胳臂猛地一痛,止住了汪敏下落的趨勢,懸空的雙腳證明她剛剛是怎么驚險的與死神擦身而過。而耳邊呼呼的風聲似乎在提醒她,提醒著她她隨時都會隨著風聲而逝去……
瞇起眼睛,她勉強看到一個模糊的身影,來人她不是很熟悉,但是求生的本能讓她顧不上左臂撕裂般的疼痛,她奮力像那個人伸出手去:“求求你,救我……”
剛剛的求死只是她一時的沖動,可現(xiàn)在,她命懸一線,他的雙手就如她的救命稻草一般讓她迫不及待的想抓牢。
“不要放手,不要放!”沙啞的聲音,帶著點年輕的稚氣——是那個給她送飯的小太監(jiān),他,怎么也跑到這么危險的地方來了?
這時候,本汪敏憤然跳樓嚇得目瞪口呆的尚銘終于恢復了冷靜,他狠狠地一腳踢在那個小太監(jiān)的身上:“你好大的膽子,竟敢管本督主的閑事!”
小太監(jiān)的身體猛的前傾了一下,導致汪敏的身體身體猛地下沉,嚇得兩人都面無人色,再不敢出任何聲音。好在,小太監(jiān)堅持沒有松手,汪敏依然就這么懸之又懸的掛在城樓之上。
“放手,你給雜家放手!”憤怒會讓一個人失去理智,尤其是現(xiàn)在已經(jīng)被汪直逼得窮途末路的尚銘——就是這個女人,她是汪直的女兒,就是她讓自己的婢女前去報信引來了汪直!都是她,騙自己騙得好苦,要不是她給自己的錯覺,讓他把全部的兵力都調去防于謙,他也不至于輸?shù)倪@么慘!“你放不放?”他就算要死,也要拉上這個賤丫頭陪葬!
“不放!”
沙啞而顫抖的聲音,卻回答的異常堅定。一滴眼淚低了下來,落在汪敏蒼白得幾乎透明的臉頰上——他哭了,是因為害怕嗎?拉了她那么久,她的手臂早已經(jīng)痛的失去了知覺——他,他的胳膊也一定很痛吧?
“我爹告訴我,做人就要頂天立地,見死不救,豈是男兒所為?”抓住她的手又緊了緊,他看向一旁翻滾的熱鍋:“她不過只是個小宮女,她到底做錯了什么,你們要這樣對付她?對付個小女孩居然使上這樣的手段,你們根本不配為人!”
頂天立地,他不是個小太監(jiān)嗎?
情況雖然有點匪夷所思,但是還是讓汪敏的心中燃起了求生的希望。這種希望,一旦燃起就一發(fā)不可收拾——它讓汪敏發(fā)現(xiàn),她真的是無論如何都不想死,沖動過去之后,求生成了她全部的本能!
“你住口!”刀劍沒入骨頭的聲音讓人毛骨悚然,小太監(jiān)仰起脖子慘嚎了一聲,抓住汪敏的那只手卻又緊了緊……
鮮血順著他的肩頭滴了下來,染紅了城墻,染紅了他的胳膊,也染紅了汪敏的衣服。臉上溫熱的感覺讓汪敏倉惶的往上張望,就算她看不見她也明白上面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從絕望到有希望,再從有希望到希望的破滅,讓她的心仿佛已經(jīng)被投進滾水里煎熬。她不甘心,如果剛才就那么死了也就算了,可現(xiàn)在——
“不要放手,不要放掉我的手,求你,求求你……”這個時刻,她也明白只有勸那個小太監(jiān)放手才能保住他的性命。她不應該拉著那個好心的小太監(jiān)一起去死的,是、是她太自私了。
可是,可是,她都已經(jīng)堅持到了現(xiàn)在,只差一點點、只差一點點她就可以笑到最后——她闖了多少關受了多少罪才能活到現(xiàn)在,她真的不甘心,不甘心就這么功虧一簣!
粗重的喘了幾口氣,城墻上的他咬緊了牙,安慰她到:“我不放,我不會放的,你不要怕,很快就會沒事的!”汪敏看不見,他可是能看的清清楚楚的——這城樓底下,早已是一片刀光血影,東廠跟西廠的人殺成一片,火器營的炮聲不斷。汪敏看不見了還可以不害怕,可是他卻很害怕——掉入底下這一片刀光血影當中,會立刻粉身碎骨,運氣不好會被炮火給轟的四分五裂死無全尸……
可也就是因為他看得見,他就更不能放手——這樣一個弱女子,他怎么可以眼睜睜的看著她掉入那樣的煉獄之中?
尚銘齜牙一笑:“不放?很好,有骨氣!”他扔掉手上的長矛,撿起汪敏丟在地上的腰刀,高舉起來:“就不知道,你沒了雙手,還會不會不放呢?”
沒了雙手……
汪敏猛地抬起頭:“放手,快放手,放下我!”她是很不甘心,可是,已經(jīng)到了最后的關頭,就算那個小太監(jiān)雙手斷了她也依然活不成,何苦去為難別人?
