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不曾南下,江南卻又烽煙再起,東吳以周瑜為帥,起兵七萬,號稱十五萬進取巴陵、長沙等地,其欲取荊州的消息,在數(shù)天之內(nèi)傳遍江南,于是整個荊州劉備所轄之地的空氣頓時緊張起來,一時間百姓、士紳、商賈無不慌亂,江陵雖看來似乎安全,但也難免城中一片風雨欲來的蕭瑟動蕩景象,長沙等地而來避難的有之,趕往襄陽、合肥等地的亦有之。
趙云在劉備手下的將領(lǐng)之中,向來謹慎穩(wěn)重,因此絲毫不敢大意,于南郡周圍遍撒探馬,又在我的提醒之下,嚴密關(guān)注著油江口方向的動靜。
“報!啟稟將軍,有數(shù)千東吳水軍避過巴陵,正逆江向我江陵而來!”
趙云聞言眉頭微微一跳,眼中寒光一閃,道:“可見有兵馬登于北岸?”
“不曾得見?!?p> “爾速去再探,務(wù)必明其數(shù),以何者為將,且北岸沿江之處,亦不可輕縱!”趙云斬釘截鐵的道完,正低頭沉思,忽有親兵來報,軍師有書信到來。
趙云聞言欣喜,忙令將書信呈上,展開細讀,隨后略一思索,隨后抽出一支令牌,對身側(cè)親兵道:“爾前去傳我將令,命水軍起兵五千,布防于江上,若與敵相遇,可略為交鋒,許敗不許勝,然卻要緩緩?fù)嘶亟辏 ?p> 看著親兵離去,趙云心中道:“東吳水軍所指并非是江陵,光憑八千人馬還是水軍,若想攻占此城無疑乃是癡人說夢,軍師言其目的必然是油江口,想來定無差錯,三將軍率三千兵馬在公安,兩千水軍駐扎在油江口水寨,難怪當初軍師只留五千人守江陵,卻留了一萬水軍,應(yīng)是早有所知,實在是料事如神。不過縱然是以一萬對八千,若非軍師謀有對策,命我只可敗不可勝,否則憑以東吳水戰(zhàn)之強,恐怕也是敗多勝少,其長于水戰(zhàn)之將,實是多不可計也?!?p> 不過趙云卻心中有仍有一絲的不安,雖然對于軍師的謀算向來深信不疑,但仍忍不住的想:“只是之后按軍師之計而為,到時防御江陵之兵實是少了些,雖東吳亦無多余兵馬,但一旦事有所變,除非求救于襄陽,否則何處能有援兵?但關(guān)軍侯處有防曹軍之重責,若是因此使得襄陽有失,那時又該如何是好?”
午時才過,便有探馬來報趙云,言兩軍戰(zhàn)船于江上交戰(zhàn),彼此皆略有傷亡,我荊州水軍因數(shù)量弱于敵,無奈下緩?fù)攴较蛲肆藬?shù)里,如今已重新布防于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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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陵小城城頭,此時旗幡招展,鼓號連連,數(shù)千荊州軍卒盔明甲亮、神情肅穆的立于城上,弓上弦,刀出鞘,一支支長矛豎立如林,陽光照射下來,泛起陣陣寒光,讓人見之心悸。城頭最顯眼處,一桿大纛高高挑起,被冬日寒風吹得獵獵作響,旗面上書著兩個大字——“諸葛”。旗下,一身儒衣,面帶微笑的諸葛亮,一輕手搖羽扇,一手輕扶跺口,從容的看著城外的東吳兵馬。
周瑜身穿銀甲,內(nèi)襯素袍,英姿卓絕的端然穩(wěn)坐于戰(zhàn)馬之上,他身側(cè)則是副都督魯肅、大將周泰、董襲、徐盛,三萬東吳大軍緊隨其后,刀槍并舉,戰(zhàn)意昂然。周公瑾眼中精光閃爍,微微仰頭看著巴陵城上神態(tài)自若的諸葛孔明,以及那些異常沉穩(wěn)、卻又內(nèi)斂殺氣的荊州軍兵,縱是彼此為敵,但依舊不免感嘆這些諸葛親練的士兵,確實乃是精銳。
此時巴陵城頭之上,諸葛亮搖擺著羽扇,對廖化道:“命軍卒喊話,請周都督城前一談。”
片刻之后,數(shù)名早選好的大嗓門軍卒,高聲沖對面東吳陣中齊聲喊道:“周都督可在?我家軍師欲與周都督一敘,請都督上前!”
