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天后。
連續(xù)三天的降雨讓污水從溝渠漫了上來,泥濘街道上飄蕩著無處不在的惡臭,泥漿里還能看見零碎飄漂浮的馬和騾子的糞便,讓人完全沒有外出的欲望。
地下室的通風口被麥克塞了兩塊毛巾,用以堵住飄進來的雨。即使如此,水還是不斷滲透毛巾,沿墻壁往下滴落,讓室內(nèi)更加潮濕。
半夜十二點時,馬丁迷迷糊糊聽到敲門聲。
麥克從帳篷里鉆出來,他手握一根木棍,非常警惕。
馬丁比了個放松的手勢,他走到門口,拉開門上的鎖鏈,隙開一條縫隙。
門口站著一個手提箱子的女士。
她另一只手拎了把黑色雨傘,肩上和裙角還是沾了雨水,女人放下傘,用手捋了捋濕漉漉的長發(fā)發(fā)尾。
“今晚可真冷?!?p> 吉普西抱怨了一句:“這身衣服還得還回去,淋濕了可是一件麻煩事?!?p> 今天她穿了一件前開襟高領黑黃格子長裙,腳下是一雙低幫女式皮鞋,只是鞋上和裙邊沾了不少泥水,看起來有幾分狼狽。
她將箱子放在桌上:“點點看?!?p> “麥克,你先休息?!瘪R丁提醒里面少年。
麥克縮回了帳篷里,拉上了外面門簾。
“您這里可真冷。”
吉普西打了個寒顫,摸了摸自己從袖里露出來的雙臂:“為了賺一點微薄報酬,我大半夜還得走街過巷,提防那些夜晚出來的壞蛋,就為了給您送貨?!?p> 馬丁沒搭理她,只是清點了一番箱子里的紙包火藥彈。
內(nèi)有40個大紙包,每一包里用繩子系好了65枚紙包火藥彈。
總計2600發(fā)紙包火藥鉛彈。
這些火藥彈被兩層厚帆布包裹了起來,一點沒有受潮。
馬丁還是做抽樣檢查,測試了一下火藥的效果。
結(jié)果基本滿意。
于是他將準備好的信封放在了桌上:“總共15金鎊,錢貨兩清?!?p> 吉普西迅速清點了一下里面的尾款。
她提醒道:“您最好再看看貨,按規(guī)矩,一旦我走出了這里,您再說貨有問題,那我可不認?!?p> “沒問題,你可以走了?!?p> “那么,希望我們還有下次合作的機會?!?p> 吉普西推開門,走出去幾步,然后又回來。
馬丁皺眉:“干什么?”
“雨越來越大,還有醉鬼和流氓,警察這時候也不怎么管事,最近我身體還很不舒服……”
“身體不舒服,就去醫(yī)院看病?!?p> 馬丁冷冷說:“不送?!?p> “您知道嗎?”
吉普西坐在椅子上,隔著桌子看向他:“我有一個提議,不如我今晚在您這里借宿一晚,您分給我一點被子就行。”
“天這么冷,我會幫您做個好夢,也會讓您身體迅速火熱起來,怎么樣?”
馬丁打了個哈欠:“不怎么樣,沒興趣。”
“馬丁先生,您可真殘忍。”
“竟然不肯收留一個無家可歸的女人,哪怕只是一個晚上?!?p> 馬丁打量了一番對方:“我說了,生病去醫(yī)院,冷了回家進被窩。不管你遇到了什么麻煩,我都沒興趣卷入進去?!?p> “這可是您說的?!?p> 吉普西忽然一笑,露出紅唇下雪白的牙齒:“找我麻煩的是手指幫,您是想要我什么都對他們說嗎?”
馬丁走到爐子邊,舀了一勺紅茶,給她倒了一杯熱茶。
“這才對嘛。”
女人露出得意的神色:“可不是我故意招惹他們,手指幫不知道發(fā)了什么瘋,最近一直跟在我屁股后面轉(zhuǎn)悠。他們查來查去,我的小本生意受到了很大影響?!?p> “顧客的隱私一直都是我保密的重點,關于這次交易的事,我也一直替您保密,您知道,我嘴一直很嚴……”
“只是因為不可抗拒因素,出了一點小小意外?!?p> 她聳聳肩:“他們給的實在太多了,整整20金鎊,誰能拒絕金鎊上的數(shù)字呢?”
“你這婊子?!?p> 馬丁目光泛冷。
“我本來就是婊子嘛?!?p> 吉普西毫不在意,她雙手捧著杯子呷了一口茶:“不過我也有自己的操守,很及時地過來告訴您這件事。不然又冷又下著雨的半夜,我急匆匆過來干什么?”
馬丁冷靜下來后問她:“他們的人才離開布篷區(qū)?”
“大概一個小時前?!?p> 吉普西回憶說:“領頭是手指幫的大老板奧斯本,他戴了一個鐵面罩,以前我遠遠見過他兩次。”
“一個超凡者到我那個小小棚屋,我一個女人能做什么呢?我只能乖乖拿錢,給他們想要的東西,不然我的尸體第二天就會在卡姆河里浮起來?!?p> 她討好說:“我們也要互相理解,對不對?馬丁先生?!?p> 馬丁卻想到:“他們跟在你身后?”
