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全身包裹得黑漆漆一片的男人,他死了。
我假裝什么都聽不見,死在西令村,對張掌柜而言算不算一個好消息,官府的人應該很快會來解決的,我只是一個過路的旅人。
腦袋里是這么想,兩只腳卻好像不太聽話,張氏客棧的方向是在那邊,我這會兒為什么是朝著反方向在走的。
我,我不是這里的捕頭,洪青廷最多也只是富陽縣的捕頭。
小蘇,他為什么在我旁邊,他的兩只腳也不受控制了嗎?
“你也想過去看看?”他手里還提著那個草蒲包,側過臉來問我,還微微彎身,大概是看出來我仰著脖子說話費時費力。
“鄉(xiāng)下人喜歡看熱鬧?!蔽覍χ溥湫Φ?。
“我看你一點不像是個鄉(xiāng)下人?!彼麑⑵寻咏o我道,“你先幫我拿著,然后慢慢過來,我先走一步。”
先走一步的涵義是什么?我才抓穩(wěn)提著的草繩,眨一下眼,呃,小蘇他不見了,活生生地從我眼前消失掉,速度太驚人了,他是不是會輕功的,他是不是還會武功的,從后窗跳下來的時候,我就該猜到的。
不過,將我一個人撩在這里,這個習慣似乎不太好。
我晃著那包團子,摸摸耳畔的碎發(fā),我也忘記告訴他,西令村雖然寫著一個西字,卻不是在東令村的西邊,準確地說來,應該是東北角,名字和方位,有時候是不能自以為是的。
所以,等我來到西陵客棧的門前,里三層外三層圍著人,全村子的村民都跑出來看熱鬧了吧,死一個人都能這么熱鬧真不多見,那個小蘇,我轉眼四下張望,果然還沒有過來。
從正門擠進去的可能性比較小,那些攢動的人頭,怕是沒有一個是肯輕易離開的。
“小蘇,這里,這里?!蔽覍χ莻€才出現(xiàn)的人影用力揮手。
他一臉哭笑不得的神情:“看來倒是你的動作更利索點?!?p> “是,我住很多天,路比較熟?!蹦愣盗藗€很大的圈子,累不累。
“這些人都擠在這里做什么?!?p> “看熱鬧,我們也是。”
“嗯,我們也是看熱鬧?!?p> “你身上有零錢沒?!?p> “有?!焙芩斓娜耍统鍪畞韨€銅錢,攤在手心,“夠不夠?”
“夠了?!睉搲?,我手一掃,將銅錢握在手里,“這個你拿著?!笔撬臇|西還該還給他,將雙手握在一起搖一搖,隨后,銅錢向著天空撒去,嘴里喊著:“誰丟錢了,這些都是誰的錢喲?!?p> 幾乎所有的人在同一時間轉頭,動作統(tǒng)一,話語統(tǒng)一:“是我的錢,我的錢掉了。”
滴溜溜滿地滾的銅錢是不認東西南北的,既然大家都彎身撿錢了,我對小蘇一使眼神,我們可以進到里面,看個仔細了,看來我們還算同道中人。
至少泛濫的好奇心是相同的。
西令客棧,很氣派。
大門是紅色銅環(huán)兩邊開。
一個客堂比張氏客棧要大幾倍,十多張的四方桌,整齊地碼放好。
難怪那邊冷冷清清的,不奇怪,不奇怪,一般客人兩廂一比較,要是我先看到這里沒準也會落腳在此處。
不過,張氏門前的紫藤更合我意。
我還沒有轉念,就看到一雙眼睛,人家形容眼睛生得好,一般都會說會說話的眼睛,這雙眼睛的確給我的感覺就是這樣,顧盼生姿之間,我看到的眼睛的主人。
費家娘子是一種女人生來的嫵媚,而這一位又比她多了點風塵的味道,五官其他的都平常,只一雙眼生得極妙,看人都不用正視的,這會兒正上下打量小蘇呢,我整個人已經(jīng)被忽視掉,也難怪,小蘇是比我更招人眼。
“兩位這是來?”老板娘的聲音微微的啞,而且低,吐字間,有某幾個音節(jié)會聽不太清楚,正因為聽不清楚,倒讓人油生一種想把耳朵再貼近些的錯覺。
“看看?!毙√K還真不含糊,非但沒有貼近,倒是往后又退開了一步。
“你們也是來看熱鬧的?!崩习迥镞@幾個字基本是咬牙切齒在說了,“這里沒有熱鬧可看,你們請出去?!?p> 我想想也是,生意這么好的店里出了不大吉利的事兒,一早上被圍得密不透風的肯定已經(jīng)窩藏滿肚子的火,突然冒出來兩個臉生的,眼見像是過路客,才問了一句,居然也是來看熱鬧的,是人都要惱的。
換我,我也惱。
不能怪她,要不,我看一眼小蘇,我們先出去,雖然是好不容易進來,還花費了你的錢,小蘇,你怎么已經(jīng)坐下來,剛才米團子沒吃飽,準備在這里再吃點?
“我們現(xiàn)在不做生意。”老板娘兩條俏生生的柳眉都快倒豎起來,美人板起臉也不好看的,息怒,息怒。
“我在這里坐一坐不違背大宋的歷法。”小蘇的手指頭在桌面輕擊兩下,頗為淡定地回答道。
他看著不像是個會挑釁的人,在那邊客棧時,很好說話,給什么吃什么,說收多少錢給多少錢,剛才撒的錢,他連半個字都沒有多說。
老板娘難道和他又宿仇,小蘇,你確定自己是第一次來西令村嗎。
“我們先回去?!逼鋵嵥廊艘矝]有什么好看的,我也不是沒看過,這次死的不就是一個嗎,我看過五倍的尸體,五倍。
那個,小許和小蘇,親們比較喜歡哪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