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止步在離山頂最高處的百米之外,還未走出竹林,便已能隱約看見那片紅褐色的荒原。
墨鴻云興奮地加快了腳步,走了幾步感覺還是太慢,便索性小跑著奔出了竹林,頓時,一片豁然開朗。
然而緊接著,墨鴻云便被眼前的這一片景色,震在了原地。
那寸草不生的紅褐色荒原之上,是宏壯遼闊的璀璨銀河,那遙遠的地平線上,天地相接之處,仿佛就是天地的盡頭,如此的遙不可及。
而在這斷崖絕壁的最高處,那可以俯瞰整個荒原,那仿佛是一伸手就可以觸摸到星空的盡頭,一個身形修長的男子,正因聽到聲響,而緩緩轉(zhuǎn)過身來。
那是一個——怎樣的男子啊!
在看到他正面的那一刻,墨鴻云一瞬間,竟誤以為這是上界下來的哪一位神祇!
一頭至腰披散的銀發(fā),仿若春陽下的滿湖碎金,在星光下熠熠生輝。臉部線條優(yōu)美,膚如凝脂,可謂是豐神如玉。斜飛入鬢的劍眉下,一雙狹長的丹鳳眼,宛如一泓深不見底的墨潭,透出一股淡逸清遠來。一襲雪白的廣袖長袍上毫無圖紋,但那面料卻在星光下泛起淺淡的雪色光華。
這個男子整個人都散發(fā)著一股淡淡的超然物外的氣韻,清雅淡泊,安然寧靜,動作間,姿態(tài)優(yōu)雅,氣度從容??芍^是華中有雅,淡中奪眸。
墨鴻云怔怔地看著,那男子站在斷崖的最高處,頭頂一片璀璨的蒼茫銀河,身后一片空茫的紅褐色荒原,腳下是幾乎高聳入云的斷崖絕壁,暖風(fēng)拂過,衣發(fā)飛舞,遺世而獨立。
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
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
寧不知傾城與傾國?
佳人難再得!
她知道這首《佳人歌》是用來說女子的,不該用在這里,但是,但是,除了這首《佳人歌》,她根本想不出其他的什么詩詞來描繪這個人!
這個人,只是那樣靜靜地站在那里,便美到了極致,飄渺到了極致,也勾魂攝魄到了極致!
她一直以為,像《佳人歌》、《詩經(jīng)·衛(wèi)風(fēng)淇奧》、《洛神賦》這些詩詞里描繪出的人物的光彩風(fēng)姿,只有在上界的神祇身上才能看到。就算是仙家,除了一些真的是美到極致的,其他的仙家能展現(xiàn)出八分神韻便已是不錯了。而下界的人,最多能具備三分神彩,就已經(jīng)很讓人驚異了。
畢竟,下界俗世中人的風(fēng)姿,跟上界里神祇的風(fēng)華,真的是不具備一點可比性的。
可是,現(xiàn)在墨鴻云發(fā)現(xiàn)自己錯了,現(xiàn)在在她眼前,就有一個足可以比肩上界之神的人!
墨鴻云慢慢的從呆怔中緩過神來,閉上微微張大的嘴巴,再一次深呼吸,心里就只剩下一個念頭,這是一個多么——神奇的世界??!
原來,原來,人也是可以美成這樣的?。?!
眨眨眼,墨鴻云轉(zhuǎn)頭看了一眼并未跟出竹林的蒼風(fēng)白虎,就見它正趴在竹林里晃著著尾巴好不悠閑。顯然,對于這個男子,它并未在他身上感覺到絲毫危險性,而且看它這幅懶散的模樣,說不定正好相反——一如她的直覺所告訴她的,在這個男子身邊,會很安全。
在他身上,有上界神獸的氣息,就好像她身上也有蒼蒼和荒留下的氣息一樣,是用來保護本人的。只有跟靈獸、仙獸、神獸簽下契約后,獸們才會在契約人身上留下它們的氣息。
而且……如果她剛剛沒有看錯的話,他身上剛剛那一閃而過的虛影,好像是上界極其稀少珍貴的銀火鳳凰?
