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密?唐瑛一愣,仔細打量眼前的人。只見面前這人三十來歲,面白微須,五官清朗,身穿儒衣,此時正帶著微笑看著她。很溫和很敦厚的笑。這就是李密?演義上瓦崗寨后期的當家人?唐瑛對李密的了解甚微,除了知道此人是被瓦崗群雄推舉為頭領外,就只記得李密是殺翟讓之人,也是被李唐殺的第一個霸主式人物。她沒想到李密來瓦崗寨這么早。此時乍見李密,她吃驚不小。
別人哪里知道唐瑛是吃驚,還以為她是被李密的風采所震驚。李密昨天到瓦崗后,毫不隱瞞自己的見識和本事,一席酒宴下來,已經讓瓦崗寨的人折服,也包括了翟讓。所以,他們看到唐瑛這幅樣子,都是微微一笑。
現(xiàn)在的李密還當自己是客人,很大方地伸手給唐瑛:“唐小兄弟,呵呵,我聽別人介紹過,你可是少年有為呀!”
唐瑛卻并沒有碰觸李密的手,而是后退一步,微微點了點頭,以示認識后,轉身就走。她對李密的印象不好,至少書上的李密是一個忘恩負義的人物。唐瑛骨子里有些憎惡這種人,因此,別說和對方交談,遠離都唯恐不及,哪里會去和這種人套近乎。
單雄信有些尷尬地看看唐瑛的背影,苦笑著對李密解釋:“密公不要怪她,這孩子苦,性格怪僻,不喜歡和人交往?!?p> 李密微笑的樣子沒有任何改變:“我聽伯當說了。唉,天下如此,怎怪孩子。單將軍多開導他吧。我看他的身板不像是當將官的料。如果他愿意,我來當他的先生,教他一些本事?!?p> 王伯當已經從尷尬中恢復過來,聽了李密的話連連點頭:“密公也看這孩子不錯,說明這孩子有培養(yǎng)前途。單大哥不嫌棄,就讓他過來跟我好了。”
單雄信趕緊稱謝:“唐瑛正在學習射箭,你能教教她就更好了。唉,這孩子,一心要報仇,讓她不要練武恐怕不行。真不知道她啥時候才能放棄從前的噩夢?!?p> 離開演武場,唐瑛沒有像往常一樣去鍛煉,而是獨自一人走上了瓦崗寨的城墻。依靠在城墻垛上,望著遠處平靜流淌的洛河,她的心情起伏不定。不管她所知道的李密殺翟讓的事到底是不是真實的歷史,她對李密的感覺都很不好,別人眼里看到的謙虛平和,在她眼里卻是虛假。李密的笑與其說是親和,不如說是笑里藏刀。
可唐瑛知道,她的這種感覺不會得到別人的認同,哪怕是被后人描繪成智多星的徐世勣也不會認同她的感覺,巨大的時代鴻溝橫隔在她與這些古人之間,本就不善于表達的她,現(xiàn)在更不知道該如何向這些人描述她對李密的看法和想法。
思量再三,唐瑛還是決定和單雄信徐世勣談談,不管別人相不相信她,她也要把對李密的看法說出來,哪怕現(xiàn)在不起任何作用,能讓他們多點思考和想法也成呀!
