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漸高,陽光漸漸火熱了起來。
“讓一讓,讓一讓”,終于又有人擠了進來,卻是旁邊水攤的老板,左手拿著壺,右手拿著一撂碗,跑了進來。他小心地把碗一一注滿了涼水,雙手捧著恭敬遞給了慧彥他們,憨厚地笑道:“天熱,大師們喝口水解解渴!”
“善哉”,法明大笑:“原來施主便是今日第二個有緣人!”
他掏出一個跟剛剛一模一樣的銀佛,雙手捧著,遞了上去。
“什么?”那老板嚇了一跳,雙手連擺:“不,不,我只是看著太陽大,怕把大師們都曬著,進來奉碗水罷了,不值什么,不值什么的!”
他倒真是沒想過一碗茶能換來這么尊銀佛,純?nèi)痪褪且黄靡庀胫M來送點水罷了,卻不知法明看重的也正是這一點。
“我等正口渴,施主便送了水來,求水時得水”,法明把銀佛遞到他面前,說道:“這正是機緣所至,因果使然!”
“這怎么使得”,那老板看著銀佛,顫抖著伸出手去,又縮了回來,怯怯地說道:“那水只是前頭溪里舀的,我舍不得柴火,都沒燒開,不值錢的!”
人群又是一陣哄笑,有人低低罵了幾句,也不知是不是喝過這老板的冒牌涼水。
“佛緣天賜,自有定數(shù)”,法明忍著笑,正色說道:“難道施主覺得這佛寶之價,可以用銀錢多少來衡量不成?!”
“弟子不敢!”那老板抖著手,接過銀佛,捧在手里看了半晌,不敢相信的抬起頭:“這佛寶……這佛寶是我的了?!”
法明含笑點頭。
“佛祖在上”,那老板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激動得涕淚縱橫:“弟子回家就把佛祖供起來,傳給子孫,世代供養(yǎng),哪怕是窮得砸鍋賣鐵,要是哪個敗家子敢賣了這佛像,我……我就不讓他進祖墳!”
“大師,我這里有西域奇木之香,愿供奉佛前,請大師收下!”
“大師,這是康國寶珠,能夜放光明……”
“我有蠶絲緞一匹……”
“你們那些東西頂屁用,和尚,我這里有波斯女姬,柔媚無骨,你要不要?”
一時之間,整個人群活絡了起來,無數(shù)張嘴同時叫著,七嘴八舌地報著各種千奇百怪的東西,仿佛這里突然多了個集市出來一般。
有些信徒是看了那個水攤老板的際遇,羨慕之余想碰碰運氣,而那些商隊的人物,開頭倒有些只是想與這些明顯不一般的和尚拉拉關系,但隨著這么多人一起爭搶叫價起來,卻是越來越不淡定,不少人都把自己珍藏的東西往外亮。
這里是胡漢貨物交接轉運之地,往來商隊絡繹不絕,這么一堆人圍在這里本來就夠招人眼球的,現(xiàn)在又有這么多人不斷叫價,除掉一些老成持重或者有急務在身的商隊之外,其他人在經(jīng)過城門時多半也會過來看個究竟。
后來人不知究里,難免要問一下原因,而事情就在這樣的口耳相傳中不斷地夸大變形,到了臨近中午的時候,慧彥他們四周已經(jīng)不知圍了多少層的人墻,而傳言也變成了場中和尚是菩薩下凡,賜福眾生,只要誰能獲得他們手里的佛像,就可以獲得心想事成的運氣,甚至到后來傳說已經(jīng)變成了這么多人都親眼目睹了大和尚飛天遁地、點石成金、讓死人復活之類種種荒誕離奇的事情。
人類都有從眾的心態(tài),一旦能調(diào)動集體催眠的情緒,感染力絕對是個體催眠無法比擬的,就好象后世的傳銷集團或者說拍賣會的現(xiàn)場一樣。這也是李子秋安排了今天這么一場大戲的原因。
