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承和呆呆的坐在石凳上，垂頭喪氣的問江涵：“我是不是又闖禍了？”
江涵沒好氣的回他：“你還知道??！”
孫承和立時就蔫了。半天后，用帶著哭腔的口吻說：“我偷偷的聽姑姑和我爹說，杜嬸嬸要帶詔大哥去衡陽，詔大哥就要走了?！?p> 江涵奇怪的道：“陸家的老家不是在廣陵么？為什么是去衡陽？”
孫承和道：“杜嬸嬸的父親，詔大哥的外祖父不是擔(dān)任過衡山書院的山長么？現(xiàn)在雖然不在世了，可杜嬸嬸的兄長還在衡山書院擔(dān)任教習(xí)。杜嬸嬸要把詔大哥送去衡山書院讀書?！?p> 江涵就愣了愣：“可我聽說衡山書院不收幼童，最少也得年滿十二才能進學(xué)?！?p> 孫承和用袖子擦了擦眼睛：“我聽姑姑說，杜嬸嬸這次很堅決，詔哥哥的舅舅家有兩個孩子，大的已經(jīng)去了書院，小的年紀和他差不離。詔大哥就先在舅舅家跟著學(xué)，等年齡到了再去書院?！?p> 江涵想了想：“可這樣一來，不是打你姑父一家人的臉么。寡嫂和年幼的侄子被逼得去投奔娘舅。京里的人要怎么說東陽侯府呀！你姑父不會肯的?！?p> 孫承和就很苦惱的樣子：“我姑父自然不肯，就是我姑姑也是不愿的?？赡阋仓蓝艐饗鸬钠?，她決定了的事，誰能扭的過來。自從信哥兒出生后，她在府里就深居簡出。原本去年就說過要走的，后來出了選伴讀的事才耽擱下來，說再看看。六皇子選伴讀那會兒，詔大哥還小，東陽侯府又比不得薛家和齊家有勢，沒被選上。這一回，我姑姑、姑父、我大伯，都憋足了勁兒，一定把詔大哥給挺上去。掙個好前程。詔大哥的才學(xué)你是知道的，齊靖和薛凝之根本就不能比。杜嬸嬸也是覺得這是一條好路子，才沒再提去衡陽的事?？烧l知道，詔大哥竟然落選了……”
江涵就嘆了口氣：“偏偏你還被選上了?！?p> “就是呢！”孫承和激動起來，一臉遇到知己的樣子，“你是知道我的，我會讀什么書呀！我見了書本就頭疼。我真不想當這伴讀。真的！在家讀書還能偷懶混過去。在這里，連混日子都不行，每天天不亮就得起。還容易餓肚子。送我黃金千兩我都不干?！?p> 江涵道：“只怕別人不是這么想的。他們難免會以為你大伯有私心，關(guān)照了自己的親侄兒。頂?shù)袅嗣眯龅闹秲?。?p> 孫承和立刻跳了起來：“我大伯不是那樣的人！你當我愿意來嗎？這伴讀，我情愿送給詔大哥！”
“你小點兒聲！”江涵捂住他的嘴，“又忘了這是哪兒了不是？我知道你們家不是那樣的人家，可架不住別人怎么想啊。京里頭的流言都是這么說的。只怕陸詔的母親一定要走也有這個緣故在里面?！?p> “你說什么！”孫承和大驚失色，“杜嬸嬸也懷疑我們？”
“那到不一定?！苯H為老練的晃著小腦袋分析，“流言散布的這么厲害，陸詔在京里的日子也不好過。他父親、祖父、外祖父皆不在了。親叔叔家又待的尷尬，不如另選一徑，或可峰回路轉(zhuǎn)。我爺爺談起這事，就是這么和我爹說的?！?p> 孫承和就泄了氣：“照這么說，詔大哥是走定了?！?p> 江涵道：“他在京里的日子也不好過。”
孫承和憤憤的拔了兩根草，在手里狠狠的揉碎：“都是齊靖和薛凝之那兩個家伙，不要臉，占了名額。都那么大年紀了，又是六皇子的人，還好意思跟別人搶！”憤然了一會兒，他又喪氣的問：“江涵，你說為什么我會被選上？面見皇上那天，明明我表現(xiàn)的很不好的。”
江涵含蓄的看了他一眼：“這個我爺爺也說過，他說皇上選你，是為了陪公主讀書。”
孫承和不滿的瞪他一眼：“多新鮮，誰不是陪公主讀書來的？”
江涵就笑了：“那個‘陪’字，要讀重音哦！”
躲在草叢里的葉明凈一愣，這是她第一次看見江涵笑。很純粹，很歡欣。那個沉默到略顯呆板的小男孩立刻就變得鮮活了起來。
她拍拍草屑，悄然離開。原來，一個簡單的伴讀挑選，背后竟也牽扯到了這么多事情。難怪孫承和看齊靖不順眼呢。
下午的課程，廖太傅沒有出席。
五個孩子自習(xí)功課或是寫字。林珂擔(dān)任巡視，每隔半個時辰過來一趟。課業(yè)上有什么不懂的，都可以問他。
葉明凈私下以為，下午的時光最幸福。可以自由自習(xí)，還有青年帥哥養(yǎng)眼。醇厚的男中音十分好聽。
林珂三十歲不到，是葉明凈迄今為止看到的唯一一位，不留胡子的成年男子。備注：真正的男人。