周瑜在馬上聽了,淡然一笑,吩咐魯肅道:“子敬在此約束兵馬,瑜帶幼平及親兵前去,聽聽諸葛有何言要講?!?p> 徐盛聽了拱手進言道:“都督切不可去,以防其中有詐?!?p> 魯肅卻搖頭道:“文向此言差矣,諸葛孔明非是如此之人,都督盡管放心前去,肅自當整頓大軍?!?p> 周瑜哈哈一笑道:“子敬之言甚是,諸葛亮雖詭計多端,卻絕非卑鄙之徒,且兩軍陣前,我若不去,豈不弱了大軍之威勢?”說罷一催戰(zhàn)馬,帶著周泰及五百親兵,來到護城河外,箭矢不及之處,抬頭看了看城上的諸葛亮,道:“孔明有何事欲講,瑜已至,不妨道來?!?p> 諸葛亮微微一笑,朗聲道:“大都督之傷才愈,因何便領(lǐng)軍來犯我荊州?莫非忘了大敵曹操在側(cè),忘了當日我主與孫將軍之約?莫非欲置孫劉兩家之盟于不顧,令親著痛,仇者快乎?”
周瑜淡淡的一笑,玉面上露出一絲不屑之色道:“孔明既認荊州乃是借自我主,如今瑜替我主前來索要,又有何不可?先生若要奉還,我主依舊可讓劉使君安然住于荊州,又怎會傷了我兩家的和氣?”
諸葛亮面色忽然一凜,道:“如此說來,都督是欲毀當日之諾,使孫將軍失信于天下了?”
周瑜哈哈仰天大笑道:“孔明此話實乃大錯而特錯,益州劉季玉推使君行大司馬,領(lǐng)司隸校尉事,又將葭萌交與使君,此莫非不是已得安身之處?當初使君與我主之約有言,但凡有了棲身之地,便還荊州,如今既在葭萌,使君向來以信義稱著天下,自當行當日之約,瑜來相要,哪里為失信之處?到是諸葛先生若不還荊州,怕是將毀了劉使君之英名?!?p> 兩軍之前,在彼此數(shù)萬將士眼前,周瑜、諸葛二人言語之間雖客氣,但暗中卻是各不相讓,誰也不肯落于下風,你來我往絕不亞于兩軍交鋒,要知但有一方被說的退縮無語,必動搖軍心士氣。
諸葛亮啞然失笑,道:“都督素有才智,如今卻怎一時糊涂起來?劉益州僅是請我主前去防備張魯,所授官職無非是便于行事,況且到有一事要告知都督,我家主公聞曹操得了長安,怕其來犯江南,已向劉益州借兵三萬、糧草十萬斛,不日將還荊州,如此可見哪里如都督所言?況且我主一心與孫將軍聯(lián)抗曹操,共保江南,實乃仁厚大義于天下也?!?p> 周瑜聽了面上依舊帶著微笑,心中卻微微一沉,暗道:“如此大事,我為何未能得報?劉備當真不欲取西蜀,而返轉(zhuǎn)回荊州來?我當日所書之信,難道未能得成?”
“劉使君若是得了此助,怕是有心為益州牧也為可知,如此這荊州之地終還是還于我主,孔明先生若真心共抗曹操,不妨還是獻了出來,免得我兩家既傷和氣又傷兵馬?!敝荑さ?。
諸葛亮見他如此,眼中光芒一閃,道:“都督之意,乃是定取荊州無疑否?”
“瑜定取荊州!”
忽然從容的一笑,諸葛亮神色間略微露出輕蔑之意,笑道:“都督之才,亮自是深知于心,然因何不見天下大勢?曹操雄居中原,虎視江南,當日雖有赤壁之敗,卻未死南下之心,公瑾只注目于荊州,不思北上伐曹,實非智這所為,此番強取荊州,無非看我主帶大軍遠助益州,這般趁人之危,毀諾賴信之為,怎稱得上信義之士?況亮于巴陵,有精兵兩萬,長沙亦有軍一萬,公瑾僅六、七萬兵馬,若要想占得荊州,實是令人可笑?!?p> 周瑜聞言面色陰沉,怒道:“諸葛何以如此狂妄,瑜便以這七萬大軍,取荊州易如反掌!”
