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篇:希望來生,我們的愛剛剛好,不會早一點,也不會晚一點
01.
明月剛出生時,天涯十五歲。
天涯是明月的鄰居,從懂事起,明月便一直喚他哥哥。
明月剛出生時,天涯在旁邊,嫌棄的說了句:她真丑!
是啊,剛出生時的明月,是那樣小,天涯似乎一個巴掌就能把她覆蓋,眼睛始終閉著,不愿睜開,皮膚也皺皺的,腦袋上沒有一根頭發(fā),天涯戲謔的稱她是“小老太”。
上課時的天涯有時也會想,為什么天底下會有那么丑的嬰兒?
一個月時的明月,已經(jīng)稍微有了變化,天涯再見到她時,忽而發(fā)覺,原來這“小老太”也不是那么丑。
02.
慢慢地,明月越長越好看,只是不會笑,眉頭永遠皺著,似乎對這個世界充滿了陌生與無奈。
母親說她上輩子肯定受了不少苦,孟婆湯也沒能讓她把那些苦難忘完。
不會笑,怎么辦?家里人想盡了各種辦法,也無法讓明月露出笑顏,母親無奈的說,只要她不是這輩子開開心心,高高興興,其它的一切順其自然。
天涯這年上了初三,功課緊張,所以很長時間都沒能回家,也就沒有再見到明月。
天涯天天想,夜夜盼,就盼著暑假能早點到來,內(nèi)心從來沒有那么渴望過早點回家,他在期盼,究竟在期盼什么?他自己心里也說不出來,也許,只是想見那如今可愛的小人兒。
暑假在天涯的期盼中,終于到來,那天,天下起了蒙蒙細雨,到家時的天涯,顧不得脫掉濕透的衣服,就匆匆奔向明月家。
本來還在哭鬧的明月,在見到天涯的那一刻,忽然安靜了下來,她瞅著眼前這個比自己大了十五歲的少年,竟然咧開嘴,笑了起來。
眾人都驚訝的望著這一幕。
天涯慢慢走到明月身邊,好長時間沒變,明月似乎變了個樣,雖然還像“小老太”那樣沒有牙,可現(xiàn)在,那以前只會閉著的眼睛,現(xiàn)在忽閃忽閃的望著他。
天涯小心翼翼的抱起明月,面前的小人兒可真好看,就像畫里走出來的人兒,這下,天涯估計再也不會嫌她丑了。
明月在天涯懷里“咯咯”地笑了起來,看她笑,天涯也笑,似乎這種笑會被傳染,天涯只要見到明月,再心煩的事都會拋到九霄云外。
03.
明月五歲的時候,天涯二十歲了,已經(jīng)踏進大學(xué)校園。
大學(xué)生活豐富多彩,無拘無束,再加上青春年少,活力十足,天涯和其他大學(xué)生一樣,自然而然的也開始了自己的初戀。
那是一個明媚的女子,叫方靜。
方靜出身好,長得漂亮,在學(xué)校里,是女神一樣的存在,只是,女神也有個缺點,那就是太過于強勢。
可就是這樣一個近乎完美的女神,偏偏看中了,來自鄉(xiāng)下的天涯。
方靜雖然強勢,但對天涯卻特別好,她愛他,打心底愛他。
可是,天涯卻發(fā)現(xiàn),以前玩的特別好的哥們最近卻躲著自己,天涯問他發(fā)生了什么,他也不說話,只是沉默。
后來,才知道,背地里,其他人都說天涯攀上了高枝。
天涯也不辯解,自己心里無愧,管他其他人怎么說?
方靜逛街時,也會想著天涯,看見好看的衣服,就想買給天涯,天涯不情愿,方靜就鬧起了小脾氣,天涯也只好妥協(xié),方靜看著他,笑顏如花。
04.
又過了兩年,天涯大學(xué)畢業(yè),明月七歲了,天涯回來的那天,特意去看了明月。
明月還像小時候一樣,看見他,就往他懷里鉆,天涯也不躲,就這樣寵溺的看著她。
“天涯哥哥,你知道結(jié)婚是什么意思嗎?”明月眨著大大的眼睛看著天涯。
“明月,結(jié)婚呢,就是和最愛的那個人手牽手一輩子,永遠都不離開對方。”
“那明月長大了要和天涯哥哥結(jié)婚,一定!”明月斬釘截鐵的說。
天涯望著明月,忽然“噗嗤”一聲笑出了聲。
“天涯哥哥,你為什么笑呢?”
“天涯沒笑啊,天涯哥哥越看明月就感覺越好看呢!”天涯刮了一下明月的鼻子。
“天涯哥哥,那我們就這樣說定了啊,等我長大了,我們就結(jié)婚?!泵髟掠终f了一遍。
天涯什么都沒說,只是抬頭望了眼那即將落山的夕陽,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05.
