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是每天都有人故意把鋼筆丟到地上,花錢讓齊烈陽去撿,也不是每天家屬院里都會下水道堵塞,生活在這片大山里,作為一個還沒有初中畢業(yè)的孩子,想要賺錢,大致上有四種方法。
刨藥材,抓蝎子,采蘑菇,割條子。
成年的蝎子五分錢一只,雖然看起來不多,但是只要技巧夠好的話,一天很可能會抓住四五十只,再加運氣好的話,甚至能賺到三塊錢。
拎著撬棍走到大山里,不要急著跑到山崖上去尋找蝎子,而是應(yīng)該先把手籠成喇叭狀,對著上面喊了幾聲。在這種到處都是石頭的山上抓蝎子,必須確定上面沒有人在用撬棍做著同樣的事情,否則的話,稍有不慎,就會被對方撬松滾落的石頭砸傷。
挑選上面有裂紋的巖石,用撬棍用力一搬,隨著大片的巖層脫落,躲藏在里面的蝎子就會暴露出來,齊烈陽就會直接用大號醫(yī)用鑷子把它們鉗住,丟進事先準備好的玻璃瓶里。
又有一大片巖石被撬開,齊烈陽的嘴里猛然發(fā)出一聲驚嘆,在他面前,趴著密密麻麻一大片大大小小的蝎子,乍一眼目的地上去,怎么也有三四十只,他赫然是找到了一窩群居的獵物。
隨著巖層脫落,幾十只蝎子暴露在空氣中,它們感受到危險來臨,在經(jīng)過最初的慌亂后,立刻開始向四周擴散逃跑。而齊烈陽在這個時候,并不是立刻手忙腳亂的用鑷子去夾那些蝎子,而是立刻趴下身體,對著那些已經(jīng)逃到邊緣的蝎子用力吹氣。
蝎子真的是一種很奇怪的動物,它們明明知道,在這種要命的時候,不迅速逃跑就必死無疑,但是它們天性就怕風(fēng)吹。無論是大蝎子還是小蝎子,被齊烈陽一口氣吹到后,整個身體就猛然蜷縮,一動不動的縮在原地,任由齊烈陽一邊吹氣,一邊手腳利索的把它們丟進了瓶子里。
忙碌了兩個多小時后,齊烈陽手中的玻璃瓶里,已經(jīng)盛了整整半瓶蝎子。在地上挖一個坑,把玻璃瓶里所有的蝎子都倒進去,在它們四散逃跑前,就把坑邊的浮土灑上去,然后用鉗子把陷在土堆里的蝎子一只只夾起來,重新丟進玻璃瓶里,他一邊丟,一邊小聲數(shù)著:“一,二,三,四……”
雷月突然開口了,“你個豬頭,眼睛瞟哪呢,沒看到有只蝎子已經(jīng)跑到你身后了嗎?”
就在齊烈陽返過身,去追捕逃出土坑的蝎子時,雷月又開口了,“又跑了,又有兩只蝎子跑出來了,操,它們這次可學(xué)聰明了,竟然一左一右分路逃跑!”
“叫,叫,叫,光叫有個屁用!”齊烈陽轉(zhuǎn)身的動作太急,竟然不小心踢翻了身邊沒有蓋子的玻璃瓶,他一邊用鑷子夾住蝎子往瓶子里丟,一邊放聲叫道:“快對它們吹氣??!”
“我早他媽的早斷氣三十年了!”
聽到雷月氣急敗壞的低吼,齊烈陽愣了一愣,才順口應(yīng)道:“呃,也對啊?!?p> 經(jīng)過一番手忙腳亂的追捕,大部分戰(zhàn)利品又被齊烈陽重新放回瓶子里,扣去逃走的,扣去不值錢,為了“保護生態(tài)平衡”,又重新放生的小蝎子,在心里計算著這些獵物可以換到的錢,齊烈陽的眼睛,已經(jīng)瞇起了月芽的形態(tài),“老雷,看到了嗎,整整七十六只,這可是三塊八毛錢,我們已經(jīng)抓了二十次蝎子,撿了十幾次蘑菇,去豐都的路費已經(jīng)快攢夠了?!?p> “嗯!”
齊烈陽從單肩書包里取出一個饅頭和一個灌滿自來水的塑料瓶,先是狠狠咬了一口饅頭,又仰起脖子灌了一口水自來水,“老雷,你這幾天聲音聽起來都心不在焉的,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嗯。”
雷月的回答依然簡單得讓齊烈陽直皺眉頭,但是略略一頓,雷月又開口了:“明天就是12月14號了,我就是在這一天被炸死,這一天也是她的生日,我答應(yīng)過她,一定會在她生日的時候趕過去,陪她一起慶祝,還要送她一份最好的生日禮物?!?p> 雷月聲音中透出的絲絲溫柔,讓齊烈陽很輕松的就找到了一個答案:“女朋友?”
雷月沒有回答,但是他們相處了三個月時間,也許是彼此之間,已經(jīng)有了一種難以用語言去描述的熟悉與默契,齊烈陽就是能用感覺“看到”雷月在輕輕點頭。
齊烈陽低聲道:“對不起。”
面對這突如其來的道歉,雷月疑惑的道:“嗯?”
“我太小了,小得還不能體諒你的心情,竟然沒有想過,在送你跨過奈何橋前,應(yīng)該先問問你,還有什么未了的心事。如果你的父母還活著,就算你現(xiàn)在根本沒有辦法和他們道別,身為你的兄弟,最起碼我也應(yīng)該帶著你過去,再去看他們一眼?!?p> 把手中最后一塊饅頭丟進嘴里,齊烈陽站起來,望著雷月可能站立的位置,輕聲道:“更何況你還有一個女朋友,還欠她一個承諾。但是我也希望你能明白,到了明天你就已經(jīng)死了整整二十九年了!她現(xiàn)在很可能已經(jīng)嫁給另外一個男人,成為幾個孩子的媽媽了。就算是這樣,你仍然想要去看她,向她去道別嗎?”
雷月沉默了。過了很久很久,他才低聲道:“嗯?!?p> ……
第二天,天還沒有亮,齊烈陽就睜開了眼睛,吃過一頓簡單的早飯后,他走出家屬院,走到了通往外界的公路上。六點半的時候,齊烈陽登上了每天只有一趟的班車。
從昨天晚上開始,雷月就一直沉默著。就連他自己都沒有發(fā)現(xiàn),他這個曾經(jīng)威風(fēng)八面不可一世,膽大妄為得令人頭疼的造反派司令,竟然被近鄉(xiāng)情怯的感覺給支配了。
三十年過去了,他生活的家園,現(xiàn)在究竟變成了什么樣子?他的父母是否仍然活著,他愛的那個女孩,是否仍然生活在這片大山的夾縫里,而她又嫁了一個什么樣的男人,現(xiàn)在很可能已經(jīng)兒女成群的她,是不是已經(jīng)完全忘了,他這個曾經(jīng)的……愛人?
雷月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他只知道,隨著車輪飛轉(zhuǎn),班車距離六分指越來越近,不安和期待混合的感覺,就在他的心里越來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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