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南華回到文園,將手中紙包往迎他的乳娘手中一丟,便喚青玉備水沐浴。
李媽媽接穩(wěn)紙包也來不及看是何物,見對方滿頭大汗,舉起帕子就要替他擦汗。
奈何顧南華步伐太大,她被落在后面,便只能不停的問:“我的爺,您這是去了哪,怎么弄得這樣狼狽?這、這衣服袖口怎么破了?您不是在外面與人打架了吧?哎唷,這可使不得,若讓夫人曉得了……”
“奶娘,沒有的事,你別擔(dān)心?!?p> 進(jìn)屋,顧南華抄起桌上的茶壺就將嘴對了上去,他渴得緊。
李媽媽忙替他翻茶托里的杯子,提醒道:“少爺,用茶杯用茶杯。這院里也不是只咱們這屋里的人住著,如果傳出去會讓人說您不莊重?!?p> 身在侯府,言行舉止就得比往日嚴(yán)肅幾分。
她伸手去夠茶壺,后者不聽,轉(zhuǎn)身繼續(xù)猛灌。
一壺涼茶,很快就見了底。
顧南華將它放下,很豪邁的橫起胳膊抹嘴,卻吃了衣袖上的灰塵,冷不丁皺起眉頭。
李媽媽似看孩子般望著顧南華,憂心忡忡的關(guān)切道:“您不是陪沈少爺去了嗎,怎么弄得這樣一身回來?晚上老夫人要設(shè)席,趕緊進(jìn)內(nèi)洗漱換身干凈衣裳?!?p> “就是因為陪高軒才整成了這幅模樣。媽媽你說,我這剛回京,從馬上下來還沒半天功夫呢,他竟然帶我去賽馬?”
顧南華滿臉疲憊,覺得渾身都要散架,邊往凈室走邊不停嘀咕:“我是個讀書人,不像高軒自幼習(xí)武,哪里比得過他這個宮里的二等侍衛(wèi)?公主府的馬性子又烈,把我摔下去好幾次,一點都不通人性?!?p> 李媽媽跟在旁邊,聞言兩眼放光,“公主府?少爺您去公主府了,是哪位公主的府???”
“高軒的小舅母,元平公主府?!?p> 顧南華答了話,見乳娘還要嘀咕,忙搶先道:“媽媽,你替我去將紙包里的點心熱熱,等會要帶去給妹妹的。”
李媽媽這才止話,退了下去。
凈室里,青玉準(zhǔn)備好干凈衣裳,伺候他寬下外袍,說了先前園里發(fā)生的事。
聽到是那樣劍拔弩張的場面,顧南華羞愧難當(dāng),手解紐扣的動作停下,不可思議道:“那么嚴(yán)重?”
他沒想到是二房故意布了局誣陷自己,只當(dāng)搬動間二伯父的玉如意真的遺失不見,八妹妹為解父憂,霸道過分了些。
畢竟他沒有私藏二伯父的東西,亦相信自己屋里人不會做那等事,就懶得和堂妹爭辯。
找不到,她自然就會去其他地方。
卻不料,他們是準(zhǔn)備好了贓物,就等著給他扣盜竊的罪名。
顧南華心中既惱怒又震驚,然更多的還是心寒。真的會是二伯父和二伯母出的主意嗎?
為什么要這么做?
同個屋檐下,自己是他們的親侄子,又是剛回京,能談得上什么得罪?
青玉仍在繼續(xù):“可不是?還好小姐來的及時,否則八小姐的人搜到爺屋里,真將玉如意從里面拿出來,奴婢們就是每人有一百張嘴也解釋不清?!?p> 她卷起衣袖,伸手試了試水溫,將主子的外袍擱在屏風(fēng)上,見其再無吩咐便福身退到廊下。
顧南華沉默著,在馬場上肆意放縱的所有暢快都消失殆盡,他快速的洗完穿好衣袍,去了闕梅苑。
匆匆進(jìn)院,瞄了眼主屋,眼神微縮,還是先往西邊的暖房走去。
顧綺年剛換了身新衣,漂色云霧的淡煙羅衫,衣襟和袖口邊緣各有一溜細(xì)窄的胭脂色花線做點綴,配了湖水色的柔絹曳地長裙,格外清雅。
見著兄長,起身笑道:“哥哥來了。什么時候回府的?”
“嗯,剛回來沒多久,換身衣裳就過來了。”
他這妹妹,從小就比同齡人高挑些,出落得聘婷窈窕,容顏有致。
這兩年幫襯著母親照理府事,在人前總是副成熟穩(wěn)重的模樣,讓他差點都忘了站在眼前的原是個尚未及笄的女孩。
今日之事,本是外院里的,卻麻煩她去救場,要做妹妹的替自己操心。
這算什么哥哥?!
望著少女明媚的笑容,顧南華滿心內(nèi)疚,只覺得無言以對,胸口處沉得很。
不敢直視,即避過其爛漫的眼神,將手中紙包遞過去,平日在妹妹面前能說會道的他突然有些嘴拙,“我特地給你買的。”
哥哥每每出去都會記著自己,到了京城也不例外,顧綺年一如既往的欣喜。
觸手溫?zé)幔D(zhuǎn)身在圓桌前落座,她邊拆邊說道:“聽說晚上用膳要很晚,這院里又沒有小廚房,我正餓著,可巧哥哥就來了。好香,還是熱的,哥哥回來前特地去買的嗎?是京城里的吃食?”
語調(diào)輕快,充滿了愉悅。
顧南華揚笑,心情亦跟著明朗輕松,回過神,突然記起了原先要說的關(guān)鍵。
“咦,翠玉豆糕和蓮花卷?京城里也有這些嗎?”
