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離進入密室后,層層陰云漸漸遮蓋了原本湛藍的天幕,一如笑幽的心緒。
江重重拿著一疊奏報站在笑幽半掩的房門前,剛好能夠看到她的側(cè)影,他象征性地扣了幾下門板,跨進房內(nèi)。
笑幽低著頭道:“阿重,你來了,項允好些了么?”
“我來就是要告訴你項允的事,他走了?!?p> 笑幽聞言倏然抬頭仰視著江重重,“被誰帶走的?去哪兒?為什么?”
“昨夜,他師父來過,除此之外沒有人能從我眼皮底下將項允‘偷’走。至于為什么要走,你得去問他?!?p> 笑幽沉默,項允的雙腿筋脈盡斷,風不留看診時就已經(jīng)給他判了死刑,這一生他都無法再和常人一樣站立行走了。她無法忘記當日項允從希翼到一片死灰的眼神,也是從那日起,項允只見為他治療內(nèi)傷的江重重一人。她知道,項允……是怕面對她……這筆債,不會因為項允默然離去而消除,她會替他從卷卷那里用血討回,包括——卷卷身后的主使者。
“阿重,藍暗主那里還沒有消息么?”
江重重臉色陰沉地搖搖頭,“派去探查一月殺底細的三批,共一十二人,沒有一個回來,也沒有任何書信,估計已遭不測?!睆囊婚_始他就不贊同笑幽去惹一月殺,他不明白,為什么她認定了卷卷和一眾黑衣人隸屬一月殺,江湖之大,從來都沒有絕對這個詞。澹臺沁在位時,為打進一月殺折損了多少辛苦訓練出來的探子,何況是涉世未深的笑幽。
“或許我們派的人不妥?!毙τ某烈?。
“你懷疑藍暗主手下的能力?”
“不,當然不是……”她皺眉思索,頓了頓道:“阿重,殺手是否都要從小訓練?”
“當然。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沒用,十多年前大哥已經(jīng)試過,結(jié)果白白葬送了六名堂主的兒女,大哥本以為萬無一失,最后卻連他們的尸首在哪里都不知道?!?p> 笑幽再次沉默,原來澹臺沁早她十幾年就想到了……難道真的就沒有辦法?一次突襲,殘了項允,傷了淼淼,葉離現(xiàn)下生死難料,包括那只厲害的妖精云意初都受了極重的傷。這個禍患不除,她與她身邊的人都存在著一個隱在暗處的強大威脅。可直到現(xiàn)在她都想不通,他們?yōu)榱耸裁匆虤⑺?,她猜的到的唯一原因就是破蒼卷,她是留下了一些蛛絲馬跡,但憑這些線索或許連洗劍閣都不能確定她的身份,何況是一個殺手組織。
她扶住前額,猜度是一件最耗神的事,她有限的腦細胞無法想明白所有。看來這幾個月的行動必須要停止了,訓練一個好的坐探,最短也需要八年的時間,比訓練一個頂尖殺手錯不了多遠,她損失不起……
“阿重,傳書藍暗主,暫停行動。另外,追蹤項允的近況,我要知道他是否安好。還有……告訴潛伏在云意初那邊的人,每月我要三份奏報,云意初見過什么人,去過哪里,事無巨細統(tǒng)統(tǒng)都要?!?p> “我馬上去辦。除此之外還有什么?”江重重松了一口氣,還好,笑幽不是有勇無謀的人。
笑幽想了想道:“的確還有一件事。陳默,我對他的忍耐到了極限,不管用什么方法,就是綁的,也要把他給我綁回來!”
江重重笑了笑,默默應下來,他看著她道:“就這些?真的沒有其他要我做的?”
“你想說什么?”
江重重指指地板道:“葉離出來后,你是不是得著手籌辦自己的婚事了?還有,需要你親手繡的東西很多,比如新娘子的蓋頭,你再不開始,我怕你要等到后年才嫁的出去?!?p> 笑幽臉上飛過一片紅霞,自從她繼任閣主,敢同她開玩笑的只剩下江重重,連軒轅晨空待她的態(tài)度都無形中變了許多。想到葉離,她輕輕嘆息:“希望他平安無事?!?p> “你太小看我?guī)煾噶?,他老人家可從沒失過手?!?p> “對了,阿重……我選定了葉離,那個他是否知道……”
江重重眼睛瞇起,他當然知道笑幽口中的“他”是誰,“整個江湖都知道的事,大哥怎么會不知道。笑兒,不要再用‘那個他’這樣的稱謂,你該喚他義父,除非你到如今還在恨大哥。”
笑幽緩緩搖頭,她不恨他……但她無法不怨他……當初的恨不過是在特定的時間,特定的事情發(fā)生后一時的產(chǎn)物,澹臺沁不留情地斬了她的戀,她的癡,他將她從云空打進深淵。但他對她除此之外沒有半點傷害,相反,他為她付出過很多,連她的命都是他救回的??稍?jīng)那般刻苦銘心的愛過,即便到了今時今日,她又怎么能真心誠意叫得出一聲義父……她與他之間,用過往來講,太平淡;用前塵來說,還未到萬事皆空的心境,該怎樣定義,她找不到語言來形容。
“算了,我不逼你。你確定葉離是你想要的那個人么?你們兩個在一起,就像一池不起波瀾的湖水,你看他的眼神及不上對著大哥半分的灼熱。”
笑幽眼神一閃,偏頭看向窗外道:“相守的人未必相愛,相愛的人總難相守。我和葉離能夠相伴、相知,就已經(jīng)足夠?!?p> “葉離很好,好到我挑不出他半點毛病,這樣的人總會讓我覺得假……笑兒,我不希望你是因為他的舍身相護,或是多年前的一瓶靈藥,感恩于他,才以身相許?!?p> 笑幽收回視線,凝視著江重重道:“我都懂,阿重。不要把一切說得像是在交換。我是感激他,不管是當年還是現(xiàn)在,決定嫁他這些因素也在其中,但絕不是全部,你明白嗎?”
江重重目光緊鎖著笑幽,想從她眼神中多看出一些什么,好一會兒,他將手中卷宗放在笑幽旁邊道:“或許我該相信你的選擇,女子的直感一向比男子準確。”話落,他轉(zhuǎn)身步出房門。
這句話讓笑幽想起了數(shù)月前的夢……“生死之劫,一念之差……”撕都撕不去的紙頁,血色的字體……她右手緊緊捏著江重重放下的卷宗,直到攥出褶皺,她才恍然松手。
不……那只是個夢……什么都不代表。她抽出紙頁,唇角不自覺地上揚,終究還是江重重最了解她的心思,他放下的卷宗,正是她要的,云意初詳細的近況。身份曝露后,她不得不出此下策防著云意初,再說,他還曾放言她只會成為他的妻。合戈兀山莊與洗劍閣兩方力量,她仍覺得不穩(wěn)妥,畢竟他是云意初,不是其他一般角色。
她一行一行瀏覽著,翻到第二頁時,她突然愣住,白紙黑字赫然寫著:云意初于本月初三向羽國太師鐘肆道之次女下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