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琴中境
完顏亶還是安安靜靜地躺在自己奢華的龍床上，繩索層層捆縛，雙目迷離無神。
開啟“天目”，不歸發(fā)現(xiàn)完顏亶的炁與此前相比并無明顯變化。但是寢宮內(nèi)諸炁雜糅，五彩斑斕，令人望之目眩。
不歸看看眉心長著紅痣的完顏亮，看看一旁侍立的司馬毫和蔡松年，身處這肅殺蕭瑟的氛圍中，沉默良久。他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去嘗試拯救完顏亶：這是個女真人君主，于他無恩無惠；完顏亮顯然已經(jīng)完全控制了皇宮，他并不希望完顏亶繼續(xù)活下去；而如果他真的把完顏亶救活，司馬毫和蔡松年絕對有把握把不歸和完顏亶一起弄死。
“胡大人？”完顏亮還是眼中帶笑，看著不歸，“胡大人不要有顧慮，此前已經(jīng)有五六位捉妖師來過，雖然沒有成功，寡人卻也都沒有為難他們。寡人會告訴秦檜，胡大人盡心竭力，他絕不對為難與你?！蓖觐伭量戳艘谎劬c音，“胡大人家的小秘密，寡人也會幫你保密。”
不歸在心中翻譯了一下：之前五六個捉妖師都沒敢救活他，你怎么能敢？你家婢女的把柄都在我手上，你最好乖乖聽話。
“海陵王所言甚是，”老薩滿賽蒲里悄無聲息地走了出來，“胡大人不必有顧慮，老朽舍出這把老骨頭，也要助胡大人一臂之力?！?p> 望著這個面容丑陋、皮膚破碎、宛如從無間地獄逃出來的老人，不歸一時間眼神有些恍惚，突然想到完顏亶靈海中，賽蒲里那句“以死報國，舍此無他?！蹦遣⒎鞘钦嬲睦纤_滿，而是完顏亶印象中的他。不歸心中有所觸動。
綾音也聽出了賽蒲里的言外之意，心中壯懷激蕩，朗聲道：“少爺，綾音也豁出這條命來陪著您?！?p> 不歸默默點頭：
“那么，請幾位帶我去凝芳殿。”
完顏亮眼中閃過驚駭，蔡松年和司馬毫看向自家主子，用目光詢問。賽蒲里手握骨仗，氣凝靈海，蓄勢待發(fā)。一時間，殿內(nèi)鴉雀無聲。
“好，寡人還有事要處理。便請蔡先生、司馬先生帶胡大人去凝芳殿?！?p> 完顏亮說完迅速離開，司馬毫客客氣氣想不歸做了個“請”的手勢，“胡大人隨我來。”
凝芳殿的陳設與不歸在完顏亶靈海中所見一模一樣，環(huán)境也是一樣的蕭索寂寥，一張古琴擺在正中，卻不見那撫琴的少女。
不歸輕輕嘆息，“這‘焦尾’，是何時由何人送到靈均公主宮中的？”
“這是文曲宮送給公主的十六歲壽辰賀禮，由我?guī)Ыo公主殿下的，怎么，這琴有問題嗎？”司馬毫看向不歸，一副“就算有問題憑你也搞不定啊”的模樣。
“司馬大人自然知道，這是上古神器，凡人不宜觸碰?！?p> “文曲宮已經(jīng)對它進行了封印，現(xiàn)在它就是一把普通的琴而已。”
“那么可否請司馬大人彈奏一曲？”
將軍！
“在下不會彈琴。”
“那么，”請各位大人不要離去，“我為各位大人獻上一曲，如何？”
不歸不待兩人回答，坐到靈海中靈均公主坐過的那個位置上，開始彈唱：
“悲歌以當泣兮，遠望以當歸……”
“思念故鄉(xiāng)兮郁郁累累……
“欲歸家無人兮欲渡河無船……