就像現(xiàn)在這樣,許多后面加入的人其實根本就不知道他們在競爭什么,但卻還是爭先恐后地在叫價里加上了自己最珍藏的東西。
處于風浪潮里的慧彥他們卻是苦不堪言,慧彥一代江湖大豪,見識也算不少,但一輩子見過、聽過的希罕東西,只怕還及不上今天的一點零頭,更不用說其他人了。
幸好有了剛剛那個閑漢的前車之鑒,現(xiàn)在這些人雖然叫得大聲,倒也沒有人涌上前來,慧彥他們才沒被人潮淹沒。
法明還是道心堅固,加上李子秋在出來之前就已經(jīng)交代清楚了今天的原則,盡量挑選一些不起眼,不值錢,又能夠跟佛門扯上關系,而且一定要可以自圓其說的東西來交換。這也是他剛剛會挑上那個送水的老板的原因。
現(xiàn)在法明雖然已經(jīng)分辨不清這些東西值不值錢,但好歹還是根據(jù)李子秋的指示,挑出了些經(jīng)藉之類的器物。
他們今日帶出來的佛像總共也沒有幾個,眼見不多時候就只剩下拿在慧彥手上的最后一個了。
人群繼續(xù)喧鬧著,慧彥忽然覺得有人扯了扯他的袍袖。
慧彥低下頭,看見一張臟兮兮的小臉。
那是一個五六歲大的小男孩,滿面塵灰,似乎從很遠的地方跑過來的一樣,身上還有不少擠擦的印跡,也不知道是費了多大的力才擠到慧彥身邊的。
“菩薩叔叔”,那個小孩弱弱地說:“我……我可以換你的寶貝么?!”
慧彥看了一眼被一干人纏得脫不開身的法明,李子秋早有交代,后面這一切是由法明根據(jù)情況來決定臨場應變,是以他也沒有回答,只是向那小孩搖了搖頭。
“菩薩叔叔,他們都說您的寶貝能讓人起死回生,我真的很想救我爺爺,您就……您就換給我吧”,那小孩有些失望地微低了下頭,又抬了起來,望著慧彥,央求地說著:“我爺爺病了,病得很重,沒有郎中肯收留我們,我……我……”
慧彥被小孩這句話說得愣了一下,忽然搖頭微笑,信手把銀佛塞到了那個小孩的手上,手撫著那小孩的頭發(fā),正想開口,忽然神色一動,抬頭向外望去。
也正在這時,一陣悶雷也似的蹄聲,隱隱傳入了在場眾人的耳中。
現(xiàn)下的場面雖然火熱,但那些商隊行商日久,隨行的護衛(wèi)們警覺性卻也極高,原本就各自占據(jù)著有利的位置,現(xiàn)下也都紛紛直起了身子,向著蹄聲傳來的方向望去,卻見得遠處似有一只馬隊正飛奔而來。
官道上人流熙攘,在這只小型馬隊面前卻是紛紛退避,眼見他們不過十余騎的光景,但蹄聲起落,整齊劃一,卻是別有一番氣勢,儼然如同一只小型軍隊一般。
“是安家!”
“快讓開,這是安家的馬隊!”
不少人認出了來者的身份,驚駭之余,都是忙不迭的呼叫閃避,那只馬隊的節(jié)奏也掌握得極好,不緊不慢地隨著人潮分開之處踏了進來,直到臨近慧彥他們身前,方才勒馬停住。
煙塵漸息,慧彥他們這才看清來的共有一十八名騎士,分成左右護著一輛由四匹馬拉著的碩大馬車,那些騎士盔甲鮮明,腰佩彎刀,胯下駿馬也是純色雪白,而拉著馬車的更是四匹無一絲雜色的血色寶駒,光憑這副架勢,也可以知道來人絕非等閑之輩。
“刷”的一聲,十八名騎士齊齊翻身下馬,整齊地站在兩旁,按著刀柄,目光如刀,自有一番凌厲的氣勢。
那馬車的簾子掀了開來,一個五十歲上下的微胖老頭在兩名仆人的攙扶下,從馬車上慢吞吞地晃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