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徐來,跳動的燈火光芒下面,三十余名親衛(wèi)似乎已然站成了泥雕木塑。
奉令去遞上拜貼的那名親衛(wèi),也等在門口,束手躬身,一不動,恍若沒有他們家主的命令,他可以保持這個姿式一直站到天地終結。
張管事的臉色,卻是隨著時間的推移,一分一分地往下沉。
他從來就沒有見過這么不識趣的和尚!
莫說是眼前破落庭院的一干禿驢,就算王公貴胄,天子近臣,也從來未有過讓安家家主等待如許之久的先例。
張管事心下已經不知道發(fā)了幾百上千個毒誓,這群和尚若是真有法力,能治得好淇兒小姐的病疼,那自是前塵揭過,萬事皆休;如若他們只是一群沽名釣譽的狂妄之徒,就沖今夜的怠慢之罪,他就一定要讓他們知道一下什么叫做悔不當初。
也就在張管事陰著臉發(fā)狠的當口,西林寺那扇破敗的門戶,終于“吱呀”一聲打了開來。
這次不僅是張管事呆在那里,就坐在馬車之中,卻一直關注著西林寺情況的那位安家家主,也不由得愣了一下。
這西林寺大門開出,走出來的居然還是只有剛剛接下拜貼的那個小和尚!
以安家的聲名,以他家主的地位,莫說是在涼州境內,就算是到了帝都那具有國寺地位的大興善寺門前,也絕不至于被如此輕慢!
畢竟若論地位,他或許比不得帝京高官顯貴,但若論財富,安家金銀山積斗量,正是所有寺院爭相巴結的天底下第一等大施主。
原本所有人就都已經覺得,這位安家家主為了寶貝女兒,已經算得上是夠禮賢下士,甚至可以說是夠委曲求全的了。這一份拜貼遞進去,難道還怕西林寺一眾僧侶不準備好全幅儀仗,搶出門來,倒履相迎?!
但讓所有人都沒想到的是,他們在這夜風中被晾了半天之后,跑出來的,居然還是只有這么一個小和尚。
這是羞辱!
這是對安家的羞辱!
難道西林寺這群遭瘟的和尚,真覺得他這個破爛廟宇是金鑾寶殿還是天子高臺,居然就想讓這么個小和尚出來,要傳堂堂的安家家主進去拜見不成?!
張管事覺得無論如何,這件事情都已經不能再忍下去了。
他上前一步,正要說話,卻又生生地被那個小和尚噎了回去。
“我家?guī)煾嫡f,現(xiàn)在還不是見面的時候”,那小和尚雙手合什,向著他們一禮,清清楚楚地說道:“諸位枉駕前來,實在辛苦,還請諸位就此回去吧!”
張管事一時間連發(fā)火都忘了,呆呆地看著面前這個破破爛爛的西林寺,簡直都要覺得眼前發(fā)生的一切都只是幻覺。
安家家主親身來拜,這西林寺居然還要往外推?!
瘋了!
肯定是瘋了!
這些和尚肯定是都瘋了!
“哼!”馬車里的安家家主也再按捺不住心頭怒火,一聲冷哼。
剛剛看到這個小和尚出來的時候,他雖然心頭火起,但還是強自忍耐。
以安家的實力,他今天會決定親身前來,自然已是對這個西林寺的情況有了足夠的掌握。
無論從哪一方面的消息來判斷,真佛顯圣的神跡,也絕然不是一般江湖騙術所能夠制造得出來的。
今天會如此大張旗鼓地來到這里,本來他就是已經準備拋開一切身份顏面。無論這些和尚要的是財貨,還是體面,他都可以毫不猶豫地許給他們。
只要他們能夠再制造出一個神跡!
只要他們能夠把他的淇兒從痛苦之中救出來!
但現(xiàn)在這些和尚卻是打算閉門不納,連他的面都不愿見!
這讓這位安家的家主又如何能夠再忍得下去?!
“錚”的一聲,數(shù)十名親衛(wèi)彎刀出鞘,雪亮刀光掩映下,似乎整條長街的溫度剎那間都下降到了極點。
對安家的藐視,只有他們的鮮血能夠洗清。
悟澄不愧是跟著慧彥在江湖上歷練過來的亡命徒,那站在門前親衛(wèi)的彎刀,錚然出鞘之后,就正正地架在他的脖子之上,他的語調,卻是仍與剛剛一樣不徐不緩,向馬車里的人說道:“我?guī)煾颠€有幾句交代,讓我當面說與安家家主知曉!”
“罷了”,坐在馬車里的安家家主沉默了半晌,忽然長長一嘆,語氣里充滿了蕭索之意:“請這位小師傅過來吧?!?p> 那三十余名護衛(wèi)依言收刀,讓開一條路。
悟澄走到馬車面前,馬車簾門早已有人替他掀開,寬大的車廂里燈火通明,幾名仆役模樣的人,滿懷敵意的看著他,那安家家主半倚著坐在最里面的主位之上,面目卻是恰被一片陰暗遮住了,完全看不清模樣。
“小師傅”,也就是這么短短的功夫,這位安家家主的情緒似是已經完全平靜了下來,他溫言問道:“你家?guī)煾涤惺裁唇淮堈f來!”
“我家?guī)煾嫡f”,悟澄抬頭,看著那個家主,說道:“您今夜前來,心中欲有所求之事,他已經知道了!”
“什么?!”以安家家主的城府,也是不由得微微動容,坐直了身子。
“小師傅,你莫要空口大話,欺誑于我!”不過這位安家家主卻終是見慣了大風大浪的人,也就那么一轉眼的功夫,已然啞然失笑,搖頭說道:“那你且說說,我今日所求,究竟是何事。”
“你若說得對了,我自有布施,以結善緣”,那位家主淡淡說著,語氣里卻有著一種不可置疑味道:“但若是說錯了……”
盡管他這句話只說了一半,悟澄卻已經知道了他要說什么。
幾乎就在安家家主話音剛落的那一剎那,悟澄就覺得身后的三十余名親衛(wèi),立時間就變成了三十余把出鞘的鋼刀。
盡管他們人都還站在原地,刀都還懸在腰間,但那恍如實質的殺氣,交錯縱橫,已經讓他的脖子上已經起了一層又一層的雞皮疙瘩。
悟澄毫不懷疑只要下一刻馬車里那位安家家主一聲令下,這三十余把彎刀就會同時落到他的身上。
“我家?guī)煾禌]說究竟是什么事”,悟澄橫了橫心,合掌向安家家主說道:“我家?guī)熥鹬挥幸痪湓?。?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