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茶上來的那個年輕人并沒有退下,而是在墻角邊上隨手拉了一下什么,原本暗淡的堂屋立即亮堂起來,程縣令大驚抬頭,卻看到屋頂房梁上懸掛著的一根白色琉璃棒子發(fā)出明亮白光。這光芒不算刺眼,但看慣了蠟燭火苗的程葉高卻還是忍不住捂住眼睛,過了好一會兒才算適應(yīng)。
“李教授嗎?”
忽如其來的聲音再次嚇了程縣令一跳,是那個年輕人在說話,但卻并不是對著房間里任何一人,而是把一個古怪的小盒子貼在耳朵邊上,在對著那個盒子說話。
“是的,本地程縣令來找您……您很快回來?好,知道了。我會通知他。OVER。”
那年輕人總算把臉轉(zhuǎn)過來面對客人,臉上的笑容倒是和善:
“李老師暫時不在城里,不過他正在趕回來,您可以稍等片刻?!?p> 程葉高對這種發(fā)音吐字極為清晰的語言依然不能完全掌握,但聽懂基本沒問題,見狀連連點頭表示感謝——雖然這小伙子給他們端茶送水,但從他身上那份從容鎮(zhèn)定的氣度看,此人絕非仆傭之流。
接下來那小伙子果然沒走,而是在下手一張陪客的椅子上坐了下來。接下來雙方誰都沒開口,屋子里氣氛有些沉悶。程葉高朝旁邊使個眼色——這種時候做師爺?shù)木蛻?yīng)該出馬了。
“請問先生貴姓???”
這位李師爺是程縣令的同鄉(xiāng),與縣令還有師兄弟的關(guān)系,不過沒能考中而已。此時刻意模仿對方的發(fā)音吐字,說話速度比較緩慢。
對方先是沒理解,但略一思索之后卻也半猜半聽得明白了,當(dāng)即哈哈一笑:
“免貴,我姓龐。”
說話的同時龐雨眼中卻有一絲亮光閃過——這兩位居然知道他們對俘虜勞工所要求的那個稱呼“先生”,很顯然,事先做過調(diào)查了。
果然,那位師爺臉上馬上顯出非??鋸埖呐宸砬椋?p> “原來是龐雨先生,聽聞此處諸物皆出自于先生之謀劃,可謂臥龍之才。”
半文半白的言辭加上古里古怪的口音,都讓龐雨聽起來頗感費(fèi)力,但他勉強(qiáng)還是聽懂了對方的意思。
“哈,不敢當(dāng),我只是一名……嗯,匠師,怎么敢跟諸葛亮相比?!?p> 那位李師爺眼里卻也閃出一絲光芒來,從一開始與那位李姓本家的老先生交談,他們就一直試圖旁敲側(cè)擊的打聽對方來歷。不過那位老李先生精明無比,談了好幾天竟是絲毫不露破綻,直到現(xiàn)在他和東主商議起來都對此一籌莫展。
這回冒險親來拜訪,一方面是因為外面流民的事情所壓迫,另一方面,這兩位文人卻也存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心思——那老頭兒狡猾,這邊總不可能人人都像老頭子一樣狡詐吧,看起來都是些年輕小伙子,應(yīng)該能探出些情況來。
只不過他們找龐雨試探實在是找錯了對象,龐雨這家伙看起來一張娃娃臉,工作經(jīng)驗卻早就超過了十年,雖說高校設(shè)計院里人際關(guān)系單純點,但也絕不是一個明朝師爺就試探出深淺的。
陸陸續(xù)續(xù)扯了幾句,相互說了些新年吉祥之類的祝詞,從外頭又大踏步走進(jìn)來一位黑臉膛漢子,見到程縣令哈哈一笑,向他伸手致意:
“新年好,我叫解席?!?p> 山東漢子果然直爽,但程葉高卻目瞪口呆看著解席伸到他面前的右手,好不容易才想起示意后面師爺從袖筒里拿出來一大包銀兩,遞到了解席手中……
龐雨和老解面面相覷,過了片刻前者禁不住哈哈大笑,而后者極為尷尬的捧著那包銀子哭笑不得。幸虧這時候李明遠(yuǎn)教授正好返回,及時向程葉高解釋了那是現(xiàn)代人的握手之禮,這才免除了老解的尷尬。
此后雙方正兒八經(jīng)分賓主坐下,程縣令也總算說明來意——只是希望這里能再象昨晚那樣放一場“電影”畫兒,安撫一下等在外面的黎明百姓。
這要求不算過份,事實上這邊原本就有計劃從年初一到初三放三天電影的。不過既然縣太爺主動提出來了,不趁機(jī)要求點兒什么好象說不過去?
于是這很快又演變?yōu)橐粓稣勁校贿^這次的談判負(fù)責(zé)人改成了李老教授——要和兩個明朝士人用一堆典故,隱語,乃至于四書五經(jīng)中的內(nèi)容談?wù)撛掝},穿越眾里唯有李老教授可以勝任這項工作。
老李很快便提出了條件,他對程縣令提出的要求讓龐雨和解席兩人佩服不已,不得不贊嘆姜果然還是老的辣!