“那倒沒有,我又不是什么大人物,他們也不知道今晚我會來找您?!?p> “我打聽到濟貧院最近似乎出了點狀況,奧斯本每天都要過去看看,他們也的確朝那里趕過去了?!?p> 馬丁問:“可靠?”
“男人發(fā)情的時候可是什么都會說的?!?p> 吉普西臉上露出一抹笑容:“身體不會說謊,消息可靠。”
馬丁心里琢磨,外像得盡快搗鼓出來,奧斯本已經(jīng)盯上了自己。
“吉普西,和我談生意時,收起你勾男人那套?!?p> 馬丁抓起衣架上的外套披上,又提了裝彈藥的皮箱、煤油燈和雨傘:“走的時候記得關門,明天我不想看到你還在。”
他反手關上門。
留下的吉普西左右張望,很快就沒了興趣。
她走到床邊,用手捋平了床單,自然又放松地側(cè)躺上去,很快就安靜地入睡。
……
蒸汽班車的運行時間是早晨七點到晚上八點,現(xiàn)在南區(qū)街道上空無一人,遍布街頭的污水填滿了鐵軌溝壑。
馬丁撐著傘,手拎提燈沿鐵軌趕路。
他路上看到兩個酒鬼,一個躲在屋檐下哭的女人,還有幾個扭打一團的街頭混混。
酒鬼醉得不省人事,躺在地上被雨淋著,他的鞋被人偷走了,裸露出的發(fā)白皮膚就像是尸體。
或者是真的尸體。
女人哭起來就看不到其他任何人,就像這天氣一樣,她只是哭。不遠處有兩個拿酒瓶的男人,他們不懷好意地盯著女人,隨時準備將欲望付諸行動。
馬丁路過時,群毆中的混混們倒是稍微停下了一下,見只是路人而不是警察和老大,立即又叫罵開干。
這就是格瑞普市的尋常夜晚。
報紙和警方都經(jīng)常提醒市民,為安全著想,入夜后請不要出門。
馬丁沒走幾步遇到了警察。
那兩個頭戴鐵盔帽的巡警就在距離酒鬼、女人、狩獵人、混混半條街的路口。
他們在一片屋檐下用木頭點起火堆,兩人拿著酒瓶和面包,裹著大衣,正在聊天。
見到馬丁路過,他們立即揮舞警棍叫住了他。
“你是什么人?過來,做個筆錄。”
詳細詢問確認了一番身份后,巡警才讓馬丁離開。
馬丁抵達格瑞普大學時,已經(jīng)是一個小時后,煤油燈也被風雨熄滅了。
門衛(wèi)被打擾了睡眠,很不高興,但還是給馬丁開了門。
“馬丁先生,這么晚了,還下著大雨,您還來學校干嘛呀?”
“想起還有一些實驗室的事沒做完?!?p> “您可真敬業(yè)。”
也說不清他是稱贊還是陰陽怪氣。
馬丁將煤油燈放在學校大門處,請門衛(wèi)幫忙加一點油,然后自己摸黑進去。
醫(yī)學院的二層小樓仍然亮著,礦石燈的藍光從門縫里跑出來,看起來有些陰森。
走到一樓時,馬丁忽然聽到樓上傳來腳步聲。
他提升到了LV10后軀體素質(zhì)全面提升,如今聽力也有了明顯提升,一點點聲音都瞞不過耳朵。
這時候還有其他人?
一樓是標本實驗室,他們作息與樓上活體實驗室一致,而且由于相對安全,并不用有人全天候守著。
二樓走動的人是誰?
博努奇?
由于工作間被羅伯特教授暫時關閉,博努奇這個直接負責人索性住入了休息間,確保實驗室隨時有人。
馬丁手指一抖,大天使左眼從庇護所傳輸過來,纏繞左腕上。
天車之力注入圣遺物。
布滿血絲的藍色眼球里,瞳孔緩緩舒張和收縮。
一層淡淡的超凡之力從眼球里滲出,包裹住馬丁全身。
擬態(tài)環(huán)境構(gòu)建。
馬丁腳步放緩,一步步上樓。
二樓走廊上有一個慌慌張張的男人,他拿著鑰匙正在打開門鎖,連續(xù)戳了幾次鎖孔都沒成功,這讓他動作更焦躁。
咔噠一聲,門終于被他打開。
他迅速推門而入,反手關上門。
馬丁跟在他身后進去。
礦石燈照得男人的臉半藍半白,他沒有在門口那么驚慌,但還是有著明顯緊張,呼吸急促粗重。
近距離觀察下,馬丁確認了這個人的身份。
他是樓下標本實驗室布萊克教授的博士之一,克萊德。馬丁對他的印象并不深,只知道他也是一名講師,留著小胡子,到學校不久。
克萊德先是穿上墻上的保護服和手套,這才小心翼翼地掀開蒙在金屬籠上的帆布。
礦石燈下,「魚天使」碩大無神的魚眼有幾分陰森。
“幾天前你為什么不走?”克萊德急促地問。
“力量缺乏,這里對我的限制遠比看起來要難纏……比如那扇門,還有頭頂?shù)牡V石燈,都不是普通道具,它們切斷了我和天國的聯(lián)系?!?p> “你給的那一點點圣遺物碎片補給完全不夠,我至少需要一件圣遺物?!?p> 「魚天使」發(fā)出弗萊曼的聲音。
馬丁在暗處注視著一人一魚。
果然有內(nèi)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