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行的隊伍,繼續(xù)向前走著,就連法明那柱杖徐行的身影,與悟緣高一聲低一聲地重復著那十六個字的大聲念誦,都漸漸的遠去了。
這巡行慶會本來就應該巡行全城,從城樓正門前經(jīng)過,只是儀式的開始,弘法寺、善愿寺不管做何想法,也還是要與法明他們一起游遍昌松縣城坊巷各處。
但城樓上下的眾人,卻都還一個個石化在當?shù)兀呐率遣苷渑c智行和尚,也都有點兒不知所措的感覺。
這經(jīng)過李子秋精心設計過的場面,完全出乎于他們的常識之外,哪怕他們二人都是經(jīng)驗豐富的官員,卻也完全不知應該如何處理。
按照常理,曹珍或許應該把法明當堂下獄,判個妖言惑眾之罪,但偏偏李子秋所設計的出場方式與對白,在這種本身就充滿濃厚宗教氣氛的慶典里面,卻是讓哪怕曹珍與智行都掀起了強烈的好奇心。
萬一……萬一真的能見到真佛顯圣呢?!
“剛剛西林寺的和尚說什么?說我們未時去就能見到……見到佛?!”
“他說的是佛!是要顯圣給我們看的真佛!”
漸漸的,一些回過神來了的人們,開始交頭接耳地討論了起來。
“那和尚不會是得了失心瘋,在胡言亂語吧!”
“我看你才是在胡言亂語,那和尚剛才可是跟曹明府賭了腦袋的,若是見不到真佛,他們西林寺合寺僧眾甘愿領死啊!”
“真佛顯圣,這是……這是多少年才能一見的祥瑞,快,快回家沐浴更衣,一定要虔誠,一定要虔誠!”
“對,快走,快走,趕緊先去占個位置!”
法明剛剛按李子秋的囑咐,與曹珍立下的生死狀,給他這匪夷所思的說法憑添了許多說服力,漸漸群眾們懷疑與不信的情緒,已經(jīng)完全被好奇、渴盼甚至是狂喜所取代。
許多信徒甚至已經(jīng)飛奔回去焚香沐浴,希望能以最大的誠心去見證這個奇跡出現(xiàn)的時刻。
“智行大師”,曹珍看著有些紛亂的場面,回過了神來,向智行和尚說道:“未時之約,曹某與那法明僧有生死狀在,自然是要去見識一下的,不知大師……”
“阿彌陀佛”,智行和尚長嘆了一聲,搖頭苦笑道:“西林寺所作所為,老僧都脫不了干系,說不得也得走一遭了?!?p> “有趣,有趣”,還不等曹珍問話,那位一直沒說話的裴校尉已經(jīng)大笑起來:“這么有趣的事,如何能不算上我一份,曹明府,咱們未時再見了!”
他向曹珍一拱手,徑自轉身而去,卻是絲毫不理會其他人。
曹珍向智行和尚抱歉的笑笑,與他相互揖讓著,也下了城樓。
城樓之上的其他人早已等得急了,見這三位官員一走,立即轟然一聲走了個干干凈凈,許多人還當場吩咐仆役備車牽馬,要把家里頭一些原本未來的親友,也趕在未時前接到法明指定的地方去。
現(xiàn)在實際上都已經(jīng)無需悟緣去沿街喊叫了,這些處在極度興奮之中的群眾,正沿著昌松甚至是涼州全境,把這個消息迅速地傳遞了出去。
宗教信仰的根本,就是指向于超乎尋常世界的存在,而現(xiàn)在的法明,就給他們提供了一個近在眼前的活生生的可能,這怎么能不讓這些群眾們?yōu)橹偪瘛?p> 在宗教狂熱面前,一切邏輯與理性都可以被輕易拋棄的。
李子秋今天的一切設計,也就是針對著這種心理定勢而做出來的安排。
當然,這一切要完美落幕,還需要李子秋能夠讓他們看到一個真真正正神跡。
…………
“慧彥,我看你滿懷心事啊”,李子秋站在西濱峰前,向慧彥打趣道:“看來你還是信不過我啊!”
西濱峰其實就是西林寺不遠處的一個小山丘,有條細小的山澗自峰前流過,一座小小的木橋橫在澗上,現(xiàn)下李子秋就站在橋這頭一座涼亭里面,指揮著站在橋那邊的慧彥他們做最后的布置。
“弟子不敢,呃,佛尊恕罪”,慧彥有點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說道:“弟子怎會信不過佛尊,只是這次賭上的是法明他們的性命,所以難免有點兒擔心?!?p> “不冒非常之險,怎成非常之事”,李子秋望向不遠處西濱峰下的那個高高立起的木柱,微微一笑:“再說,我不是已經(jīng)給你們演示過真佛臨世的模樣了么?感覺如何?”
“好神奇啊!”慧彥還沒回答,跟在李子秋身邊的賈明遠已經(jīng)叫了出來,他看著李子秋,一臉崇敬萬端的神情,叫道:“佛尊,我從來沒見過這么神奇的場面,你好厲害??!”
賈明遠就是那天慧彥撿回來的小乞丐,讓李子秋有些好奇的是這個小乞兒倒也有個不錯的名字,似乎原本也有些出身,只不過現(xiàn)在他的祖父雖說已無性命之憂,卻也還未曾恢復,再加上這些天來事情繁多,李子秋也還沒有時間去詳加追問。
現(xiàn)在寺中人手可謂是嚴重不足,賈明遠雖然年紀還小,卻是生性勤快,這些天來倒也分擔了不少雜務,李子秋看他機靈,也就讓他一直跟在身邊,也省得慧彥那四名弟子總要分出一個來照看自己。
“佛尊法力無邊!”慧彥跟他的幾個弟子也都是跟著賈明遠猛點其頭,發(fā)自真心地贊頌了一句。
哪怕看到李子秋向他們演示真佛臨世已經(jīng)是幾天前的事情,但他們現(xiàn)在每一想起來當時的情景,還都是激動得臉上通紅。
如果不是親眼目睹,絕不敢相信這世上會有如些神奇的事情,絕不敢相信他們能有一刻離那金光繚繞的佛陀真容如此之近。
“那不就結了”,李子秋攤了攤手,轉頭向慧彥,再三交代:“慧彥,今日之事,終歸還是要落在你肩上,其他人也就罷了,你萬萬不可再有如此猶豫畏縮之色!”
“是,弟子知錯了”,慧彥面紅耳赤,低頭道:“弟子必不負佛尊所托?!?p> 李子秋微笑點頭,心下卻是暗暗一嘆。
現(xiàn)下他受這副不滿周歲的嬰兒身體條件所限,莫說是無法出面主事,就算是想跟在慧彥他們身邊隨時提點都有所不便,一切都只能依靠慧彥與法明他們去應對。
法明未曾歷練過多少大場面,難免膽氣不壯,慧彥個性豪放,對于這種裝神弄鬼的事情卻不擅長,很多時候也就只能靠李子秋這種臨場動員來鼓動士氣了。
“佛尊,弄好了”,慧彥的一名弟子跑了回來,向李子秋比劃著:“我們按佛尊教的方法觀察計算了好些時日,今日未時三刻的陽光,必是從這個方向照過來的!”
“很好”,李子秋瞇著眼看了一會,滿意地點了點頭:“如此萬事俱備,只待來人了?!?p> “今日是四月初八,我們都要記住今天”,李子秋抬頭,遙望著萬里碧空,悠悠說道:“今天之后,西林寺就再不是原先那個西林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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