諸葛亮竟哈哈大笑,隨后不無諷刺的道:“都督所憑,無非乃公安孫夫人之兵,此等小計亮早看穿,已譴張三將軍前去平剿,公瑾計竭無謀,竟欲用婦人之兵成大事,此乃不智;壞我主夫婦之和,此乃不義;險孫將軍之妹于險境,此乃不忠,如此不忠不義不智之為,徒令天下英雄恥笑也!還有何面目敢稱取荊州易如反掌?!”
周瑜起初聽諸葛亮之言,玉面上已然變得慘白,隨后又聞他一番言語直如刀劍相仿,字字如針,句句誅心,不由氣得七竅生煙,面紅耳赤,抬手指點著城頭上的諸葛亮,俊目圓睜,大叫一聲:“諸葛小兒,實氣煞我也!”后,竟一頭自馬上栽下,昏迷不醒了。
周泰雖也早氣得雙眉倒豎,但見周瑜竟摔下馬去,不由驚慌得滾身下馬,招呼軍兵上前抬起周瑜轉(zhuǎn)返自家陣營,魯肅等人在后面也已得見,先是瞠目結(jié)舌的楞了一楞,隨后一面揮動令旗命大軍上前,以防諸葛亮趁機攻擊出,一面催馬帶著董襲、徐盛將面色蒼白,雙目緊閉,鋼牙緊咬的周瑜迎進中軍。
巴陵城頭之上,荊州軍兵見東吳都督竟被自家軍師一番言語氣得暈倒,三萬大軍未戰(zhàn)竟緩緩?fù)巳ィ挥傻酶鱾€興奮異常,士氣高昂,口中連連高呼:“荊州必勝!荊州必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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益州,涪城
劉備滿面愁容的望著荊州方向,連連嘆息不已。
龐統(tǒng)見了,微微皺眉上前拱手道:“主公可是為荊州憂愁?”
點了點頭,劉備有些憤恨的道:“軍師所言不錯,孫仲謀因何如此無信,竟趁我大軍不在,進犯荊州,莫非忘了當日之約否?”
苦笑了一下,龐統(tǒng)想:“若我是孫權(quán)、周瑜,也必趁此荊州空虛之時率軍而攻,否則等曹操騰出手來,或是主公您取了益州,哪里再尋這樣的良機去?況且縱然有約,也總不如拿在自家手里穩(wěn)妥?!?p> 心理如此想著,龐統(tǒng)卻面上從容鎮(zhèn)定的道:“主公不必憂慮,以孔明師兄之才,又有三將軍、子龍將軍為助,當可得保?!?p> 劉備仍舊不放心的搖頭道:“荊州地廣,如今卻是兵少,孔明既要對抗孫權(quán),亦不可不防曹操,恐那左右支撐也?!?p> 龐統(tǒng)呵呵一笑,繼續(xù)勸解道:“曹操眼下恐一時還無南下之力,否則孫權(quán)、周瑜怎敢來犯?何況襄陽有關(guān)將軍在,只要不輕離,應(yīng)可保無恙,再者主公莫忘了,江陵城中還有為‘天機’先生,師兄若知其歸返,定會設(shè)法‘請’他相助?!?p> 劉備這才略微舒緩了些皺在一起的眉頭,點了點頭道:“若是再能得子翼之助,便是曹操南下也不需多慮。”
龐統(tǒng)見了,連忙繼續(xù)道:“眼下主公既密取了涪城,又嚴鎖了往來消息,正應(yīng)揮軍直襲雒城,逼近成都之下,如此若可速縛劉章,則益州可定,益州既定,則自然可解荊州之圍。”
劉備聞言精神一震,以手把龐統(tǒng)之臂,道:“軍師所言極是,請軍師為我謀劃。”
一張丑臉上微微露出笑容,龐統(tǒng)來到地圖之前,道:“如今雒城乃是泠苞把守,此人只勇卻少謀,主公可譴魏將軍沿山北大路前去東門詐城,自領(lǐng)大軍隨后,統(tǒng)與黃老將軍率一軍密自山南小路往東門,隨機而動,則雒城可破也?!?p> 劉備聞言歡喜,望那圖中望去,不看還好,一看之下,不由慌忙道:“山南之處交與黃老將軍即可,此番奪雒城軍師可安然坐于涪城,只等捷報便可?!?p> 龐統(tǒng)見了不解道:“主公因何如此,統(tǒng)雖不長于武,然卻也可隨軍而行?!?p> 劉備苦笑道:“軍師莫非望了子翼先生所言,那山南小路之處,便是落鳳坡之所在。”