又過了幾天,方靜突然找了過來,原來畢業(yè)以后,她千方百計想讓天涯留在城里,可天涯偏偏想回到那片自己熱愛的土地上,兩人發(fā)生了爭執(zhí),這次,天涯始終沒有妥協(xié)。
本來方靜以為,過幾天天涯就會來找自己,畢竟以前吵架都是天涯先向她道的歉。可是,萬萬沒想到,天涯竟然連著將近一個月沒和自己聯(lián)系。
方靜只是比較強勢,可她心里真的愛著天涯,于是她讓父親托關(guān)系,幫她和天涯在城里找了兩份好工作,這次來找天涯,一是借著這個借口,給自己找個臺階下,二是她真的想天涯了。
方靜那天來的時候,給天涯打電話,可是天涯忙著幫父親去鎮(zhèn)上送麻油,忘了帶手機,所以也就沒接到方靜的電話,方靜拎著大包小包的禮品,靠著記憶中天涯告訴她的地址,一路走,一路問,眼看越來越近,方靜卻蹲在路邊哭了,為什么呢?前面那條路是條泥路,自己穿著高跟鞋,又拎著那么多東西,怎么辦呢?
方靜越哭越傷心,眼瞅著天也快黑了,她恨自己,恨自己為什么要過來,恨天涯,恨她好狠的心,一聲不吭就回了老家,把自己扔在城里。
身后突然響起一陣喇叭聲,方靜不敢回頭,這條小路上,荒無人煙,萬一身后是壞人怎么辦?方靜越想越害怕,難不成自己年紀輕輕,命就丟在了這里。
聽著喇叭聲越來越近,方靜所幸脫掉高跟鞋,跑了起來。
“方靜,方靜……”后面的車上有人在喊她,可是那那車子是鄉(xiāng)下的四輪車,聲音極響,把喊聲蓋了過去。
方靜沒命得跑,后面的車子沒命的追,終于越來越近。
“方靜,方靜,別跑,是我,我是天涯?!避嚿系娜寺曇舾罅?。
這回方靜終于聽清楚了,回頭一看,真是天涯,真是他的天涯,方靜一激動,一下暈了過去。
06.
等她醒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第二天早上了,旁邊天涯緊緊的攥著自己的手,心里忽然一陣傷心,又哭了起來。
旁邊的天涯被哭聲吵醒了,揉了揉惺忪的眼睛,看見方靜醒了,激動的一把把他摟進了懷里。
方靜止住了哭聲,望著天涯。
“我以為我要死在那條路上了,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狈届o委屈的又哭了起來。
“不會的,不會的,好了,一切都過去了?!碧煅陌参恐?p> “天涯哥哥,天涯哥哥,明月來找你了。”門外忽然傳來明月的聲音。
“明月,天涯哥哥在這屋呢?!碧煅募泵貞?yīng)著明月。
不一會,門外探出個小腦袋。
“天涯哥哥,天涯哥哥,奶奶讓我來給你送棗吃?!泵髟乱幌绿教煅拿媲?,伸手就讓天涯抱著。
“小丫頭,你都多大了,還讓我們家天涯抱著,羞不羞?”方靜望著眼前這個六七歲的小丫頭,竟然一直往自己心上人懷里鉆,竟吃起醋來。
“你是誰?”明月剛剛只顧高興,未發(fā)現(xiàn)這屋里竟然還有其他人在。
“我是天涯的女朋友,也是他最愛的人?!狈届o驕傲的向眼前的小丫頭示威。
“你胡說,明月才是天涯哥哥最愛的人,最愛的人以后是要結(jié)婚的,天涯哥哥以后要結(jié)婚的人是我?!泵髟潞孟穹浅I鷼?,朝著方靜吼道,然后又哭了起來,任憑天涯和方靜怎么哄,就是哄不好。
“好,好,你是天涯哥哥最愛的人,行了吧?”最后方靜說出了這句話,才總算讓明月止住了哭聲。
明月哭累了,睡著了,天涯把他輕輕抱進懷里,和方靜一起把她送回了家。
一路上,明月在天涯懷里,眉頭皺的緊緊的,仿佛在做夢,一直在說著那句話:我才是天涯哥哥最愛的人。
07.
