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8章】 中秋月圓
畢竟是第一次過農(nóng)家的中秋節(jié)，韓玉和白澤都是帶著滿心的期待。
“爹，我也要去！”
看到韓子明提了紙籃子就往外走，韓玉小步疾跑跟上去，嚷道。
韓子明大手掌放在韓玉的頭上，說道：“你去干嘛去啊，都是老墳，不怕嗎？”
“想去就叫她去唄，老墳也都是咱老韓家的，有啥害怕的，小玉，你說是不是？”
由于連續(xù)幾天的秋雨，柴火有些受潮了，導致灶屋里煙熏的厲害，林氏正好燒了幾把猛火，趁著這個機會出來透透氣，看到韓玉和白澤跟在韓子明的身后，一副可憐巴巴央求的模樣，便出口援助，“阿澤剛好也跟過去看看，墳院請祖先這種事他在縣城里肯定沒見過?！?p> 雖說這個時代這個環(huán)境下，凡事都是男人當家，但具體到小事上，女人的嘴也是當了大半邊的家。
聽了林氏的話，韓子明點了點頭，算是應允了。
韓冬喊道：“爹，我跟大哥也要去?！?p> 韓子明無奈地搖搖頭，笑道：“好好，去，都去?！?p> 從胡同口往東邊墳院行進的路上，韓子明也和幾個提了紙籃子的街坊鄰里打招呼說話，也都是去請各家的先人回來團聚。換做平日，這個時間點都是晚飯的時間，大街上是很少見到人影的，可是今天越是異常的熱鬧，大人小孩一團一團，有說有笑，有打有鬧。
說是墳院，其實并沒有院墻，就是一片樹林，大大小小，新新舊舊的墳包依次排列開來。
“這是你老太爺和大老太太的墳，這個是你爺?shù)模@是你二爺二奶奶，這座新的是你四爺?shù)模沁叺亩际且恍┖筝?，都是按順序來的。?p> 韓子明指著一字排開的墳包，逐個介紹，然后非常自信地指了不遠處的一棵楝樹，說道，“你們幾個，看到那棵楝樹了沒？這是我專門找風水先生看的，你爺?shù)墓撞木皖^朝東南，東南方向種一棵樹，這叫‘頭枕著樹干子，家里容易出筆桿子?！督泄P桿子？就是提筆桿子的讀書人?！?p> 對于風水這門學問，韓玉絲毫不懂，但聽了韓子明的一番話，心想，不管是不是封建迷信吧，但解釋還挺通順的，真有那么點感覺。其實說到底，這些被后世稱為封建迷信色彩的行為動作和語言，無可厚非，無非就是尚在世上的人通過逝去的先人寄托一些希望和哀思，而這些正是傳統(tǒng)文化的可貴之處，是維系血緣宗族的根本所在。
而讓韓玉覺得值得慶幸的是，父親韓子明說到底有著改變窮困潦倒生活的態(tài)度和決心，哪怕是一絲渺小的希望。他希望韓冬韓俊二人能夠讀書，出人頭地。當初是家庭條件不允許，現(xiàn)在一點點富足起來，也終于可以實現(xiàn)他的想法。
韓玉在一旁煽風點火，壞壞地說道：“爹，你就放心好了，大哥二哥要是讀不出來個名堂，就不讓他們進家，媳婦也不給他們?nèi)??！?p> 韓冬一聽就不樂意了，嚷道：“不成，那也太公平了，大哥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了，真讀不出來，難不成讓我一個人打光棍?。 ?p> “好了，都別嚷著，你倆誰讀不出來個名堂也不行！”
說完之后，韓子明放下籃子，蹲下去，把先前被林氏整理好的黃紙和紙錢金元寶等拿出來，把那塊煮熟了的肉上插上筷子，擺放在墳前，吹了火折子，虔誠地跪下，點燃了紙錢等，順手撈了一根枯枝，輕輕挑著火，好讓這些紙錢元寶等能夠全部燃盡，嘆了一口氣，說道，“爹，又是八月十五了，我領著幾個娃子看你來了，給你多燒點錢，你在底下（陰間）該添點啥就添點啥，家里都好好的，娘她也好好的，沒病沒啥，不用掛念。等會兒回家吃個飯，吃個月餅，還有焦饃，咱一家人團團圓圓?！?p> 念叨了一陣子，韓子明磕了幾個頭，站起來拍了拍膝蓋上的塵土，就近找了一塊大的硬土，壓在墳頭。一系列動作做完，綻開了笑臉，說道：“行了，回去吧，你娘該烙焦饃了?！?p> 韓玉不解地問道：“爹，只是請我爺，為啥不讓老太爺他們也會去聚聚？”
韓子明在指著墳前的燒過的痕跡，說道：“你沒看到墳前都燒過紙了嗎？已經(jīng)被請走了，咱就不請了?！?p> “墩兒，請你爹去了啊?！?p> 剛出墳院，從東邊林子里出來，碰到了剛出門口的韓子豐的婆娘夏氏，她滿心好奇地看著白澤，問道，“這是你哪地兒的親戚？”
韓子明笑道：“嫂子啊。哦，這是縣城白家的，過來咱這窮家住一段時間玩玩。”
韓玉張口喊道：“大娘。”
