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你懂個錘子
建文二年。
北地六月,暑氣濕熱。
濟(jì)南府內(nèi),血腥味彌漫,所有人行色匆匆,面露惶急。
站在城樓上,向外眺望。
軍營綿延十幾里,一桿桿“燕”字大旗迎風(fēng)招展。
鐵鉉與盛庸并排而立。
兩人都是一身戎裝,腰佩寶劍。
“送人頭有用嘛?賊兵真的會退嘛?”
“試試看吧。”
顯然,盛庸和鐵鉉兩人都無甚信心。
“我可聽說,這是新任的大宗正的主意!”
“怎么?你有些信不過大宗正?”
盛庸扭頭,面色古怪打量鐵鉉。
鐵鉉探口氣說:“皇室宗親,不該插手朝政的?!?p> “據(jù)可靠消息,這位大宗正,與太祖爺年輕時候長的一模一樣!”
“有人說,太祖顯靈,他老人家又活了!”
“當(dāng)真?”
鐵鉉不敢置信。
趴在垛口上。
盛庸左右望了兩眼。
“你寫的靈牌,都可止燕君火炮。他老人家如果親臨!喝,呵呵!”
撂下這句。
盛庸轉(zhuǎn)身走下城樓。
留鐵鉉一個人在城樓上發(fā)呆。
“太祖爺顯靈?”
“這能是真的嘛?”
趴在垛口上,扭頭看向左右豎起的太祖靈牌。
這些都是他寫的,專門用來抵擋燕君火炮。
想到太祖爺知道這些后的反應(yīng)。
鐵鉉說不出的情緒復(fù)雜。
………………
中軍大帳。
一桿“燕”字大旗迎風(fēng)招展。
面前擺著幾千顆人頭,朱棣臉色難看。
“這些都是方孝孺親友的人頭?”
“不錯?!?p> 抱著一顆人頭走回,黑衣僧人姚廣孝指著掌中拖著的人頭,唱誦佛號介紹。
“貧僧見過他,這顆便是方孝孺本人的。”
“嗯?!?p> 臉色沉肅,朱棣微微頷首。
遲疑著。
黑衣僧人姚廣孝試探著開口。
“連滅三家十族?。∫粴⒕褪谴髱浊?。”
“此等手筆魄力,您那位侄兒自是沒有的。”
“想來傳言說的不會有假?!?p> “太祖爺死而復(fù)生了!”
“放屁!”
朱棣大怒,抽出腰間佩劍,劈開方孝孺的人頭,嚇得黑衣僧人姚廣孝飄身后退。
這世上怎么可能有死而復(fù)生這種事?
朱棣不信。
還劍歸鞘。
他準(zhǔn)備再攻濟(jì)南府。
“殿下,這里還有一封信!”
大著膽子。
黑衣僧人姚廣孝捧著一個竹筒上前。
“不看!”
一揮手。
將竹筒打得遠(yuǎn)遠(yuǎn)地。
鐵青著臉色,朱棣一把揪住道衍和尚的脖領(lǐng)子。
“別說這世上沒有死而復(fù)生這種事!”
“哪怕佛祖涅槃,道尊轉(zhuǎn)生,父皇親至!”
“告訴你:本王都不在乎,完全不在乎!”
“懂了嗎?”
逼視著道衍和尚的雙眸。
看到他眼簾垂下,頭微微點(diǎn)動。
朱棣這才將他丟開,哼了聲后,轉(zhuǎn)身揚(yáng)長而去。
目送決然而去的那道背影。
聽著耳邊響起的聚將鼓,嗅到那股熟悉的氣味,營中開始騰起肅殺之氣。
黑衣僧人姚廣孝雙掌合十,頭微微低下,嘆氣自語。
“阿彌陀佛!”
“他……已經(jīng)……瘋了!”
………………
“幾顆人頭,一封信,當(dāng)然不足以說服他!”
“真正叫他退兵的,當(dāng)然是軍事動作!”
