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羅浮山下
羅浮山,位于云夢澤北岸,高萬仞,可登絕頂而小天下,是為西陵三大名山之一。山腳林木茂盛,蒼莽百里,自岸邊延綿而去,和鄧林遙遙相接。
山中多鳥獸,物產(chǎn)豐富。云夢的邊民在山下結(jié)有村寨,終年漁獵采摘,也能自給自足。只是自從中山國來人占領(lǐng)了這里,十余個村寨,數(shù)千邊民,都被驅(qū)趕向東,紛紛逃到鄧林一側(cè)去了。
羅浮山對著云夢澤一側(cè),大片的樹木都已被砍伐干凈,開出一條直通湖面的大道來。每日里從羅浮山上開鑿出的土石,皆被機(jī)關(guān)傀儡運(yùn)送到岸邊,一古腦拋進(jìn)湖中。時至今日,已經(jīng)在北岸填出了一個探入湖內(nèi)的小島。
不過,人力有時窮,對于浩瀚的云夢澤而言,這根本不值一提,就算羅浮山真的倒下來,又能如何呢?中山人卻并不理會,開山之聲依舊日日響徹,回蕩在這繁密連綿的森林里。
陽光被密林遮擋住,只能偶爾從縫隙中撒下一縷斑駁的光。一只灰色的兔子探頭探腦的鉆了出來,機(jī)警的朝四下張望。林中一片寂靜,它跳了幾跳,迅速的朝前奔去。突然,那兔子突然被一道火焰擊中,凌空翻了個跟頭,直挺挺倒斃在了地上。
忽的樹影一晃,一人從枝杈上翻身落地,將兔子撿了起來。這是二十多歲的青年,身上穿這一件破損不堪的布袍,久未刮剃的臉上胡茬叢生,顯得異常憔悴。
他拎著半焦的兔子晃了晃,苦笑道:“嘿嘿,赤焰拳呀赤焰拳,你可曾想過,自己有一天會被用來做這個呢?”他念叨了幾句,忽然賭氣般將兔子摜在地上,一屁股坐倒,仰頭嘆道:“李炎呀李炎,你自負(fù)聰明,又何嘗想過有一天會落到這個地步?”
這青年正是李炎。當(dāng)日蘭琳城塌陷,他卻也和一些同伴搶了一艘碧螺舟,一番險死還生,終于得以幸免。只是他們不熟水路,也不知要開往何處去,誤打誤撞一直來到了羅浮山下。有中山士兵見他們乘碧螺舟靠岸,只以為是云夢的殘兵,不由分說一通追殺。李炎仗著還有些手段,打倒幾個士兵奪路而逃,一直鉆進(jìn)了這深山老林,從此過起了野人的生活。
李炎木然看著些許天光從枝條縫隙透下,心中一片凄涼,真想大喊大叫的發(fā)泄一番。然則呆了半晌,他嘆了口氣,提起了兔子別在腰上。
李炎抬頭瞅了瞅林間的微光,測算了一下時間。然后弓著身子,分開樹枝朝另一側(cè)鉆過去,大約穿行幾十丈遠(yuǎn),突然眼前一片開闊,竟是一條新近開辟出的通路。他微微一愣,就想掉頭鉆回密林內(nèi)。忽聽有人喝道:“站??!”李炎哪里肯聽,他雙足發(fā)力,貓著腰朝深處鉆去,原地只留下樹枝猶在晃動。
叫嚷的是一隊(duì)中山國的斥候,一共六七個人,此時一起鉆入林中搜索。李炎也不抬頭,只是一通狂奔,那些士兵都罩了盔甲,步履沉重,眼見距離越拉越遠(yuǎn)。一個士兵艱難地拉弓,長箭劃出一道歪歪扭扭的軌跡,便被密結(jié)的枝條檔落在地上。
回頭看了看,李炎稍稍松了口氣,誰知耳旁轟然一聲巨響,頭頂有無數(shù)枝條一起砸落,仿佛天塌了一般。李炎嚇得猛然朝后一躍,卻被絆了個跟頭,摔倒在地上。他看到眼前的一棵大樹正直直陷入地面,發(fā)出轟隆隆的巨大響聲,仿佛一株沉入水中的石筍。
碎葉和塵煙在林間揚(yáng)起,把李炎嗆得一陣咳嗽。他揮手驅(qū)趕著遮目的塵土,一面爬起來朝外側(cè)奔去。一陣風(fēng)聲從突然背后傳來,他敏捷的一個滾翻,后背在樹干上撞得生痛。立足之處,正顫巍巍插著一柄短矛。
“還想往哪里跑?”一個士兵從上面跳下來,將短矛把在手里。他的裝束和其他人不同,顯見是個頭領(lǐng)。短矛在他手中隨意旋轉(zhuǎn)著,矛柄鑲嵌的一塊黃玉上,隱隱有光彩在流動。
李炎慢慢靠著樹干站起身來,眼看在劫難逃,他反而梗著脖子道:“我什么時候逃了?”