“姑娘,你少聽他危言聳聽,我又沒有犯錯,他就算是東廠的督主也沒權利砍我的雙手!”
“……”好天真的太監(jiān)?。?p> 他是第一天進宮嗎?他難道不知道,東廠殺人,基本上都是沒有理由的居多?何況,你只是個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的小太監(jiān)……
刀迎面落下,對著拽住汪敏的雙臂砍了過來。不僅是小太監(jiān)被嚇得雙眼緊閉,就連被懸在城樓上的汪敏,也因為腰刀反射的光芒而感受到了死亡的逼近,可就在這時,方重言突然沖了過來。
“督主!”
“怎么,連你也想攔住雜家?”
“不是,督主,是于太傅。于太傅帶著羽林衛(wèi)重兵從西華門攻了進來,說是今天無論如何也要面見陛下!”
“哐當”一聲,彎刀再一次被失手跌落在地上,尚銘失心瘋一樣拎起方重言的衣領,“你說什么?”
仿佛一下子就蒼老了許多,他喃喃的念著:“不會的,絕對不會的,于謙那個老頑固他怎么可能跟汪直聯(lián)手?”都是閹黨啊,汪直這些年殺害忠良誣陷朝臣的次數(shù)可比他多多了,他難道還比汪直更該死不成?
傻瓜,于謙不是再跟汪直聯(lián)手,而是你在他眼中實力太弱,弱到他已經(jīng)無法在沉住氣去等著坐收漁翁之利。
本來,他是相等你跟汪直斗到兩敗俱傷在突然出手將你們一網(wǎng)打盡的??墒悄愕膶嵙嵲谧屓嗽嵅。瓦B她汪敏也沒想到東廠跟西廠在私底下的實力居然相差了這么多!
就因為實力相差太大,你已經(jīng)失去了消耗西廠實力這個利用價值。而讓汪直率先攻進皇城,就還要冒著首先被汪直控制太子的危險,于謙當然不樂意看懂這個結果——于是,你這不是他們雙方聯(lián)手的結果,而是墻倒眾人推的必然!
“小……小公公,快,快把我拉上來!”對于尚銘來說,于謙的威脅比汪直來的還要大——汪直的目標不過就是他這個人,而于謙不同,他的目標是整個閹黨集團,是要把他們抽根斷底。這是上天在救她,可也是上天在毀她——救她,是因為尚銘現(xiàn)在就算再恨,也沒興趣管她的死活了;毀她是因為,如果被于謙先找到太子,他一定同樣扶太子登基,然后假手天子下詔,將他們趕盡殺絕!
這簡直就是,早死一天跟多活一天的區(qū)別啊……
“快,快救我……”一定,一定要趕在于謙前面找到太子,尚銘不能被他們任何一方所滅,他必須活著維持這三方的平衡,歷史的天平絕不能在這最混亂的時刻倒向他們三方的任何一方!
小太監(jiān)點點頭,用力的拉了一下她,卻慘叫一聲倒在城墻上,他用左手捂住肩頭,急道:“我——我……”他的肩膀被砍傷了,右手根本就無法用力,單憑左手根本沒力氣將她拉上來,
“你說什么?”厲聲的問了一句,汪敏急得已經(jīng)顧不得原則:“傷得重嗎?你還能堅持多久?”好不容易,她才有個機會可以改變命運,她不相信老天爺會跟她開這樣的玩笑。
“還能……還能……”肩頭的傷口因為撕扯,鮮血已經(jīng)將他的整個衣袖染紅,鮮血浸潤了他與她交疊的那只手。此刻就算他不回答,汪敏也能從她不斷滑脫的右臂中感覺到——她,就連一刻都撐不下去了……
汪敏已經(jīng)哭不出來了,她從沒有想到過生命的消逝除了陰謀詭計,居然還可以用這么一個簡單的理由?!罢l,誰還在城樓上?我是太子最寵愛的貼身婢女,陛下已經(jīng)駕崩,誰能救我——”原來這就是求生本能,它可以讓人做到一切她以前做不到的事情,包括開空頭支票,包括自抬身價,也包括不擇手段!“誰能救我,賞黃金萬兩封千戶侯!”
小太監(jiān)也沒想到他一時好心救下的小宮女,居然是太子身邊的大紅人,眼看他就快要抓不住她的手了,他急道:“你們幫忙啊,看什么,她要是死了,太子絕饒不了你們!”
對啊,她是急糊涂了,就算是她許下再多的錢也未必會有人去冒這種會掉腦袋的風險。但是威脅不同,利誘不行她不如威逼。想到這里,她深吸一口氣,厲聲威脅到:“救我,否則要是太子知道你們對我見死不救的話,定會誅爾等九族!”手再一次下滑,只剩下她的指尖仍不死心的勾住人他的手,汪敏急得大哭起來:“你們聽到?jīng)]有,就算你們不怕太子,那么我義父呢?他就要攻進來了,你們害死他的女兒,他決不會留你們活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