fā)現(xiàn),原來,周亮就坐在我對面的席位上。他呆呆地看著我,面容中透露著無法掩飾的哀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