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帝王的靈海
還沒走進大帳，就聽到完顏亶威嚴和憤怒的聲音：“大膽，竟敢對朕不敬！快把朕松綁，否則誅殺爾等九族！你們敢謀逆嗎？”
不歸和阿九正一頭霧水，卻見老薩滿塞蒲里已經(jīng)在帳篷內(nèi)，手執(zhí)骨杖，念念有詞，帳篷中充溢著五彩斑斕的靈識，飛翔交錯著，企圖壓制住完顏亶體內(nèi)漫溢出的灰色氣霧。
氣霧被壓回去以后，完顏亶身體劇烈抽搐，口吐白沫，幾乎掙斷繩索，一名女真軍官趕緊命令士兵上前按住皇帝，自己親手再把皇帝綁起來。
這時，面容嚴峻、胡須濃重的皇帝口中發(fā)出的聲音，突然變得尖細高亢、斷斷續(xù)續(xù)、仿佛一個女人在呼救：
“父皇……救我……父皇……救我……”
隨后變換為一個男人的聲音：
“皇兄！皇兄!臣弟無罪，臣弟無罪啊！”
接著是一個高昂激昂的聲音：
“陛下如此濫殺無辜，死后有何面目去太祖太宗！”
轉(zhuǎn)為低沉穩(wěn)重：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不歸心中一凜，這不是被怨靈附身的典型表征嗎？金國如此強大，那老薩滿實力甚至在阿九之上。難道找不出可以驅(qū)除怨靈之人？
灰色氣霧逐漸被按了回去，完顏亶依然是時而嬉笑怒罵，時而威嚴訓斥，時而發(fā)出女聲。
塞蒲里忙得滿天大汗，勉強讓完顏亶平復下來，招呼不歸和阿九走出帳篷。
“胡公子該要問，”老薩滿仿佛洞察了不歸的念頭，“驅(qū)除怨靈，為什么要我萬里迢迢從臨安趕來這里。”
不歸一言不發(fā)，算是默認。
“老朽早就檢查過陛下的靈海，并無怨靈附身在那里。陛下胸懷天下，靈海極其廣闊浩渺，老朽無法檢查每一寸靈海，但是發(fā)現(xiàn)整片靈海都在變得枯萎、衰朽。似乎是……”
老薩滿頓了一頓，望著阿九。
“在很短的時間被抽干了靈力，走向了衰老?！?p> “生老病死，天數(shù)使然，找我也沒用啊。”不歸趕緊搶過話頭。
“可是陛下的身體毫無衰老跡象，”塞蒲里皺眉道。
“你的意思是，有人要殺他？”不歸接口道。
塞蒲里沉默半晌：“大金國家肇建，卻發(fā)生這種兄弟鬩墻之事，真是可悲可嘆。為今之計，唯有深入陛下的靈海，檢查靈體到底受到何種損壞，才能確定‘病因’。但是，陛下乃真龍?zhí)熳?，命理極其強韌，靈體自有層層壁障保護，如今之計，只有讓‘醫(yī)者’與陛下靈體直接相通，才能確知病因，對癥下藥?！?p> “胡公子擁有先天‘無火之炁’，是唯一能和被污染者靈體相通而不受污染之人，自然是治療陛下的最佳人選……”
阿九打斷了塞蒲里：
“你們怎么知道不歸擁有‘無火之炁’？”
塞蒲里咧嘴一笑，蟲子亂飛：
“自然是秦檜告訴我們的。”
不歸心底一涼，陣陣后怕：原來這老賊對術(shù)法知識了解如此之深，對自己的底細如此清楚，幸虧平素里謹言慎行，否則后果不堪設(shè)想。
“此事過于兇險，一個不慎，兩者靈體相融，就可能變成你怎樣的‘縫合怪’，我們不干?！卑⒕艛嗳痪芙^。
“妖狐大人，”塞蒲里一臉不屑，“你以為我這個大祭司是干什么的？就憑你們現(xiàn)在的實力，恐怕想跑也沒那么容易吧？
“何況胡公子的家小皆在臨安，秦檜可是我大金的忠犬，你們好像沒有什么選擇的空間。”
空氣瞬間凝固，不歸看著阿九脖子上的青筋根根暴起，似乎隨時準備發(fā)難。
“我接受，”不歸平靜開口，“帶我進去吧?！?p> 塞蒲里讓其他士兵退出賬外，要求他們未得命令不許進入。阿九堅持要求待在賬內(nèi)，塞蒲里并不阻攔。
老薩滿用白骨仗在地上畫出復雜變幻的圖形：下半部分宛如深淵之門，上半部分仿佛獵獵旌旗。
他把恢復平靜的完顏亶再次加固捆綁，放到圖形之上，頭枕著旌旗，身體與門大體重合。隨后，取下脖子上戴著的十二個骷髏，置于完顏亶頭上。示意不歸盤腿坐在完顏亶身側(cè)。
塞蒲里一手按在不歸頭上，不歸感覺到有蟲子在爬來爬去，一陣頭皮發(fā)麻，古老、邪異、蒼涼的歌聲從老薩滿喉中緩緩響起，半空中氤氳出綠色的氣團，賽蒲里伸手從氣團中抓出一只青銅酒杯，灑在完顏亶和不歸身上。不歸身上，銀色的圣潔氣息升騰而起；完顏亶身體里透出濃重的灰色霧氣，兩者逐漸交融在一起。
塞蒲里催動全身靈力，努力讓這兩股氣息合并，他面容痛苦、睚眥盡裂，皮膚寸寸綻開，成千山萬只各種蟲子在他身體內(nèi)外穿梭來去，顯然已經(jīng)難以維持住“身體”的形態(tài)。
阿九見不歸同樣神色痛苦，心急如焚，緊握骨笛，一副伺機待發(fā)的模樣。
“陛下的命在胡公子手里，老朽不會加害胡公子；胡公子的命在老朽手中，相信妖狐大人也不會加害老朽?！?p> 阿九輕輕“哼”了一聲，臉上表情略有放松。
“請胡公子放松戒備，打開靈海，否則老朽就是耗盡全身靈力，死在這里，也無法完成連接?！?p> 不歸見事已至此，只能聽塞蒲里的要求行事。他讓自己盡量想些愉快的事情，使得身體和靈體一起放松，記憶的碎片紛紛在他的靈海中具象化，從眼前逐個閃過：
他看到自己十二歲那年第一次在洞庭湖畔遇到那只小小的白狐，和她一起玩耍打鬧；他看到自己偷來家中的金瘡藥，為白狐治療心口的傷勢；他看到自己背著母親，同阿九一起前往華山尋訪傳說中的“玉龍之角”，屢屢遇險卻一無所獲……
他沒有看到塞蒲里無聲地嘆息，白骨權(quán)杖光芒乍現(xiàn)，灰色和銀色融成了一體，不歸的眼睛緩緩閉上，完顏亶的眼睛慢慢睜開。
不歸站在完顏亶的靈海中，此地上有蒼天，下有大地，綠樹紅花，小橋流水，飛鳥走獸，城郭村莊，一應(yīng)俱全。人群行色匆匆，車馬交織來去，和現(xiàn)實世界全無二致。
不歸看向天空，一輪帶著日暈的恢弘太陽正在地平線上釋放著光芒，兩邊形成了令人目眩神迷的光柱，上方則是兩抹被彎折的“幻日”，宛如一只向著太陽飛去的燕子模樣。
太初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