明月十歲的時候,天涯二十五歲,他終究還是不愿離開這片土地,選擇在這里做了一名普普通通的老師,于是,他與方靜的愛情也無疾而終。
在思想落后的農(nóng)村,天涯已經(jīng)算得上是大齡青年了,這幾年,不少人來替他說親,他都一一回絕了,父母著急,問他究竟怎么想的,他只是說,再等等,究竟等什么,誰都不知道。
又過了兩年,天涯的母親得了癌癥,村里人都說必須沖喜,怎么樣沖喜呢?天涯把媳婦娶回家,母親看到,病也就會好了一半,天涯笑,笑他們愚昧無知,可又能怎么辦?那是生養(yǎng)自己的母親,只要有一點點希望,自己也要去努力。
于是,那天,天涯結(jié)婚了,新娘是村里鐵匠的女兒,一個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鄉(xiāng)下女孩。
結(jié)婚那天,天涯親自拿著喜糖去找明月,奈何明月把自己拒之門外,說他說話不算話,為什么不等她,等她長大?天涯什么話也沒說,只是把喜糖輕輕的放在了門外。
結(jié)婚那天,平日里虛弱無力的母親似乎真的好了起來,她望著眼前的一對新人,只是在那笑,笑著笑著便哭了起來。
本以為沖喜能沖走病魔,讓母親好起來,誰知第二天一大早,才發(fā)現(xiàn),母親已安詳?shù)挠肋h離開了這個世界,昨天的大紅喜字,今天就被全部撕了下來。
母親下葬的那天,明月也來了,她始終低著頭,不看天涯一眼,天涯心里明白,這倔強的小丫頭,心里的結(jié)永遠解不開了。
08.
明月從此又變成了一個不會笑的孩子,拒絕所有人的關(guān)心與愛護,向?qū)W校申請了住宿。
天涯到學(xué)校找她,保溫飯盒里裝得滿滿的,是她愛吃的紅燒排骨,他自己親手做的。
她見到天涯的那刻,低著頭,始終沒說一句話,也沒伸手去接,她眼眶里有淚水在那打轉(zhuǎn)。
天涯嘆息著,求她回家去,離家那么近,為什么非要住宿呢?她冷著臉,沉默。
天涯像小時候一樣,抬手去摸她的頭,憐惜地說,看,這才幾天,你就瘦成這樣。
她“啪”地用手中的書擋住天涯的手,歇斯底里地喊:“不要你管!”
又猛地一掃,桌子上的飯盒“咣當”落地,醬紅色的排骨灑了一地,濃濃的香味彌漫了整個宿舍。
她看到天涯臉上的肌肉猛烈地抽搐了幾下,說:“不管怎樣,記得,家中還有記掛你的人!”
走出大門的天涯回頭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她看著他走遠,堅守的防線訇然倒塌,一個人在冷清的宿舍里,看著滿地的排骨,號啕大哭。
她從小一直被天涯疼著寵著,那時候雖然年紀小,但是她知道,不信守承諾的人都不是好人,尤其是男人。
轉(zhuǎn)眼又到了深秋,天也一天比一天冷,明月已經(jīng)幾個月沒回家了,如今,身上只穿了件單薄的襯衣。
這天下了晚自習(xí),。她剛走出教室,便看見一個黑影在窗前影影綽綽,心里一緊,叫,誰啊?
那人馬上就應(yīng)了聲,明月,別怕,是我,天涯。
天涯走到她面前,遞給她一包東西,叮囑她:“天涼了,小心別凍著?!彼厮奚?,把那包東西打開,是幾件新衣服。她隨手扔進了垃圾桶里,又撿了回來。
那天,她回家拿東西,遠遠的就看見天涯,他此時和一個女人正在爭吵著,看見明月過來,立刻笑著迎了過來,可是明月卻沒停下腳步,徑直往前走,只留下天涯呆呆的立在原地。
09.
她讀大三那年,天涯離婚了,那個女人嫌棄天涯一副窮酸相,還說他從未把自己放在心上,就是這樣的借口,讓她拋棄了天涯,跟著一個外來的男人遠走他鄉(xiāng),只留下了天涯一個人。
那么多年,為什么沒要個孩子呢?村里的人都知道,天涯不想要,為什么不想要呢?估計只有天涯自己知道吧。
暑假里她帶著男友一起回去,又見到了天涯,他怎么一下老了那么多?
有天中午,天涯突然拉住她,認真地對她說:“明月,這男孩子不適合你?!彼木髲妱艃河稚蟻砹耍骸霸趺床贿m合?至少,他心里最愛的人是我,他要和我結(jié)婚。”
天涯滿臉無奈,仍勸她:“你經(jīng)事太少,相由心生,這種人真的不適合結(jié)婚。”
“那誰適合結(jié)婚?你嗎?是啊,你確實適合結(jié)婚,可是,請問你那結(jié)婚對象是我嗎?”
10.