歪了歪頭,墨鴻云試著朝前走了兩步,見那個男子并沒有反對她的靠近,便不由得咧著嘴笑了開來,隨后她快步跑到了那個男子的身邊,仰著頭看他,并奉送了一個大大的燦爛笑容。
男子低低地嘆息了一聲,清雅淡然的聲音中,有著一絲極其淺淡的無奈。
“下次不要再這么魯莽,你現(xiàn)在還太小,就算能力奇異,實力也太弱,不是每次冒險都會好運的安全過關(guān)的。”
“喔……”
墨鴻云吐了吐舌頭,乖乖地低頭聽訓(xùn)。她自己也知道,就憑她現(xiàn)在的實力,竟然能闖過這片危險的荒原來到這處斷崖絕壁上,靠的完全是蒼蒼的力量和凈焰佛功的能力,實屬僥幸。
而僥幸這種幸運,不是每一次都會有的,所以她很乖的聽這位應(yīng)該是靈異界前輩的,嗯,叔叔訓(xùn)話。
“以后也不要隨便接近陌生人,特別是在危險的地方出現(xiàn)的陌生人,更加需要小心。”
“可叔叔你不是陌生人啊,你是前輩?。《疫€是個跟神獸相契過的前輩?!蹦櫾朴檬謸狭藫项^,看著那男子的眼睛很認(rèn)真地道:“能跟神獸簽下契約的人,絕對不會是壞人的!”
男子怔了一怔,似是因為墨鴻云那信任的眼神,又或許是因為墨鴻云那極其肯定的語氣。那一雙墨潭一般的眼睛里,有什么一閃而過,慢慢地,那狹長的雙眼里染上了一絲暖意。
抬起手,男子輕輕地摸了摸墨鴻云的頭頂,清雅的聲音里有了一絲淡淡的柔和。
“這么小便能跟仙獸相契,也不是一般的稚子能辦到的,我相信你自己知道分寸和尺度,下次再遇到這種冒險的事情,到底該怎么做,你應(yīng)該很清楚了?!?p> “嗯!我知道,我不會再這么莽撞了!”
墨鴻云重重地點了點頭,仰頭看著男子的眼睛里,是鄭重的承諾。
男子的臉上浮現(xiàn)出一絲淡淡的笑意,他輕輕地拍了拍墨鴻云的肩,表示信任。
墨鴻云咧開嘴燦爛一笑,雙手抱著兩個大桃子舉得高高的,高興地笑道:“叔叔,給你吃!桃子很甜喔!”
男子那雙狹長的丹鳳眼里暖意更濃,他揚起一抹淺淺的笑容,左手摸了摸墨鴻云的腦袋,右手拿起一個桃子,清雅的聲音里帶著淡淡的笑意。
“謝謝,一人一個吧?!?p> “嗯!”
墨鴻云重重地應(yīng)了一聲,咧著嘴笑得開心不已。
男子看著她那燦爛的笑臉,嘴角又往上揚了一揚。他走到旁邊一個表面平整的大巖石旁,廣袖一展,一陣清風(fēng)卷過,大巖石變得干干凈凈。
“過來這邊坐。”
男子轉(zhuǎn)身朝著墨鴻云招了招手,待墨鴻云蹦蹦跳跳的過來了,便彎腰把她抱到了巖石上坐好,然后自己坐在她身邊,臉上帶著一抹淺淺的微笑。
墨鴻云看看他,跟著傻笑了一下,然后感覺有點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低頭開始啃桃子。只是啃了還沒一會兒,她便猛地抬起頭來看向身旁男子,臉上帶點懊惱地開口道:“對不起叔叔,我剛剛忘記自我介紹了!我叫墨鴻云,潑墨山水的墨,鴻鵠之志的鴻,浮云的云,稱號是鴻焰,叔叔你叫什么名字啊,稱號是什么呀?”
男子聞聲轉(zhuǎn)頭,先是一怔,隨后失笑,只是在聽到墨鴻云最后的問題時,眼眸中不自覺地閃過一抹澀然。微微垂眸,他斂起眼中的情緒,隨后才抬眼看向墨鴻云,嘴角揚起了一抹帶著柔和暖意的微笑。
“鴻焰墨鴻云,便是那個,‘華國靈異界、世界靈異界史上最年輕的一星級靈異者’的鴻焰墨鴻云吧?”
墨鴻云傻笑,她撓著頭嘿嘿了兩聲。
“叔叔你知道???”
“怎么會不知道?”男子看著她那幅模樣,嘴角忍不住又往上翹了一翹,眼中也浮現(xiàn)出了一絲略帶調(diào)侃的溫暖笑意。
“你現(xiàn)在的名字在華國靈異界和古武界,可謂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就算是世界靈異界,只怕不知道的也不多了吧?先不說你那個創(chuàng)歷史的‘最年輕一星級靈異者’,單說這世上能讓華國兩界(此指靈異界和古武界兩界)的四大泰山同時看上眼的,也就你一個了吧!”