“哎?！?p> 夏氏連忙應了一聲，把韓玉抱起來，說道，“都說你家的小玉的找了門好親事，看來是真的了?！闭f到這，點了一下韓玉的鼻尖，“你這小丫頭片子可真有福氣，找了這么好的人家。”轉(zhuǎn)過臉看著白澤，“小孩看著不賴，白白凈凈的，要是能胖點就更好了?！?p> 韓子明哈哈幾聲，說道：“是啊，來到咱自家，還不得叫親戚養(yǎng)胖點，那也太丟臉是不是。好了，嫂子，趕緊回去吧，他娘還在家里等著，估計一個人忙不過啦?！?p> 夏氏這才放下韓玉，拍了片她的頭，說道：“死妮子，咱這老韓家，就數(shù)你命好！去吧，去吧，有空來可得看大娘，叫大娘沾沾光?！?p> 回到家以后，韓子明又在院子、灶屋和堂屋里燒了紙磕了頭。這個時候天色已經(jīng)黯淡下來，一輪明月銀盤似的，在東方的夜空中升起，掛在樹梢。
林氏和春草已經(jīng)收拾的差不多，堂屋的大桌子搬到了院子里，為了防止菜變得太涼，每碗菜上都有另外一個碗蓋著，月餅也切開來，每個分成八小塊，擺在一個稍大的盤子里。而林氏用涼快轉(zhuǎn)頭豎著平行拜訪，烙鍋架在上面，下面燒著柴火，上面烙著焦饃。
這種焦饃，韓玉還是第一次見到，先前聽過幾次名字。桌子上已經(jīng)有幾個烙好的，正圓形，半徑二十厘米左右，非常薄，正反兩面都有芝麻粒。做法還頗講究，雜面不行，為此，林氏專門買來了足量的白面，芝麻是自家存的一些，和面的時候把芝麻摻進來，而且要放酵頭，把和好的面放在鍋里悶著，讓它自己發(fā)酵一段時間。發(fā)酵好了之后，分成一團一團，再用搟面杖碾成圓形的薄片，放在烙鍋上就行了。
韓冬拿了一個在手里，笑吟吟地說道：“娘，你烙的可真圓，跟月亮似的?！?p> “德行！想吃就吃吧，現(xiàn)在能吃了。”
林氏回頭一笑，揚了揚手里的搟面杖，對幾個人說道，“趕緊坐下去吃吧，這個烙完就成了，你們先吃著。”
圍著桌子做好之后，韓子明說道：“這八月十五，圖的就是個團圓，啥都是圓的，先吃焦饃和月餅才行啊，而后再吃菜?！?p> 月光皎潔，水銀一般從天際撒下，亮如白晝。雖然稍微有些涼，但也都被過節(jié)的熱情沖淡了，幾個人吃著喝著說著笑著，自然感覺不到?jīng)觥?p> “這焦饃真香，太好吃了！”
韓玉逮住焦饃吃了一個半，畢竟不是充饑的食物，也沒什么感覺，芝麻本來就是香油的食材，加上農(nóng)家酵頭的特殊制法和林氏的手藝，焦饃又香又脆，叫起來咯吱咯吱的。月餅也不是現(xiàn)代社會的那種，而是農(nóng)家的土月餅。村南頭的張根家里就是常年做月餅的，月餅里面的餡都是花生、棗子、芝麻等農(nóng)家常見的食材，風味獨特，入口香醇，絕對是人間極品。
林氏笑笑：“好吃你就多吃點！”
“阿澤，你在縣城，這樣的焦饃和月餅吃過沒有？”韓子明臉上多少帶著一絲自豪，問道。
“沒吃過焦饃，這么好吃的月餅也沒吃過。太香太好吃了。”
白澤嘴里嚼著，還不忘連忙答話，等下咽之后，繼續(xù)說道，“往年過中秋吃的月餅，都是我爹的朋友送來的，一點也不好吃。”
林氏謙虛地分析道：“哪有這么好吃。那山珍海味也有吃膩的時候，吃得多了，也覺得沒啥，咱自家的這些東西，你是頭次吃到，新鮮，才覺得好吃。叫你吃個十年八年，估計吃著也沒味了?！?p> 韓冬嚷道：“吃一百年也好吃！”
韓子明說道：“出息！一說到吃，你就使不完的勁兒。”
林氏抿抿嘴說道：“今兒夜里，咱家的菜恐怕被偷不少?！?p> 原來在這農(nóng)家，中秋夜有未婚女子“偷菜求郎”的習俗。那些尚未婚配的農(nóng)家姑娘穿上最好的衣裳，打扮一番，乘著月光，往別人菜園中偷摘蔬菜，偷摘到之后便預示她能遇到如意郎君，嫁個好婆家，所以一直有著“偷著蔥，嫁好夫；偷著菜，嫁好婿”的俗語。
“偷就偷吧，咱不缺那點菜。再說了，要是偷了咱家的菜，嫁了個好男人，也是咱行善積德，這可是好事?！?p> 韓子明說吧，加了一塊肥肉，放到嘴里嚼了幾口便咽了，看著韓玉和白澤，說道，“本來還打算帶著小玉去偷人家的菜，不過現(xiàn)在看來，不需要了，哈哈。”
韓冬問道：“爹，娘，要是男的去偷菜，是不是也能娶個好婆娘？要是成的話，我現(xiàn)在就去偷！”
韓子明罵道：“死小子，就你鬼點子多，好好安心讀書，娶媳婦兒的事，現(xiàn)在不該你操心！”
“都快看，月宮里，兔子搗藥呢。”林氏指著圓圓的明月說道
……
等到月上中天，吃飽喝足，春草和林氏收拾好了碗筷，重新來到院子里。
林氏一把抱起韓玉，往堂屋里去，說道：“趕緊進屋，小閨女家，要是曬黑了，那多難看。春草，你也進來?！?p> 原來在農(nóng)家人的觀念中，太陽曬黑，還可以重新變白，但是如果被月亮曬黑，那就沒辦法變白了。
整個過程白澤顯得非常興奮開心，韓玉都看在眼里，現(xiàn)在的他和在白家的時候是截然不同的樣子，心想，興許，真是悶出來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