晌午回到自己的小院,唐瑛不出意料地看到單雄信正在等她。上午她轉身就走的行為可以說是丟盡了單雄信的面子,對于好交朋友,性格豪爽的單雄信來說,不來找她理論一番就不是單雄信了。
“唐瑛?!敝噶酥甘剩疽馓歧?,單雄信用少見的嚴肅語氣開場了:“你對王伯當太不客氣了,且不說他是我的至交好友,就今天的事,他只不過是好奇地問問你,你生的哪門子氣?唐瑛,我知道你不喜歡別人看不起你,知道你想為親人報仇,知道你承受了太多你這個年齡不該承受的事情??赡悴荒芤驗檫@些而拒人千里之外。好在伯當與我私交甚好,李密公也是大度之人,他們都不會與你計較??墒?,總有一天,你要與別人打交道,你這樣的脾氣……唉,怎么得了?!?p> 唐瑛默默地坐下,靜靜地等單雄信把話說完。等單雄信停下來了,她才開口:“大哥誤會我了,我沒有生氣,對王將軍的問話也僅僅是有些不滿,卻還沒到生氣的份上?!?p> “你還沒有生氣?”單雄信更慪氣了:“你看看你當時的臉色,冷的結冰了。密公那么友善地對待你,還伸手給你,如此禮賢下士,你倒好,扔他一冷臉,轉身就走,弄的大家都很尷尬。你說你這脾氣……”
“大哥,我正要跟你說說李密這人?!贝驍鄦涡坌诺闹肛?,唐瑛嘆氣:“我走,是因為看不慣李密這種人。我討厭他,一臉的奸笑,不是好人。”
單雄信沒想到唐瑛來了這么一句,頓時有種哭笑不得的感覺:“奸笑?不是好人?唐瑛,你怎么會這么想?哦,我明白了,你是憎恨當官的人吧?我跟你說,李密公和那些隋官不一樣,他可是楊玄感的軍師。當初,他就是看不慣狗皇帝和那些貪官,才辭官不就的?!?p> 唐瑛皺眉頭想了半天,沒想出書上是怎么寫李密的,不過,李密跟隨楊玄感造反倒是真的:“他跟隨楊玄感造反并不能說明他是好人。大哥,我跟你說,李密這人野心大,他來瓦崗寨是想把瓦崗寨變成他的,他肯定容不下翟首領,早晚有一天會對翟首領下毒手。”
單雄信伸手就摸唐瑛的額頭:“丫頭,你今天什么毛病?怎么胡說八道的。你又不認識李密公,也沒見過他吧,怎么知道他會害翟大哥?他來瓦崗寨是來投靠咱們的,是帶了人馬進來投靠我們的,哈,他又不是來奪瓦崗寨的,你發(fā)什么瘋呀!”
唐瑛苦笑,她就知道,即便她說出朵花來,在別人看來也是胡說八道:“我是沒見過李密,可今天見到他,我的感覺就是不好。反正,話我是說了,你和徐將軍說說,讓翟首領對李密多一點防范??傊⌒臒o大錯?!?p> 單雄信哈哈一笑:“你呀,整天除了練武就是學字,靜下來就會胡思亂想。唐瑛,你這樣下去可不行。你娘也死了快三年了,你爹生死不知,你可不能把自己變成真瘋子。啥事看開點,有啥話說給大哥我聽,別憋在肚子里,也別再胡思亂想了。對了,李密說,你年齡小,如果想學東西,他也能教你??纯?,他可是一點架子也沒有?!?p> “他教我?”唐瑛嗤笑一聲:“他以為他是哪棵蔥,哼哼,就那點本事。”
單雄信是拿唐瑛沒辦法了:“算了,你呀,總有一天要吃虧在你這倔犟的脾氣上。唐瑛,你說你一女孩子,怎么……”
“大哥,咱們之間說好了不提我的性別。我對李密不是個人偏見問題,也不是我性格上的問題,我只是不希望瓦崗寨出事。大哥,我知道我現(xiàn)在說的話你們聽不懂,也不理解,可總有一天你們會知道,我是能預言一些事的。大哥,在你們看來,李密似乎很有本事,可在我看來,他也就那樣。李密不會給瓦崗寨帶來什么好處,反而是瓦崗寨的禍害,不信,咱們走著瞧?!?p> 唐瑛從來沒在單雄信面前說過這些話,實際上,她平時的話很少,更是從來沒評價過某個人,某件事。這是第一次,她很認真地告訴別人,她不是一個普通的什么也不懂的人,她有著別人所沒有的特殊之處。