她固執(zhí)地堅持自己的選擇,工作第二年,便結(jié)了婚。
但是卻被天涯不幸言中,婚后,丈夫嫌她太過木訥,不愛收拾自己,出了軌,接著,冷戰(zhàn)、分居,孩子一歲半的時候,他們離了婚。
離婚后,她一個人帶著孩子,失眠,頭發(fā)大把大把地掉,工作也不如意,人一下子便老了好多。
她似乎從來都沒有感覺過生活會如此的艱難,難的似乎一分錢都要掰成兩半,她不敢告訴家里人,把他們擔(dān)心,她也不敢回到家鄉(xiāng),她怕被別人笑話,尤其是那個人。
可是有天,天涯突然就找來了,不由分說就把她的東西收拾了,抱起孩子,說,跟舅舅回家嘍。
她一把奪過孩子。
“你有什么權(quán)利管我的事,我哪怕餓死,窮死,都與你無關(guān)?!泵髟戮髣乓幌伦由蟻砹?。
“明月,你可以不問自己的死活,可是孩子呢?孩子是無辜的,你真的忍心讓她跟著你受苦?”天涯勸慰到。
明月不說話了,是啊,孩子是無辜的?自己把她帶到這個世界,現(xiàn)在又讓他跟著自己吃苦嗎?
天涯看著她不再說話,便一手抱著孩子,一手拉著她,回了家。
回到家后,并沒有人笑話她,大家反而都在罵那個負心的男人,并告訴她,不要怕,這里就是她的家,永遠都是。
明月笑了,好像那么多年,她都不曾笑過,心里突然一下釋懷了。
11.
“天涯,我們能結(jié)婚嗎?”明月問他。
他還是沒說話,又一次看著那即將落山的晚霞。
那天,天涯早早的便起了床,收拾利落后,敲響了明月家的門。
笑著對明月說:“等著我,等我回來。”
明月問他要去哪,他還是不說話,只是一個勁的傻笑。
明月也不問了,就這樣癡癡的望著他,直到天涯和他那輛自行車消失在遠方。
明月給孩子換了件新衣服,自己也收拾的利利落落的,就這樣等著天涯。
半天過去了,天涯還未回來,太陽快下山了,還沒瞧見他。
明月坐不住了,急匆匆就往村口跑,迎面便撞見天涯的父親,此時步履匆匆,手里拎著一大包東西。
“叔,天涯有沒有回家?”明月問道。
“天涯……他現(xiàn)在躺在醫(yī)院里,早上說要去城里一趟,走的時候還好好的,誰知道,回來的時候,就被車給撞了,醫(yī)生讓我回家給他準備些新東西,恐怕救不回來了?!碧煅母赣H說完,便匆匆趕去醫(yī)院了。
明月愣在了原地,仿佛身上被壓了千斤重石,動也不能動。
12.
第二天,天涯被送了回來,明月去看他的時候,他已經(jīng)奄奄一息,可是好像又在強撐著一口氣,似乎在等待著什么?
天涯沒換父親帶來的新衣服,據(jù)說,當時,他已經(jīng)沒有了神智,可是就是不愿別人動他那身已經(jīng)被鮮血染紅的舊衣服,而且還死死的護著胸前那個口袋。
彌留之際,望見明月,突然眼睛里有了光,明月慢慢走到他面前,天涯傾盡全力,抬起手,輕輕為明月擦著淚,繼而笑著搖搖頭,指了指自己的胸前,明月點點頭,從他胸前口袋里,掏出一個盒子,盒子還帶著天涯僅剩的余溫,打開盒子,里面是枚戒指。
明月一下明白了過來,他是為了去給自己買戒指,才會出了車禍,他怎么那么傻?他想給自己一個家,他不想讓自己受委屈。
此時。明月再也繃不住了,抱著天涯大哭起來,自己的淚水滴到天涯身上,混著他的血又滴到地上,一滴滴,仿佛那盛開的紅色彼岸花。
天涯望著明月,滿眼的不舍,是啊,怎么會舍得呢?第一眼望見明月,他心里就全是她,盼啊盼,終于盼來了這一天,可是,又要永遠的離開了。
“明月……要是……有……來生,希望,能……不早不晚。”說完這句話,天涯便帶著遺憾與不舍永遠的離開了。
后來,家里人為天涯立了墓,只不過那墓碑上也刻上了明月的名字,明月告訴家里人,自己死后,要把他和天涯合葬在一起,天涯明月,明月天涯,永生永世不離分。
那年清明,明月帶著孩子去給天涯掃墓,孩子眨著那雙大眼睛。
“媽媽,這下面躺著的是誰?”
“是媽媽最愛的那個人,他叫天涯?!泵髟滦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