聞?wù)呔土门圩剿赃?,回道:“妹妹,是香滿樓里的?!?p> 顧綺年已經(jīng)咬了口豆糕,剛覺得味道熟悉就聽到這話,不由睜大了雙眸。
“你們先下去?!?p> 顧南華揮手屏退了左右,一本正經(jīng)的言道:“不用這么看著我,就是以前在太原的香滿樓,做這些點心的還是黃師傅。”
顧綺年干干的將糕點咽下,吃了口茶,看看紙包里的點心,又盯著兄長,詫異道:“黃師傅真來京城了?難道爹爹不是開玩笑,他真給人置所宅子把他全家老少都送來了?”
“不是爹爹。”
顧南華搖頭,“爹爹不會做強人所難的事,再說還能真因為你喜歡幾盤點心,人家就背井離鄉(xiāng)的過來?”
顧綺年雙頰通紅,跟燒了起來似的,趴在桌沿邊轉(zhuǎn)溜著眼珠吃茶,表情訕訕。
真是糟糕,她何時學(xué)會了娘親的自戀?
顧南華倒覺得她這時像個符合年紀(jì)的少女了,模樣俏皮可愛,唇角的笑意不由更濃,“是想爹爹了吧?”
“嗯,有點,剛在娘屋里時她突然提到了爹。其實,雖然路上我們都沒刻意強調(diào)想念,但心里總是惦記的?!?p> 神色懨懨的擱下茶杯,顧綺年悶聲道:“我們才剛到京城,也不知要待多久。家里那么冷清,爹爹最是愛熱鬧,肯定會嫌悶的。”
顧南華雖也思念父親,但這時候就盡起兄長的責(zé)任了,不斷安慰起妹妹,還哄道:“別難過,很快就能跟爹再見面的。剛不是說餓了嗎?快吃吧?!?p> 顧綺年這才將注意力轉(zhuǎn)回到點心上,問對方到底是怎么回事。
“真不太清楚,我見著黃師傅時,他說是自己來京城的,好似想尋親還是怎么的。”
“黃師傅在京中有親人?”
顧南華搖了搖頭,疑惑道:“大致是沒有,我以前常去香滿樓,跟他接觸的次數(shù)不少,他那人一說謊舌頭就結(jié)巴。黃師傅支支吾吾了半天,顯然是不愿意告訴我,但我又想不通理由,總不見得真是特地為你來京做糕點的吧?”
“得,哥哥,你別再寒磣我了。我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還能讓人特地從太原跟到京城來,只為做點心?”
顧綺年苦笑,覺得很不現(xiàn)實。
耳旁卻突然傳來了輕笑,抬眼莫名其妙的望過去,不解道:“哥哥,你笑什么?”
顧南華見妹子跟沒骨頭似的總趴在桌子上,神色懶懶的,也跟著垂下腦袋,別有深意的問道:“你知道我下午見誰去了嗎?”
“沈大少爺啊,我聽青玉說了。”
“香滿樓就是他帶我過去的,后來還帶我去元平公主的馬場賽馬呢?!币琅f是滿臉笑容的神色。
顧綺年毫不客氣的明言:“哥,你肯定輸了。”
“你這丫頭,就這么看不起你哥哥嗎?”
聽到埋怨,她終于挺直了身,好笑道:“你的騎術(shù)是前年爹剛請人教的,那陣子還整天跟我發(fā)牢騷埋怨叫苦呢,怎么和人家從小練起的比?我這不是看不起你,只是就事論事,如果比史書典籍,他指不定就遜你一籌。”
文武專攻不同,如何比較?
顧南華的臉色這方緩和了些,不接改道:“他跟我提到了你。”
顧綺年想到早前在家時對方的猜疑和玩笑,覺得有些沒意思,想要起身卻被哥哥先一步抓住了胳膊。
“妹妹,說真的,我總覺得高軒他……”
事關(guān)聲譽,他也擔(dān)心傳出去產(chǎn)生流言蜚語,就含蓄的沒有點破,只是續(xù)道:“我就是奇怪,你瞧我們剛剛抵京,我屋里都還沒收拾好他就來侯府找我,擺明了早就使人留意著。
我與高軒雖然是從小的交情,但也不該親近到這種地步。我剛隨他出府后,他說找個地坐著說說話就帶我去了香滿樓。妹妹,上回我和爹送他出城的時,就是在香滿樓替他備的干糧,我還多話的提到了你幾句,高軒他準(zhǔn)是記在心上了?!?p> “哥,你越說越不正經(jīng)?!?p> 顧綺年扭過身子,除卻那次相見時沈高軒奇怪的眼神,她對那人就不曾有其他印象。
雖說沒有反感,但亦不是好感,哥哥三番兩次提及,讓她感覺怪怪的。
“我這不是不正經(jīng)?!?p> 挪過去,顧南華與之面對面,認(rèn)真的說道:“離家前,我有次聽到爹娘在談話,說回來后我們的事都不定能自己做主。妹妹,你瞧中午到的時候,不就是大伯母和大嫂在主持?侯府里當(dāng)家作主的是祖父,爹又不在身邊,如果家里真要給你定親什么的,我們還能反對不成?
我是瞧著高軒品性好,對你又上心,是個不錯的歸宿。如果說早在太原時爹和沈家早有了這層意思,那府里遇著情況自然就不好再逼迫我們,哥哥雖想你的事早點定下,也只是擔(dān)心到最后身不由己,我聽說府里的幾個兄弟姐妹全是大伯母定的親?!?p> 話是在理,顧綺年亦明白哥哥是為她著想。
只是,沈高軒?
她從來就沒想考慮過這方面,何況這大都是哥哥自己的猜測,人家指不定根本就不是這想法。
然而這種事,她還真不好坐下正兒八經(jīng)的跟哥哥商量討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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