李教授的要求很簡單——他希望程縣令能趁著過年的機(jī)會,再派些下人去瓊州府城那邊送禮拜年,順便了解一下府城上官們對他們這些人是怎么個打算。事實上這件事程葉高本人也很上心,畢竟是關(guān)系到他自己的烏紗帽呢。不過明末官場之間的任何走動首先要求就是金錢開路,程葉高前段時間過于活躍,花費(fèi)了不少,如今一時半會兒卻湊不出走門路的錢了。
當(dāng)然他本人是不會說到這些的,不過后面那位師爺很會說話,不動聲色之間便把意思給透露出來了。
送禮這事兒可難不倒現(xiàn)代人啊,大學(xué)教授,工程師,外加一個營銷經(jīng)理,三人眼光一碰立即便有了決斷,然后李教授便很隨意的表示這邊可以幫襯一點,畢竟是對雙方都有利的事情。
之后大家就談得很愉快,不過對于一個營銷經(jīng)理和一個建筑師來說,明朝文人的精神生活實在距離他們太遙遠(yuǎn)了。當(dāng)那三個文人在書桌旁談得興高采烈時,龐雨和解席兩人卻在旁邊聽得有些百無聊賴。經(jīng)常能聽到他們說到某些地方大笑不止,而這邊兩人卻無論如何不能理解有啥可笑。
正好凌寧通過對講機(jī)呼叫過來,要他們?nèi)ネ饷鎻V場上,兩人趁機(jī)告辭,讓那三位繼續(xù)酸去吧。
縣衙外面的廣場上已經(jīng)是人山人海,好幾千人把廣場擠得連下腳地方都沒有。而更多的人還在源源不斷朝這里涌來,文德嗣和王若彬等人正滿頭大汗的反復(fù)調(diào)整銀幕角度。他們也沒想到第二天會突然增加這么多人,原來計劃的觀眾場地已經(jīng)容不下,不得不把銀幕位置抬高,讓更多人能看見。
這臺投影儀已經(jīng)算大型的,還是某位專業(yè)人士帶的高級貨,但再大也不可能同時滿足上千人的觀看,龐雨估計真正能看清畫面的也就廣場中間那占了好位置的幾百個人,其他人除非他們有2.8以上視力,否則真的只能看個影子了。
但這并不是主要問題,凌寧正站在投影儀旁,臉色極為難看。
“你們安排的什么片子?”
兩人一過去凌寧劈頭就問,他看起來很惱火的樣子。
“老謀子的《英雄》啊,怎么了?”
龐雨不明白他為什么生氣,穿越眾手里片源還算多,但能夠給人以震撼感覺的大片也只有那幾位名家之作,還要是明人能理解的古裝,又不能選辮子戲,最后挑下來合適的也就這幾部了。
“我知道,可你們看沒看過,這片子開始以后就是一段床戲的!”
凌寧臉色鐵青:
“昨天放春晚,那幾個主持人的晚禮服已經(jīng)很讓明朝人受不了啦,今天若公開放這種激情內(nèi)容,當(dāng)?shù)厝艘院髸趺纯创覀?!而且一傳十一傳百,這種消息傳播最快的?!?p> 解席龐雨對望一眼,兩人先前選片時還真沒注意到這一點。二十一世紀(jì)的年輕人個個見多識廣,這種半遮半掩的所謂激情戲早不放在眼里了??蛇@里的人不一樣啊,龐雨隱約還記得從雜志上看到在八十年代,《廬山戀》還是哪部電影中出現(xiàn)了一個接吻鏡頭,結(jié)果引起全國大討論……那還是1980年,而現(xiàn)在他們身處1630年!
“放激情戲有啥不好,我的本本里有好多!”
農(nóng)業(yè)組張宇很不識相的湊過來,這家伙二十七八歲了卻還是一副青春期模樣,臉上滿是痘痘,看誰那眼神兒都色迷迷的,這幾個月來就數(shù)他給自己那臺手提充電次數(shù)最多,估計用不了多久就要報廢了。
“滾!”
三只大腳同時踹在這個白爛人身上,把他踢回人堆里去了。穿越眾公開放電影的目地,是為了通過文化熏陶讓當(dāng)?shù)厝思铀賹λ麄兊恼J(rèn)同感,盡快接受他們的存在。但如果在當(dāng)?shù)卦斐蛇@伙人及其生活環(huán)境非常淫蕩下流的印象,那可不好了。
凌寧這火發(fā)得還真是有道理,龐雨立即著手翻檢備用片源,看看有什么好替換的。
“《蜀山》怎么樣?場面火爆,特技精彩,神神怪怪的還能加深我們在本地人眼中的神秘感?!?p> “大年初一放鬼片?不太好吧。而且那特技也太真實了,萬一引起騷亂的話……”解席轉(zhuǎn)頭看看臺下那密密麻麻的人群,“馬上就是一場大規(guī)模踩踏事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