唐瑛這么認真地說出這番話,聽得單雄信是又好笑又心酸:“唐瑛,你這幾年的努力刻苦我都看在眼里,你為瓦崗寨好,我也知道。這樣,我呢,也聽你的,把你的話轉給翟首領,讓他多提防一些新來的人。不過,你也不要在別人面前說這些,不好?!?p> 唐瑛嘆氣:“我知道了。唉,反正翟首領已經把人收留下來了,也不好趕走他。這樣吧,等我以后想個法子,不露聲色地把李密攆走好了。”
單雄信想笑,又忍?。骸昂茫懵?。對了,你不是在練箭嗎,我給伯當提了提,他答應教你?!?p> 唐瑛嗯了一聲,又搖搖頭:“多謝大哥了,我有分寸,不要別人教?!?p> “你呀,總這么犟。伯當的箭法精妙,他可是真正的神箭將軍,他能指點你一二,對你幫助很大。唐瑛,你也知道,你的力量不足,馬上作戰(zhàn)很難取勝,所以,我覺得你還是練習射箭最好,免得陷入混戰(zhàn)中,很難保全自己。”
唐瑛點頭:“我明白。不過,大哥,我這一年來,騎術已經很好了,我會更加努力的。”
“你練的雙刀不怎么管用?!眴涡坌判πΓ骸坝錾蠀柡Φ膶κ?,你根本應付不下來。”
鑒于力量上的薄弱,唐瑛為自己設計了兩把比一般大刀薄且窄,長度也稍微短一些的戰(zhàn)刀作為武器。這兩把刀輕巧好用,優(yōu)點在于唐瑛運用起來不吃力,缺點也很明顯,經不起力氣大的武器磕碰。所以,單雄信說,她的刀對付一般小兵都欠些火候,何況是馬上大將。
“我知道。只是,我目前的力量不足,只能暫時使用它們練練手。過兩年等我的力量練足了,刀的重量加上去了,自然就實用了?!?p> “好吧,我說不過你。我回去了,你也早點休息?!?p> 和唐瑛想的差不多,單雄信暗地里把她的擔心說給徐世勣和翟讓聽了,這兩人也只是覺得好笑,因為他們從沒聽說過李密有什么野心,李密表現(xiàn)出來的才能和風度給他們的印象都非常之好。因此,唐瑛的話在他們想來,也就是一個受苦孩子對當官的天生反感而已。他們認為,隨著李密在瓦崗寨的日子長久起來,唐瑛慢慢會改變自己的看法,這不用他們操心。
以后的兩個多月里,事實似乎證明了唐瑛真的是在胡思亂想。李密的到來不僅沒有給瓦崗帶來任何壞處,反而促進了瓦崗寨的大發(fā)展。在李密影響下,周邊義軍和那些被打散的楊玄感部屬,紛紛向瓦崗寨涌來,短短兩個月的時間,前來參加瓦崗寨的義軍人數多達十萬。瓦崗寨的發(fā)展壯大來的是那么突然,讓翟讓等人笑得嘴都合不攏了,哪里還會去想唐瑛的杞人憂天。
望著每天絡繹不絕前來投靠的人群,唐瑛都開始懷疑自己的記憶了。演義就是故事,或許,歷史是另外的事實,與自己的記憶完全不同吧?兩個月后,忙碌一天回到家里的唐瑛躺在榻上,自己這樣安慰自己。
瓦崗寨的人數在短時間急速擴張,這是大好事,但隨之而來的煩惱事也來了。這些人沒來之前,瓦崗寨吃穿不愁。反正看準機會就出去狠狠撈上一筆,加上打敗那些前來清剿的隋兵后繳獲的戰(zhàn)利品,足夠他們好好過段日子了??裳巯拢藬当q了十多萬,都不要提人員的安置和籌備軍械等用品了,吃飯都已經成了大問題。如何盡快找到大批的糧食,成了瓦崗寨的當務之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