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此時,何夢錦才想起為何幾次看到他都在芙蕖畔。
京都的第一次見面,他就這樣,靜靜的坐在那里。
然后在千落寺,依然是芙蕖畔,涼亭下,他依然是披著滿身風華從容優(yōu)雅的坐在那里。
卻原來,他的娘親生平最喜歡芙蓉。
他如此,是在哀悼,懷念嗎?
心底一霎那想起無數(shù)個念頭,但出于從小良好的教養(yǎng),何夢錦卻是不會隨便的問出口,她強力鎮(zhèn)定的行了一禮道:“見過公子?!?p> 聞言,賀蘭玨只微微的點頭,眸色一轉,看向芙蕖,淡淡道:“孟公子好才華?!?p> 剛剛她吟哦前人的詩句,還是被他聽到了。
雖是被這樣一贊,但她絲毫聽不出那玉石抨擊一般好聽的聲音里有任何的情緒起伏。
何夢錦不置可否,她沒心思要在這里跟他做表面功夫打官腔,之前心頭猜測的那件事再次浮現(xiàn)在腦海,她迫切的想求證,但又沒把握賀蘭玨會承認,思索了一番,還是試探性的開口道:“公子要我送的那盤墨玉棋,我送了?!?p> “嗯?!?p> 賀蘭玨絲毫沒有要再多說一句的意思,他的目光繼續(xù)停在池子里,那些開的正盛的芙蓉上。
許是見慣了他這般淡然的神色,何夢錦也不氣餒,她按奈住此時心頭那微微騰起的火苗道:“公子可是記得與我約法三章?”
聞言,賀蘭玨才轉頭看向何夢錦,用他那浩瀚可容天地星河的眸子,淡淡一瞥,道:“那你的意思是,我有違背?”
只那一瞥,仿若看穿了何夢錦所有的心思,她所有的偽裝與堅持頃刻間,不見了蹤影。
被這樣反問一句,何夢錦猶自強裝著鎮(zhèn)定,被噎的嘴角卻不自主的抽了抽。
如果,她沒有猜錯的話,賀蘭玨此番,讓她特意送這墨玉棋,其實是想通過此透露給廣平王一個信息——讓她去賑災!
因為之前李蕭然信中提到的,此次疫情跟南晉的多利有聯(lián)系。
而多利,除了盛產(chǎn)墨玉,還是個擅長玄醫(yī)煉毒的游牧部落。
如果,這次的疫情真跟他們相關聯(lián),那么,解藥也必須得從他們身上下手,而恰逢此時,賀蘭玨讓自己送人家特產(chǎn)墨玉棋,讓何夢錦如何不多一層心思?
一想到她的猜測成立的話,何夢錦不由得打了個冷戰(zhàn),為眼前這個雍容高貴的人的感到可怕。
河源、望城一帶的疫情,她是在什么時候得到消息的,是在李蕭然去了綏州兩天之后,而賀蘭玨早在李蕭然沒有離開恒陽,那日送她從千落寺回來就給了她這盤墨玉棋,卻足足是早了兩天多!
疫情這么重大的事情,若說她的消息不靈通,晚了,那么廣平王呢,整個恒陽都比他晚得到消息!
時間上看似說不通,何夢錦也才不那么確定,可是若是真是這樣,光憑他消息的靈敏度,以及對事態(tài)發(fā)展的分析,就已經(jīng)讓人心驚。
眼下,他將她看的分明,而對于他,何夢錦卻如同霧里看花,,還沒交鋒,自己已經(jīng)處在了劣勢,想到此,何夢錦不由得回道:“公子,誠然沒有違背約法三章,不相問,不相擾,不相查。”
說到此,她頓了一頓,嘆了口氣,繼續(xù)道:“但卻是在相逼。”
此番災情能鬧到如此大的地步,那么幕后的主事與推手也定然非等閑之輩,想要順利的得到解方安撫災民,定然沒有那么簡單,更何況還是以她一己之力。
明明知道不可為,卻還讓她這么去做,賀蘭玨此番意圖,不是在逼她露出真實實力、讓隱在她背后的茗記展露在他面前,她實在想不到其他的目的。
于此一說,他確實并未相問相擾相查,他甚至不需要動手,就能逼得何夢錦不得不出手,不得不將自己所隱藏的實力后盾都暴露出來。
賀蘭玨好可怕的心思!
何夢錦忍不住要贊嘆一句,明明已經(jīng)達成口頭上的協(xié)議,但這人似乎還是對她沒有完全放下掌控,可是偏生,她還不得不按照他設定的圈套一步步走進去。
能怎么辦呢?
若果廣平王真交了這責任給自己,辦不到?那便是說明她辦事不利,自毀前途。
賀蘭玨此番,是在逼她,探她,亦是在幫她。
給了她一個契機,只看她有沒有那個本事青云直上,而且前提還是在他洞悉她的所有之下。
聽了何夢錦似嘆息,似無奈的言語,賀蘭玨輕啟唇角,眉梢微微挑起,只一個細微的含笑表情,就已經(jīng)如陌上花雨,占盡芳華。
他道:“那也要看你,愿不愿意被逼迫。”
愿意么?不愿意么?
看著那人含著一兩分笑意的神情,眸子里卻無半點溫暖的笑容,何夢錦苦笑道:“那,我還有別的選擇么?!”
言罷,賀蘭玨還未做聲,便聽得月牙形的拱門外,傳來一聲輕喚:“孟公子?”
何夢錦聞言轉身,正瞥見自己先前屏退的那名丫鬟,此時正探頭探腦的自月亮門外往里探,“孟公子,奴婢可找到你了!”
既已從賀蘭玨這里得到了肯定的答案,那么對于接下來要發(fā)生的事,何夢錦有了些許猜測,“何事?”
“王爺有事找你過去后廳,應該是事情比較急,張管家已經(jīng)派人來問過幾次了,奴婢只說公子在后院醒酒?!?p> 何夢錦有些贊許的看了那丫鬟一眼,再回頭瞥了玉蘭桿前的賀蘭玨,沒有再多說什么,便跟著丫鬟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