持矛人嘿嘿冷笑:“你沒逃?那這是在做什么?”說話的功夫,本來拋在遠(yuǎn)處的士兵也漸漸圍攏了過來。
一名士兵上下打量了李炎一番,厭惡地皺了皺眉,呸了一口,道:“還以為是個云夢探子,原來是個窮邊民!”
李炎一瞪眼睛,冷哼了一聲:“胡說八道!”
那人被李炎罵得一怔,不禁奇道:“那你竟是云夢的探子不成?”
李炎仰頭看天,翻著白眼道:“還是胡說八道!”
那人漲紅了臉,怒道:“死到臨頭,竟還敢賣弄舌頭!”他越想越氣,突然舉起了短矛,猛然朝李炎刺去!李炎也不懼他,側(cè)身一讓,已將矛柄攥在手中,一拳將那人打了個跟頭。他手中泛起紅色光芒,赤焰拳還未來得及打出,突然覺得身子一麻,便一時動彈不得了。
持矛人收回了矛柄。
周圍的士兵哄堂大笑,那士兵狼狽的爬了起來,惱羞成怒,上去照李炎就是一拳。李炎嘴角淌出血跡,卻只是嘿嘿冷笑。
“算了?!鳖^領(lǐng)掂了掂短矛,道:“先帶他回去,好好的審問。”他揮一揮手,兩邊過來人,便要將李炎綁上帶走。
忽聽有一個冰冷的聲音道:“七個。”
領(lǐng)頭人一怔,四下觀瞧,只見林深枝密,半個人影也瞧不見。正疑惑間,一個白衣人仿佛從天而降,擋在李炎身前。他雙手一伸,便將上前綁人的兩名士兵抓在手里,接著一抖一拋,兩人如冰砣一般跌倒在地上,渾身結(jié)滿了白霜,竟就此死了。
“五個?!卑滓氯说恼f。
那頭領(lǐng)嚇得倒退了一步,舉起短矛護(hù)在胸前,手指輕輕按在那黃玉之上。眾人此時才把白衣人看個清楚,那竟是個少年,年齡不過十七八歲,相貌清俊,臉上滿是冷傲之色。
“你是什么人?”頭領(lǐng)見新來的少年舉手之間便殺了他兩名屬下,大感戒懼。剛才那一瞬,自己甚至都沒看清對方如何出手。他心知不敵,便有了退卻之意,至于同袍之誼,早已丟到了腦后。
“這就想走么!”白衣少年冷冷一笑,微一抬步,便到了那頭領(lǐng)身前。頭領(lǐng)怪叫一聲,猛然朝后躍去,手中短矛射出一道黃蒙蒙的光,直擊少年胸口。白衣少年伸指一彈,黃光立刻轉(zhuǎn)向,轟在不遠(yuǎn)處一顆大樹之上。樹木發(fā)出巨大的聲響,徑直陷入了地面。
“咦?”白衣少年略感驚訝,突然飛身欺進(jìn),探手一抓便將短矛奪了過來。那頭領(lǐng)只覺眼前一花,繼而手中空空,武器就到了對方手中。他嚇得面色如土,轉(zhuǎn)身就想逃走,尚未邁開半步,一股極為寒冷的氣息陡然傳遍全身,連靈魂都被凍結(jié)起來。
“四個!”他隱約聽少年縹緲的聲音仿佛從天邊傳來,便沉入了永久的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