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事情實在太離奇,變化的又太快,心情激蕩起伏之下,書呆子唐達(dá)仁的臉上就有了一層不正常的泅紅,“孽子,其它的信在哪兒?還不快拿出來,這都是一族血親,你……你想干什么?”。
若是按照以往的慣例,唐達(dá)仁只要發(fā)話,跟他性情一致的兒子唐嵩就斷沒有違逆的道理,但今天畢竟是不同了。
“他們剛逼著你在那買房文書上簽字畫押的時候,我可沒看出半點同族血親的情分”,唐松嘲諷的一笑,“若沒有這信,咱這一家子現(xiàn)在就得流落街頭,卻不知有哪位伯父兄弟會念著血親情分舍我們?nèi)輧赏咦∽ 薄?p> “你……”,唐松這番話說的唐達(dá)仁一個倒噎氣,他本就不善言辭,此時更是說不出話來。加之今天的“兒子”太陌生,陌生到讓他也不知道該說什么。
唐達(dá)仁說不出話來,一邊的唐旭卻是再也忍不住了,咬牙切齒道:“資助叛逆可是形同謀反的十大逆重罪,這是要九族同誅的,唐嵩你要真有本事就去舉告,大不了咱們綁一塊兒死”。
“你腦袋真是被驢踢壞了?”唐松口中的嘲諷之意更濃,“依《唐律》同族舉告謀逆不僅無過,反而有功。若再據(jù)本朝圣神皇帝的匭檢之制,我這舉告之后朝廷的賞賜不論,便是你家被抄沒的家產(chǎn)也得分我一半。要不,咱們就試試?”。
在“周武革命”的斗爭中圣神皇帝武則天贏了,卻被后人詬病極多。其中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她建立了一種最讓人痛恨卻又恐懼的匭檢制度——也就是后世所說的告密制度。
簡而言之,武則天不僅喜歡人告密,而且不惜重金高官之賞的鼓勵人告密。而在告密的所有內(nèi)容中她最感興趣的內(nèi)容正是謀反。
告密制度再配合上緊隨其后的酷吏制度,這年頭一旦被人舉告跟謀反扯上關(guān)系的話,說一句生不如死真是絲毫都不過分。
在武則天革唐命稱帝的過程中,不知有多少人以及他們的家族因被人誣告謀反而被急于建功的酷吏們折磨的生不如死。那還是沒什么證據(jù)捕風(fēng)捉影的誣告,唐松手中掌握的可是再切實不過的證據(jù)。
不服氣的唐旭還要再說,站在他身邊的唐達(dá)信已是重重一掌摑來,同樣是“啪”的一聲脆響,但因其用力過大,唐旭嘴角破裂,隱隱的沁出了血絲,“混賬行子,你堂弟若要舉告何需等到現(xiàn)在?孽障,退下!”
唐達(dá)信打完兒子長嘆一口氣后向唐松走近了一步,“資敵謀反,覬覦四弟家宅,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萬沒有連累宗族的道理。唐松,莊海山與柳葉的事情一筆勾銷,隨后我一并命人將柳葉的身籍文書送來,此事就此了結(jié),你看如何?”。
不得不說唐達(dá)信的確是個好商賈,關(guān)鍵時候還是懂的審時度勢的。不過他終究還是把唐松當(dāng)小孩子看待了,這開出的條件距離唐松的期望終究是差了些。
所以唐松沒有說話,只是轉(zhuǎn)身向旁邊站著的唐達(dá)禮看去。
這還是老四以前那個窩囊兒子?唐達(dá)信真要將一口牙都咬碎了,“罷了,今日為房舍之事驚擾了四弟,我再一并奉送三萬貫家私為四弟壓驚”。
此言一出,滿屋皆驚。別人不清楚,唐達(dá)禮對唐達(dá)信的家底還是有些譜的,這個數(shù)字即便不到唐松所說告密后可得的一半家私,至少也有三分之一了。這也是唐達(dá)信當(dāng)前能抽出的幾乎全部現(xiàn)錢。
“爹”,唐旭嘶吼著喊出了這句,他覺得自己的身子馬上都要被氣炸了。
唐松聞言,撫掌一笑。
事情談完,唐達(dá)禮等人半刻都不愿再留,黑著臉往外走去。老四唐達(dá)仁口中喏喏卻又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最終一聲長嘆后,扎煞著手相送大哥等人,只是唐達(dá)禮幾人卻連一個好臉色也沒有,更別說說話了。
唐松頓了一下,也跟著唐達(dá)仁將四人送到了門口。轉(zhuǎn)身回來時就見柳眉與柳尚已從旁邊殘破的門房中迎了出來,正眼巴巴看著他。
“他二人如今都在正房”,唐松正要隨他們一起過去,卻見唐達(dá)仁黑著臉從門外走進(jìn)來,“孽障,過來”。
“你們先去,我稍后就來”,唐松向柳眉兩人擺擺手后跟著唐達(dá)仁到了剛才的廂房。
“孽子,枉你讀了這么多年圣賢書,你今天做的事情可還有半點宗親之義?”。
平時不發(fā)火的老實人一旦發(fā)起火來是很可怕的,不過唐松對他這調(diào)調(diào)兒真是難以接受。一個殷實的家底被他折騰精光,家人生活都差點難以為繼不說。如今別人搶祖宅都搶到鼻子面前了還在沖自己人計較這個,說好聽點這是讀書讀呆了,說不好聽的這簡直就是窩里橫。
唐松要真是他兒子,真是唐家人那也沒什么好說的,今天的事情也不至于做到這一步。但他不是啊。
“你老人家讀書倒是多,我且問問,是忠大還是孝大?”。
“先忠后孝,這還用說?”。
“那好!孟子曾有言:‘君視臣如草芥,則臣視君如寇仇’,對君父尚且如此,未必宗親還能大過君父?今天這些個宗親趁人之危奪我祖產(chǎn),我以寇仇待之又有何錯之有?”。
“謬論,詭辯”,唐達(dá)仁嘴上這么說,氣怒之下一時卻又找不到合適的反駁言辭,“便是他們做的有錯處,抹過莊海山之事也就罷了,你又為何要他那許多不義之財?”。
事已至此,兩家已是徹底撕破臉了,似這等不義之人的不義之財還真是不要白不要,再說他們跟我有什么關(guān)系。心下這么想,嘴上卻不便說,唐松只是一笑道:“《禮記》有言:‘長者賜,不敢辭’”。
唐達(dá)仁又被堵住了,唐松見他還要再說,搶先一步道:“罷了,知道你老人家素來不喜料理家事,這些個瑣碎俗事就交給我好了,您老安心寫那部書去,且等書成之日,我必找一家上好的雕版社給刻印出來”。
近十年來,已然絕了科舉之念的唐達(dá)信將全部心血都傾注著他這部著作上,只是每常感嘆這部嘔心瀝血之作怕是難有面世之期,畢竟在唐代請雕工刻板出書是一件大花費之事。午夜夢回常以此為大憾恨,唐松這句話可謂是撓到了他心中最癢癢處,幾乎是不假思索的順口道:“此話當(dāng)真?”
話一出口,他才覺出不對,黝黑清瘦的臉上居然起了一片臊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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