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片清澈的池塘,荷花雖已開敗,但盎然的一池碧綠映著深入池心的紅色亭臺如詩如畫,楊柳在夏風(fēng)中婀娜的搖擺著,不甘寂寞的蟬鳴使這個沉靜的夏日午后多了一絲煩躁。
柳亦恒接收完宋冉卿的記憶就是宋冉卿了,柳亦恒是她永遠(yuǎn)的過去。
忽略掉肺部隱隱的不適,她靜靜的仰浮在水面,腦子還在亂亂的回想著她在現(xiàn)代叫李亦恒時的最后剎那.
那一瞬間太過驚悚,她只要一閉眼,就是那一幕的回放:極快的車速,突然的失控,艷黃色的蘭博基尼廢了,她也廢了……
不過,她廢得有點(diǎn)冤,她的壽命應(yīng)該還有很長,以八十歲為終點(diǎn),她至少還要活五十三年。
可閻王說了,抓錯人不是地府的錯,是她開錯了車,叫錯了名字,是個男人婆,給了她補(bǔ)償就趕緊快滾。真奇怪了,她是有些偏中性,男人婆也沒差,不過,生死薄上男女不分嗎?一個柳亦恒,另一個是柳一恒,不認(rèn)識漢字嗎?藍(lán)色的車和黃色的車,難道是色盲嗎?
我去年買了個表啊!她暗罵一聲。(我去你馬勒戈壁)
對,她只敢暗罵,而且還得按照閻王的要求趕緊滾。
她滾來的這個地方是海國,盛文帝十七年,皇商宋家,她現(xiàn)在叫宋冉卿,一個沒娘的庶女,行十九。
一個形同隱形人一樣的庶女卻……唉,冉卿長嘆一聲,被人弄死也是活該,好歹她也算是到了壽祿。
罷了,不想了,既然閻王說只要她努力的活,堅持到她應(yīng)有的壽命,不給他老人家找麻煩,就給她前世的父母親人和今生的自己補(bǔ)償,也就沒什么好抱怨的了。
“啪!”宋冉卿雙手一拍水面,把身子在水里立直,向岸邊游過去。
“來人啊!不好啦!十九小姐投水啦!”
冉卿剛剛上岸,正在擰裙裾上的水,忽然聽到池塘對面?zhèn)鱽硪宦曮@呼,頓時邪惡地笑了,心道,不知道這些想來收尸的人看見自己還活著會不會嚇?biāo)馈?p> “小姐,小姐,嗚嗚嗚……”有人哭著跑過來,聲音粗啞,腳步落地的聲音也極為笨重。
這聲音是冉卿最熟悉的,丫鬟小秋,原主唯一的忠仆。
“小秋,小秋,我死得好慘??!”冉卿捏著嗓子,拉著凄慘的長音,叫得形同鬼魅。
池塘對面馬上傳來一陣鬼哭狼嚎的尖叫聲,只聽一個男人呵斥道:“閉嘴!青天白日的怎能有鬼,定是十九小姐沒事,逗你們玩呢,我們趕緊過去看看!”
“小姐沒事?小姐在哪呢?”小秋驚喜地喊著,腳步聲越來越近。
“小秋,我在這,別喊了,難聽死了,”宋冉卿放下裙裾,走出柳蔭,上了花園的甬道。
“小姐真的沒死?”一個十三四歲,身材圓滾滾的,長了一雙大小眼的女孩拿著一件紅色的舊衣物從右側(cè)的拐角處跑過來,后面還跟著一陣嘈雜的腳步聲。
冉卿迎上幾步,扯過衣物,后退,轉(zhuǎn)身站到柳樹下,給自己裹上這件唯一的披風(fēng),才又重新站到甬道上,此時,那些人已經(jīng)到了。
“小姐!”小秋可憐兮兮地看著冉卿,濕潤的眼里流露著失而復(fù)得的驚喜,“幸好小紅說讓奴婢給小姐拿件蓋身體的來,否則小姐又得淪為笑話了,呵呵,小姐還活著,還活著,這可真好!”