滿臉愕然的楞在那里,龐統(tǒng)終可一展所學,數(shù)日來廢寢忘食,謀劃運籌,竟一時忘了蔣子翼叮囑之事,如今聽劉備道來,不由心中一驚,但他性情開朗,隨即便笑道:“若非主公提醒,統(tǒng)竟忘了此事,既如此,統(tǒng)便隨主公走大路,讓黃老將軍自小路而進,然當需謹慎?!?p> 誰知劉備卻搖頭道:“軍師還是留守于涪城,運籌帷幄于千里之外乃是常理,這兩軍陣前交兵之事,還是交于備好,子翼先生曾百般叮囑,不允軍師親臨戰(zhàn)前。”
龐統(tǒng)聽了心有不快的堅決道:“主公莫要聽蔣子翼之言,統(tǒng)不走落鳳坡想來當無事,難道總要躲于大軍之后不成?此番能否取得雒城乃關(guān)系益州、荊州存亡之大事,統(tǒng)自當隨主公前去!”說著心想:“蔣干你這家伙,縱是關(guān)心我,也不要如此吧?!?p> 劉備見他語氣堅決,無奈的搖搖頭,苦笑了一下,轉(zhuǎn)身往外走,到門口呼喚道:“呂豐、吳克何在?”
龐統(tǒng)滿面不解的望著劉備,只見其言落呂、吳二人便自院外而進,施禮道:“主公有何吩咐?”
劉備強忍著笑意,道:“軍師欲堅去兩軍陣前,這個…這個…,你們當知如何而為?!?p> 呂、吳兩人彼此相視一眼,點頭道:“屬下知曉?!?p> 點了點頭,劉備舉步往院外走,邊走邊擺手道:“去吧,去吧,莫要傷了軍師?!?p> 龐統(tǒng)在屋中被他們所說弄得二丈和尚摸不著頭,淅瀝糊涂的站著發(fā)楞……。
聽著耳中傳來龐統(tǒng)的驚呼、怒喝聲和呂、吳二人的無奈勸慰聲,站在院外的劉備不由撲哧一笑,隨后腳步堅定的往大堂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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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所言那巨蟹星座,可是那處?”
我先是看了一眼月色下嵇云那宛若美玉般的面頰,隨后順著她的纖纖玉手望向繁星點點的夜空,見其所指確是不錯,微微笑著點頭道:“小姐蘭心聰穎,那正是巨蟹座?!蹦茉跐M天的星辰中,只憑我的描述便找出來,反正我是絕對沒這樣的本事的,不過如今江南戰(zhàn)火又起,她卻沉穩(wěn)自若的呆在江陵,絲毫沒有女子應(yīng)有的恐慌,實是令人不解?莫非這看似嬌柔的美女,竟膽大如斯?
我與她緩緩的行于江陵冷清的街道之上,李忠、鄧艾、周循、嵇云的女婢和一駕掛著孔明府旗的馬車在后跟隨。
“荊州如今已是是非之地,城中之人大都心慌忐忑,小姐卻如何不見憂慮?”我還是忍不住的問。
嵇云嫣然一笑,道:“有先生在,云何必煩惱?”說著又柳眉微顰,嘆息道:“兵戈一起,卻只是苦了百姓?!?p> 我自然不用擔心,就算周瑜破了江陵,難道他還會如曹操般屠城么?再者憑我如今的名氣,還有周循在,無論如何保住性命是沒有問題的,至于百姓……我黯然苦笑了一下,除非沒有了戰(zhàn)爭,否則縱然是在我原來的那個時代,受傷害最大的不也是平民么?
此時我正要感慨一番,忽見迎面一匹快馬飛奔而來,馬蹄之聲在甚為寂靜的街道之上顯得格外刺耳。
策馬之人見了我們,立即帶住韁繩,那馬前腿高抬,長嘶一聲,在原地轉(zhuǎn)了兩圈才停了下來,我定睛一看,馬上之人竟是銘心,月色下隱約見他面露焦急神色,飛快的翻身下馬,來到我身前,匆忙施禮道:“父親,孩兒師傅請父親速往府衙一行!”
看了看銘心,又看了看面露驚愕神色的嵇云,我心中一沉,暗自苦笑道:“終于來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