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年被徒弟們精心伺候著,顧西庭只感覺原本就病弱的身子變得越發(fā)嬌貴。原先他只在濟生堂內(nèi)堂坐診,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便也沒覺得這種嬌貴有什么不好。然而今天一出門,就似乎去了他半條老命,只逼著他不得不承認了日漸衰老的事實。
陳琳有些無奈的撐住了對方的身子,口中連連應道:“是是是,你老了!我比你大,更是個千年的妖怪早該死了?!?p> “你是老妖怪,卻死不了。”顧西庭依舊沒骨頭似的依靠著陳琳:“就憑你這比牛還壯實的身子骨,老王八都活不過你啊?!?p> 陳琳便哎了一聲:“得你一句好話也要被損一下,你怎么就這么招人厭呢?!?p> 兩人一看就是老相識,并且這感情看起來還算不錯。侍衛(wèi)領隊擺了擺手帶著兩隊人馬繼續(xù)在附近警戒巡邏。
顧西庭對著他們的背影瞧了半天,然后突然哼了一聲,薄色的唇角微微勾出一記冷笑,低聲道:“最煩進這王府,門檻高的嚇人!今日我若不是單身過來,指不定還要浪費時間查查我的隨從,等你們折騰完了,我這條命也交代在這里了……”
陳琳聽了,頓時苦笑一聲:“我的祖宗,你可別再抱怨了行嗎?現(xiàn)在哪個王府不是這樣的?這些侍衛(wèi)隔一陣子就要換一隊,你來的又不勤,每次都會遇到生人,不盤問你才是他們失職呢?!?p> 顧西庭聽了,撇撇嘴沉默了一下。
自從十幾年前叛亂的洪軍沖進京城將皇室宗族幾乎屠戮殆盡后,整個李氏宗族都變得格外警惕。今上登基后更是將禁衛(wèi)軍牢牢抓在手中,撥出十分之一駐守在各大王府周圍,甚至不時交替巡邏,防的就是有人再對零丁的王室不利。
賢王是如今的宗正,輩分和今上齊平,一溜小字輩都要叫他皇叔,因此更是要被重點保護著。莫說是顧西庭要被盤問,便是幾個皇子來了,也要立在大門外頭等著幾位管家出來看過才能被迎進門內(nèi)。
“你來的巧,王爺剛從宗正府回來,衣服都沒換過呢。”陳琳帶著顧西庭進了門,在門廳里袖手看著對方被幾個小廝上下其手摸了個遍,嘴里卻依然絮絮說著話:“一聽說你要來,就立馬差遣我出來迎了?!?p> 顧西庭只覺得全身都被蟲子爬了一遍,心里再三發(fā)誓以后再不來這王府,才稍稍將那盛起的怒火往下壓了一些。可是有個不長眼的小廝摸著他的胸口感覺有異,手一伸竟大咧咧就探到他衣服里去了。
“你作甚!”顧西庭霍的往后一跳,雙手抱胸做出一副被侮辱了的羞惱樣子,手指抖了抖轉頭對著陳琳委屈的狀告道:“他摸我!”
顧西庭的語氣頗為貞烈,讓那小廝當場就愣住了。直到陳琳惱怒的罵了句:“不長眼的狗東西,還不快給顧先生道歉!”他才醒過神,慌忙就跪了下來,惶恐的說道:“顧先生對不起,奴才錯了。您大人有大量就原諒了奴才吧,奴才下次再不敢了!”
顧西庭冷哼了一聲,沒說原諒也沒說不原諒,只是嘟囔著“太吃虧了”“清白全毀了之類的”莫名其妙的話。
陳琳愈加無奈,只能將火氣發(fā)在那罪魁禍首的身上:“先生是王爺?shù)馁F客,也是你這狗奴才能唐突的起的?滾下去領十個板子!”
那小廝也不敢爭辯,只因為他這一通處罰全是自作自受。雖然他得了令要給顧西庭搜身,但是在心存疑義的時候應該以言語讓顧西庭自己交出東西,而不是擅自伸進對方的衣領里去取。
可規(guī)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他們作為王府的家丁,雖然身份卑賤,卻天生比普通人高傲一些。看人下菜碟更是形成了習慣:對那身份貴重的他們便客氣一些,對那些身份不顯的則隨意很多,多次下來也沒哪個客人告過狀。
可今日卻栽在了顧西庭手上。他不禁有些后悔,以往來王府拜見的人只要看衣著便知對方身份是否貴重,今日這顧西庭只穿了一件布料極普通的薄長青衫,身邊也沒帶個仆人,他下意識就覺得對方身份不顯,手上動作也隨便了許多。
可現(xiàn)在想來,能被陳琳陳大總管親自迎進來的人,身份又能差到哪去。
見那小廝認了錯又被陳琳罰了一通,顧西庭的臉色終于緩了許多。
站在一旁的另一個管家這才敢上前唱起紅臉:“顧先生您別介意,這小子雖然有些毛躁,但也是按規(guī)矩辦事。他大概是摸到了什么異物……”
言下之意,顧西庭還得把那東西拿出來叫眾人過目一下。
顧西庭煩不勝煩,很想高傲的負氣離去,但一想到黃老手記卻又生生忍住了。他掏出荷包,將里面被折的硬硬的信封展開,遞給陳琳說道:“一封信也值得你們大驚小怪的?要看就看,直說便是,干嘛上來就摸人家的胸!”
他說的理直氣壯,就好像真的吃了虧一樣。
那管家看著對方那淡淡疏朗的面龐上露出的嬌弱表情,心中卻涌起一陣惡寒。
一個大男人,卻總要做出這副嬌滴滴的模樣,真叫人覺得惡心!
陳琳見怪不怪,倒沒什么異樣的反應。他將信封拆開,從里面抽出了兩張信紙,湊到鼻尖聞了聞,竟有些細細的脂粉香味。他待要調(diào)侃顧西庭兩句,余光瞄到對方那要殺人的目光時,才訕訕將口中的玩笑給吞了進去。
他抬起頭,將那兩張信紙重新裝回了信封,然后迅速遞回給了顧西庭,轉頭對著其他人說道:“行了行了,顧先生的人品還用懷疑嗎?磨磨蹭蹭的!耽誤了王爺?shù)恼驴捎心銈兪艿哪兀 ?p> 一邊說不懷疑對方,一邊又檢查的那么認真!眾多奴才被訓斥的跟孫子一樣,低著頭卻在心里暗暗唾棄著陳琳。
然而陳琳是賢王身邊近身伺候的,眾人根本不敢得罪與他,不僅如此,還要紛紛應和著對方的說法,腆著臉賠著小心將二人放進王府。
“真不想進來,卻又不得不進來?!鳖櫸魍ジ陉惲丈磉呴L吁短嘆:“人生,就是這么的無奈?!?p> “行了行了,快收起你那副矯情樣吧,一會兒見了王爺沒的讓他心煩!”陳琳微微閃身,躲過了顧西庭欲要靠過來的身子,急步往前走著。
兩人穿過月亮門,順著一處大花園中間的小路朝王府的書房直行過去?;▓@里草木深深,花樹蔥蘢,一條小溪橫穿而過,中間架了一座別致的拱橋,走過去便算進了內(nèi)宅。
幾番曲折的路徑過后,兩人來到了賢王府最大的書房海棠書屋,站在外面等著賢王宣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