“這么說,我還得謝謝小紅咯!小紅,你自己說說,要我怎么謝你?”冉卿在那一群丫鬟婆子家丁中,找到那個躲在后面,驚慌失措地看著自己的下等丫鬟,失去血色的唇勾起一個冰冷的弧度:“你看,我死而復(fù)生了,恐怕十三小姐要失望了,你還是趕緊去報信吧,”死去的宋冉卿并非是懦弱之人,性格和柳亦恒有些相像,只是略微魯莽,缺少謀算,所以,她現(xiàn)在無需刻意做作,只需按照自己的想法說話辦事,就不會出現(xiàn)任何問題。
“啊……”丫鬟小紅也不過十三、四歲,眼見沒氣的人現(xiàn)在好端端站在自己眼前,原本已經(jīng)有了十分害怕,再聽見冉卿道出的事實(shí)更是嚇得面色慘白,尖叫一聲暈了過去。
小紅后面的兩個婆子不敢注視宋冉卿,低頭顫抖著,幾乎可以清晰的聽見上牙敲打下牙的聲音。
“十九小姐沒事就好,你們散了吧。劉貴,讓大家在松石院呆著,我不回去,所有人都不準(zhǔn)離開!”劉管家白胖的臉上是前所未有的嚴(yán)肅表情,他做管家十余年,知道這是家丑,更是涉及到金貴的十三小姐,務(wù)必保證此事不能外傳。
“等等,劉管家,十九小姐這話說得不清不楚的,不能就這么讓人散了,那豈不是壞了我家十三小姐的名聲?”一個穿著淺綠色大丫鬟衣裙的女孩退后幾步,伸出雙臂,作勢攔住家丁。
“喲,這不是十三小姐身邊的大丫鬟勝棋嗎,消息傳播的速度好快啊,不過,怎么不見其他姐妹的丫鬟來看熱鬧呢,哦,不對,這個時候那些姐姐妹妹們還在休息,丫鬟們也在小憩,哎呀,勝棋難道你能掐會算,事先知道我要被淹死?”宋冉卿拉著小秋一步步地逼向勝棋。
劉管家的眼里先是閃過一絲驚訝,然后是了然,隨即又假裝沒有聽懂似的轉(zhuǎn)過了臉,不敢直視冉卿的眼睛。他給劉貴使了個眼色,讓他趕緊把那些無關(guān)人等帶走。
勝棋明顯慌了一下,但她的心理素質(zhì)顯然很好,很快鎮(zhèn)定下來,吊梢眉挑了挑,薄薄的嘴唇向下撇了撇,“十九小姐,飯可以亂吃,話卻不能亂說,沒人規(guī)定這時候丫鬟必須小憩,你有什么證據(jù)說十三小姐要?dú)⒛?,你不是好好的站在這里嗎?”
她到底年紀(jì)不大,經(jīng)驗(yàn)不足,而且心底有虛,小紅以及那兩個婆子雖然不是十三小姐的人,卻是她親自找的,所以她一心想給十三小姐澄清并探明宋冉卿都知道什么,卻不知道此時提及她的主子有多么的不智。
冉卿上前兩步,逼近勝棋的臉,一字一句的說道:“我有說過十三小姐殺我嗎,我只是說她會失望,你這樣說,莫非真的是她想殺我?哦哦,即使是真的,也需要證據(jù)!小紅和那兩個婆子不是都在嗎?問問她們就知道了!或者,你比她們更清楚?”