這一點很重要。至少葉明凈是這樣認為的。
下午的課時不怎么長，三點半左右就下課了。
但一天的學(xué)習(xí)還沒有結(jié)束。
后面的是騎射訓(xùn)練時間。
皇子必須練騎射，每年春天皇室組織打馬球，秋天組織去上林苑狩獵?；首?、公主都需參加，未滿十五歲者以游玩為主，滿十五歲后，皇子人人需參與，公主各自隨意。這個也是李若棠留下來的傳統(tǒng)。她的名言是：身體好才有坐穩(wěn)江山的本錢。
歷代皇帝深以為然。雖然身體好的皇子們互相殘殺起來也很生猛，但生子如羊不如生子如狼。這個傳統(tǒng)還是一直保留了至今。
騎馬、射箭、習(xí)武。就像現(xiàn)代小學(xué)的體育課一樣，在上書房屬于必修課，每天都有。
葉明凈的進度又是最后一個，五個人當中只有她不會騎馬，不會拉弓。
就在她騎著一匹小母馬，聽著騎射師父的教導(dǎo)，慢慢遛達時。孫承和已經(jīng)跨上馬背躥的沒影兒了，他自從到了演武場，臉上的笑容就沒停過。葉明凈也大致明白了承慶帝給她挑這么一位不愛讀書的伴讀的原因。
一個時辰之后，上書房第一天的課業(yè)終于全部結(jié)束。伴讀們坐馬車出宮。薛皇后則派了翟車接她回去。
晚上，承慶帝宣她去宣明宮用晚膳，滿意的看著她狼吞虎咽的吃了兩碗米飯。
葉明凈內(nèi)里是成年人，用菜講究葷素搭配。飯雖吃了兩碗，菜卻沒有過量。又飽飽的喝了一碗筍尖火腿湯，心滿意足的放下了碗筷。
承慶帝讓人端上水果，問她：“第一天上學(xué)，有何感想？”
葉明凈道：“早晨起的太早，課間休息的時候大家都餓了。那些花頭點心不中吃，應(yīng)該來點兒實在的。”
承慶帝忍俊不禁：“朕知道。你今天把昭陽宮的早膳桌子都搬空了?！?p> 葉明凈就嘿嘿的笑：“父皇，吃飽了才有力氣讀書呢。我瞧著他們都喜歡吃肉食。我們年紀小，不宜飲茶，他們喝不慣牛乳，可以備些豆?jié){。天熱了改成果汁。這樣豈不好？”
承慶帝就想到了今天廖其珍的回話，沒好氣的斥道：“你就知道吃！那是讀圣賢書的地方，不是飯?zhí)?！?p> 葉明凈理直氣壯：“圣人也要吃飯。身體好才能讀書好。”
聽到身體好才能讀書好這句話，承慶帝不由心中一動，想起一個人來，嘆道：“你說的也有些道理。和伴讀們可談的來？”
葉明凈一聽這個，就立刻跑到承慶帝身邊，挽著他的胳膊悄聲道：“父皇，我今天聽到一個秘密？”
承慶帝就翹起了嘴角：“哦？說來聽聽?！?p> 葉明凈在當岳晶晶的時候，也曾經(jīng)會把學(xué)校發(fā)生的事講給岳爸爸和岳媽媽聽?？上г腊职謵劭措娨?，對女兒的嘀咕總是心不在焉，回答的驢頭不對馬嘴，岳晶晶講了幾次，得不到回應(yīng)后就沒興趣了。岳媽媽更加彪悍，通常都是大吼一聲：“你媽我還要洗碗、洗衣服、拖地、給你織毛衣。事多著呢！別來煩我，找你爸去！”
這兩人空閑下來的時候，基本上不是湊在一起嘀咕什么菜價又漲了、這次評職稱被誰誰頂下來了，就是和鄰居串門。女人們家長里短的拉呱，男人們下下象棋，談?wù)剷r政。兩三個獨生子女的小孩年齡差距大，最和諧的游戲就是坐在一起看電視。
總之，岳晶晶從來沒有過和父親一起促膝談天，討論人生的經(jīng)歷。
所以，承慶帝這么一說，葉明凈立刻就來了勁兒，
“父皇，我今天看見孫承和和齊靖吵起來了。”
“是嗎？”
“對呀！”葉明凈故作神秘的道，“原來，齊靖和薛凝之是一伙兒，孫承和和江涵是一伙兒。兩撥人吵的可兇了。孫承和說齊靖是仗了家里人的勢，沒資格當伴讀，硬擠進來的。齊靖就說孫承和也是靠著家里，他大伯要不是慶國公，他也當不了伴讀?！?p> 承慶帝問她：“那你覺得齊靖和孫承和有資格當伴讀嗎？”
葉明凈就想到了江涵爺爺?shù)脑?，和他那含蓄的一眼。滿不在乎的撇嘴：“伴讀就是陪我讀書的，是吧父皇？”
承慶帝點頭：“沒錯?！?p> 葉明凈便一本正經(jīng)的道：“他們都老老實實的坐著陪我讀書，沒人搗亂。吵架也是背著我出去吵的。他們都挺合格的?！?p> 承慶帝立刻放聲大笑，笑的手都抖了。
譚啟趕緊接過他手里的茶杯，滿是欣慰的看了葉明凈一眼。
皇上好久沒有這么開懷笑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