“心思不能言兮愁腸百轉(zhuǎn)……”
最后一個音彈完，不歸輕輕放下手，一個美麗少女的倩影慢慢在他身邊凝聚成型。一剎那間，時間如同被潑出去的水又回到了盆中，凝芳殿中已經(jīng)枯萎的花兒紛紛重新開放，無人的宮殿中多了宮娥們的嬉笑談話，寂寥的氛圍一掃而空。
有了此前取爛柯之斧的經(jīng)驗，不歸一言不發(fā)，靜觀其變，賽蒲里、司馬毫、蔡松年盡管略感意外，但也是不變應萬變。唯有綾音左右環(huán)顧，驚訝道：“哎？發(fā)生了什么？”
這一出聲，讓周邊眾人都看向了她：“這小姑娘，怎么冒冒失失就進來了？”
“哎，你是父皇派到我宮里的宋人宮女嗎？”
綾音不知所措，發(fā)現(xiàn)自己身穿金人宮娥衣裳，手捧“焦尾”。她看向不歸，不歸輕輕點頭。
“是，見過公主殿下。”綾音趕緊行禮。
“這是海陵王托父皇帶給我的禮物嗎？”靈君公主歡快地說道，將琴從綾音手中接過，“據(jù)說是文曲宮鉆研‘龍文古卷’后，根據(jù)歷史的投影還原出來的，和當年的‘焦尾’一模一樣?！?p> 靈君公主將琴放置在桌上，坐到琴前，端莊坐好，準備彈奏。
“公主殿下！”司馬毫突然開口，“這把琴還不能彈奏。”
“司馬大人？”靈君公主對于司馬毫的出現(xiàn)非常意外，“你怎么來了?”
綾音雖然不明就里，但是也看出司馬毫非常害怕公主接觸“焦尾”，看了一眼不歸：
“司馬毫，你膽大妄為，這是皇上賜給公主殿下的禮物，哪里輪得到你來說三道四！何況這是公主寢宮，誰讓你進來的！”
綾音這番話說的堂堂正正，靈君公主也覺得甚是有理，司馬毫一時間不知如何回答。
“公主，莫要被人欺騙，這宮女是宋人派來的細作，想要對你不利。”
“大膽！”綾音走到靈君公主面前，護住公主，“你擅自闖入公主寢宮，冒犯公主圣顏！侍衛(wèi)，與我拿下！”
“呵呵呵，”司馬毫陰沉笑道，“綾音姑娘，這是‘焦尾’的‘琴中境’，哪里來的侍衛(wèi)？”
“你們串通一氣，在琴中做了手腳，暗害公主，豈非是天理不容？”
“你身為岳氏之后，卻要庇護女真人的皇帝，豈不讓你父親蒙羞？”司馬毫反唇相譏。
綾音登時愣住。
“岳飛軍紀極嚴，軍中怎么可能會帶著侍女？你能身居岳飛之側(cè)，又對他感情極深，不是他的女兒，又能是誰？”
“父親在世之時，最通恨的就是你這樣首鼠兩端、背叛君上之人，無論你是漢人還是女真人，都是大奸大惡之徒，和秦檜有何區(qū)別！”
“完顏亶窮兵黷武、濫殺無辜，合當去死！海陵王精通漢學，立志與宋朝結(jié)為兄弟之國，他做大金之主，是天下百姓的福分！”
“父皇，”一直在聽兩人說話，完全插不上口的靈君公主失魂落魄說道，“死了？！”
公主開始哭泣，淚水如涓涓細流，匯成汪洋大海；哭聲從哀哀悲鳴，變?yōu)樗盒牧逊?。綾音輕輕叫了一聲“公主”。
靈君公主抬起頭，發(fā)出了一聲不屬于人類的低吼，整個“琴中境”隨之顫抖，公主體表迅速覆蓋上一層灰暗的鱗片，瞳孔變得赤紅，十余條滑膩的觸手扒開她的天靈蓋，如昆蟲掙脫蟲蛹般破“殼”而出，觸手尖端直接插入其余宮女的天靈蓋，將她們瞬間抽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