她又退后幾步,在那兩個兀自發(fā)抖的婆子的肩膀上拍了拍,:“不是你們把我的頭壓到水里的嗎?怎么的,換了衣服,就當(dāng)我不認(rèn)識你們了?呵呵……你們不知道吧,我從地府里走了一圈,閻王說了,惡人自有惡報的,”她滿意的看著那兩個婆子開始篩糠,又走了回來,“劉管家,這三個人你好好問問吧,這個小紅的可是親口說過,是十三小姐想要我的命,還要我不要怪她呢!小秋,我們走?!?p> 劉管家厭惡的看了一眼小紅和那兩個婆子,他知道根本無需再問,這三人怕是要沒命了,但是不管怎么說,十三小姐是未來的二皇子妃,十九小姐這樣說肯定是不行的,他皺了皺眉,斟酌著開了口:“十九小姐,事情還沒有問清楚,還是不要亂說的好,十三小姐是要嫁給二皇子做正妃的,你這樣壞了她的名聲,對整個宋家都沒有好處,你意外落水,沒有大礙就是萬幸,就不要給十三小姐潑臟水了,還請十九小姐把話說清楚,否則大老爺那里在下不好交代,十九小姐只怕也得跟著吃掛落,”他的話雖然說得客氣,可句句都是威壓。
呵……宋冉卿笑了,有什么可說清楚的,打死了這三個蠢貨,明兒再繼續(xù)想辦法弄死她,不就什么事都沒有了?
她置若罔聞,錯過劉管家向自己的院子的走去,全身都是濕的,難受的很,她可沒這閑工夫陪著她們演戲玩,雖然這具身體的原主到了該死的時候,不需要報仇,可是并不意味著她以后還要逆來順受。
如今她來繼續(xù)經(jīng)營這段人生,不說一定要有前世的風(fēng)光,但是至少不會相差很多。
“你站??!”勝棋厲聲喝道,一步跨到冉卿跟前,“一個庶女也敢污蔑宋府嫡出的小姐,未來的二皇子妃?不說清楚,誰都不能走!”
“啪!啪!”冉卿突然伸手把正反兩個巴掌扇到勝棋的臉上,“劉管家,你就是這么管家的?宋家的丫鬟就是這么規(guī)矩的?你的下屬,你想怎么規(guī)矩,就怎么規(guī)矩,要我扯謊可是辦不到!”她一把推開勝棋,大步向前走去。
勝棋被扇得耳朵隆隆響,頓時心火大盛,罵道:“婊子養(yǎng)的就是婊子養(yǎng)的,仗著有幾分姿色,就想不要臉的勾引二皇子,還想給我家小姐潑臟水,門兒都沒有!”
喲嗬!還真光棍,敢這么罵我!
作為宋冉卿的柳亦恒還從來沒被人這么罵過,她轉(zhuǎn)身,抬腿,踢出去……準(zhǔn)備給她一個有力的回旋踢,卻忘了這個年代穿的是該死的裙子,“我靠!”她罵出聲來,腿來不及收回,狠狠地摔了下去。
“?。 眲倓傓D(zhuǎn)醒的小紅被冉卿狠狠的壓在地上,又暈了過去。
“小姐!”跟在冉卿身邊的小秋被眼前的變故嚇了一跳,趕忙上前扶起她。
“哈哈哈……”花園另一側(cè)的甬道上忽然傳來一陣男人的笑聲,“宋亦風(fēng),你這庶妹何止有幾分姿色,簡直是出水芙蓉,天姿國色嘛,人也很有意思,哈哈……太有意思了!她既然想勾引本宮,那本宮就給她個機(jī)會,明日宴會,你帶她來吧,你先處理家事,我改日再來參觀你的花房,記得明日把你的蘭花帶著,石磊,我們走?!?p> 花園很靜,那人說話的聲音雖然不大,可這邊也聽得清清楚楚,冉卿記得這個年輕的、略微有些陰柔的聲音,是二皇子,來的正好!
雖然摔得有些丟臉,但瞌睡的時候遇到枕頭,運(yùn)氣很不錯!
宋冉卿沒有回頭去看,哂笑一聲,君子動手不動口!她右手把披風(fēng)向后一劃,使出全身的力氣,左臂揮出一記直拳,打在勝棋的鼻子上,然后滿意的看著她鮮血直流,這才捂著摔得火辣辣疼的胳膊,拉著小秋走了。
勝棋被二皇子的突然造訪嚇呆住了,二皇子看到多少?小姐會不會怪我?她下意識地捂住劇痛的鼻子,卻不敢叫出聲來。
劉管家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怔怔地看著那邊只留給他們一個背影的二皇子,竟然忘了攔住正在離開的宋冉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