墨鴻云先是用手指撓著臉傻笑,然后仰頭不解地看向男子。
“叔叔,‘四大泰山’是什么意思?。俊?p> 男子輕挑了一下那好看的眉,帶了點意外地問道:“那四位老人家沒跟你講他們‘想當(dāng)年’的故事么?‘四大泰山’是晚輩們對他們的稱呼?!?p> 應(yīng)該不會,兩界里但凡上了年紀(jì)的,還真沒有幾個不愛好跟自己喜歡的小輩們炫耀自己當(dāng)年的“英雄事跡”的。
“喔……原來是指四位爺爺啊。講過,講了很多次了,不過爺爺他們沒說過這個稱呼?!?p> 墨鴻云撓著頭傻笑。其實不止她一個的,被四位爺爺看上眼的還有皓皓。不過現(xiàn)在皓皓才剛剛開始學(xué)習(xí)古武,連自保能力都沒有,不宜宣揚,所以知道他是四位爺爺門下弟子的人并不多,而且就算是知道了,大家也都是心照不宣的不往外說的。
男子輕笑了一聲,用手摸了摸墨鴻云的腦袋,動作間帶著滿滿的溫暖與柔和。
墨鴻云繼續(xù)傻笑了一會兒,然后才反應(yīng)過來地仰著頭看著男子問道:“叔叔,你的名字呢?你的名字和稱號是什么?。俊?p> 男子正要把桃子舉到嘴邊的手一頓,又放了下去。那雙狹長的丹鳳眼微垂,好一會兒,他才抬眼遙望著那一片紅褐色的荒原,低低地、長長地嘆息了一聲。
澀然、悲傷、自嘲、滄桑、壓抑……似乎所有的情緒,都在那一聲嘆息里了。
“清云,我的名字,是清云……”
他低嘆地說著,閉上了眼,好一會兒,才又輕輕地、低低地回了一句。
“至于稱號,你以后就會知道了……”
墨鴻云看著他低落的模樣,心里有些難受,想勸慰一下,卻又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么才好。嘴巴張了又張,桃子都要給她捏出個洞來了,才想起了一句話。
“那個,叔叔你的名字,是清風(fēng)的清,云彩的云吧?”
剛說完墨鴻云就后悔了,她懊惱地拍了拍自己的額頭,責(zé)怪自己怎么這么笨。叔叔明明是因為名字和稱號的事才情緒低落的,她竟然還偏偏提名字的問題!
真是——笨死了!
男子——清云似乎微微怔了一下,他睜開眼轉(zhuǎn)頭看向墨鴻云,正見她那一幅懊惱的模樣,眼里便閃過了濃濃的自責(zé)。
他這是在做什么,竟然要一個孩子來安慰自己,這是越活越回去了嗎?!
清云自嘲地搖了搖頭,低嘆了一聲,然后伸手溫柔地揉了揉墨鴻云的腦袋,臉上揚起了暖暖的微笑。
“對,就是那兩個字。小丫頭,我該怎么叫你?叫你云兒好嗎?”
墨鴻云仰頭看著那雙丹鳳眼中的溫暖笑意,似乎已不見低落,心下一松,璨爛地笑了。
“好!那我呢?我叫你清云叔叔吧?”
清云揉著她腦袋的動作一頓,他遲疑了一下,才看著墨鴻云開口道:“你——叫我清云吧,不用加叔叔那兩個字了,我們,嗯——平輩相交可好?”說話間清云仔細地看著墨鴻云的臉,生怕泄露了這個孩子不愿意的表情。
墨鴻云聽到他的話,先是愣了一下,然后開心地咧開嘴巴笑了,笑得燦爛無比。
“好??!那我就叫叔叔,嗯,不對,是叫清云清云啦!嘿嘿……”
墨鴻云傻笑著用手指撓了撓臉頰,臉上、眼中,盡是開心的笑意。
清云看著她這幅模樣,心里松了一口氣。他微笑著拍了拍墨鴻云的肩,眼中有著柔和的笑。
還好,還好這孩子愿意。清云……這個名字,已有多少年沒人叫過了呢?
二十一年?
還是……二十二年?
清云眼中有些澀然地轉(zhuǎn)頭看向那蒼涼的荒原,心里再一次浮上悲痛和哀傷。
這是他自己的選擇不是嗎?他不后悔,只是——心痛……
徹骨的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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