“讓徐輝祖帶兵去攻北平,拿耿炳文換下濟(jì)南府的盛庸、鐵鉉,你還不樂意?!?p> “瞧瞧這些你就懂了?!?p> 御書房內(nèi)。
朱元璋坐著,
朱允炆畢恭畢敬站在一旁。
看過幾份密報(bào)。
猶豫著,朱允炆還是固執(zhí)己見。
“皇爺爺,徐輝祖的胞妹正是燕王妃?!?p> “他去攻北平,怕是無法盡全功啊!”
“再說這個耿炳文?!?p> “最初孫兒就是要他帶兵平亂的,數(shù)月不建功,孫兒覺得他不如盛庸、鐵鉉?!?p> 你懂個錘子!
這是朱元璋此刻心中的最真實(shí)想法。
可他知道。
現(xiàn)在,別看他坐著,朱允炆站著。
可要仔細(xì)論起來:他是大宗正,朱允炆才是皇帝。
皇帝需要一個長相酷似太祖洪武爺?shù)娜?,用來拿著大義平息靖難之亂。
朱元璋也想平息靖難之亂。
但他只有三個月的時間。
不敢讓這個小家伙繼續(xù)掣肘下去??!
“這樣,剛才說的,讓徐輝祖帥二十萬大軍攻北平城的計(jì)劃取消。”
“給他五萬人,不給他騎兵,讓他立軍令狀,不破北平城抄家滅族!”
“至于耿炳文換盛庸、鐵鉉的事情嘛?”
沉吟著。
摩挲下巴,朱元璋眼神閃爍。
在朱允炆期待的目光中。
只聽他說:“讓耿炳文不帶一兵一卒去濟(jì)南府,讓他做個老卒將功補(bǔ)過?!?p> “可是……”
朱允炆還是有所遲疑。
但眼下,和這位長相、做事風(fēng)格都神似太祖爺?shù)娜耸呛献麝P(guān)系。
不好真的撕破臉,完全服逆他的意思。
朱允炆換了個委婉點(diǎn)的說法提出疑義:“他們一個侯爵、一個公爵,能樂意嘛?”
“這個不用你管,咱去和他們說?!?p> 朱元璋嗤之以鼻。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道理都不懂。
也不知道咱是怎么選你做繼承人的?
怕不是“蜀中無大將,廖化作先鋒”吧!
商定此事后。
祖孫倆沒再多說。
丟下幾份戰(zhàn)報(bào),讓朱允炆慢慢看。
朱元璋則背著手踱步走出御書房。
無聲無息的,毛驤出現(xiàn)在朱元璋側(cè)后方。
兩人邊走邊說。
“怎么樣了?”
“早些年埋下的一些暗子還在。”
“皇爺您是知道的,咱們只認(rèn)密令不認(rèn)人?!?p> “待大軍開至,夜半子時,北平城必將九門大開!”
腳步頓住。
轉(zhuǎn)身,朱元璋滿意點(diǎn)頭。
拍拍毛驤肩膀:“做的不錯?!?p> “愿為皇爺效萬死!”
誠惶誠恐。
毛驤忙不迭地跪下磕頭。
彎腰將他扶起。
朱元璋感慨頗多。
“咱看了《太祖實(shí)錄》,不該殺你?!?p> “這邊事兒了了,回去后,咱就準(zhǔn)備讓你著手組件錦衣衛(wèi)?!?p> “當(dāng)然了,這次就不需要搞李善長、藍(lán)玉他們了?!?p> “怎么玩兒,咱看了這兩年的時局,有了新思路!”
目光悠遠(yuǎn),四十五度望天。
背著手緩步走著。
朱元璋覺得:李善長也好,藍(lán)玉也罷,都不過爾爾。
他之前都太把他們當(dāng)回事了。
“咱既然提前知道了某些事的結(jié)局?!?p> “那有些遺憾,也可以早做準(zhǔn)備了?!?p> 譬如洪武二十五年,標(biāo)兒薨。
譬如明年的洪武十五年:咱大孫子雄英薨,咱妹子馬皇后薨。
閉上眼。
藏在袖筒里的雙拳緊握。
朱元璋暗暗發(fā)誓:咱一定要改變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