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在塔齊布得到消息的時候,秦漢的第六營早已經(jīng)開到了武昌城下,不過仍然滯留在湖廣總督任上的官文卻拒絕打開城門,命秦漢率軍在城外駐扎,現(xiàn)由很簡單,現(xiàn)在正處非常時期,要謹(jǐn)慎行事。
秦漢也不發(fā)火,安心在城外駐扎下來,還特地選擇了一個小山包為營地。
這小山包離武昌城東門有三里地,周圍都是開闊的平地,從兵家的角度看是一片絕地,一旦營地被敵軍所包圍,立將陷于萬劫不復(fù)之境,直至全軍覆滅。
正在視察防御設(shè)施的官文從城樓上遠(yuǎn)遠(yuǎn)望去,發(fā)現(xiàn)秦漢竟然把營寨立在那個小山包上,不由得冷笑搖頭,一群不懂兵法的農(nóng)民!自陷如此絕地,敗亡只是早晚之事。部下如此,塔齊布那廝想來也好不到哪去。
秦漢真的不懂兵法嗎?其實不然。驃悍是他的本色,粗魯卻是他刻意裝出來的。這廝做的是扮豬吃老虎那一套。
把營寨建在絕地,秦漢自然有他獨特的考慮。
秦漢帶頭挖掘工事,麾下的大兵更是不要命地狂掘,幾百人使出吃奶的勁,把營寨當(dāng)成城堡來建造,工程的進(jìn)展相當(dāng)之快。等到派出的游騎發(fā)現(xiàn)太平軍前鋒時,營寨已經(jīng)完全構(gòu)筑好了。秦漢對營寨十分滿意,壕溝夠深夠?qū)?,柵欄夠厚夠?qū)崳菘拥牟贾靡彩清e落有致,十分隱蔽,堅守上十天八天根本不成問題。
這天官文又上城樓來視察,一眼看見前方屹立一座雄偉堅固的營寨,當(dāng)時就吃了一驚!以為是太平軍連夜襲來,已經(jīng)筑起了營盤。但定睛一看,心里才稍微松了一口氣,暗忖:農(nóng)民畢竟是農(nóng)民,挖掘溝壑也算是他們的老本行了,自然不在話下。
武昌城外,秦漢派出的偵察兵狗娃飛一般向大營跑來。這小鬼還只有十六歲,上次投軍因為體能不合格慘遭淘汰?;丶液蠛菥汅w能,一月之后竟然練得一身飛毛腿絕技,幾十里地跑下來臉不紅氣不喘,秦漢喜出望外,特點他做了一名偵察兵。
“將……將軍?!惫吠捱@次顯然是玩命了,居然跑得上氣不接下氣,沖到秦漢跟前時已經(jīng)臉都綠了,“有……有長毛?!?p> “長毛!他奶奶的,來得好?!鼻貪h雙眼一瞪,厲聲道,“老子正等他們來呢,狗娃,慢點說,有多少人?”
“不……不清楚。”狗娃把頭搖得像撥浪鼓,“黃澄澄一片,騎馬的,徒步的,得有好幾千人吧。”
“還有騎馬的?”秦漢吃了一驚,問道,“你看清楚沒有,有多少騎馬的?”
狗娃還是搖頭,他也是剛干這一行,掌握的軍事技能委實令人不敢恭維:“不知道,前面的都是騎馬的,得有幾百人?!?p> “他奶奶的,長毛有幾百騎兵!”正好站在旁邊的鐵漢軍臉色一沉,向秦漢道,“將軍,這可不太妙。如果長毛以這幾百騎兵監(jiān)視咱,咱就會被壓在營寨里不能動彈,那長毛的大軍就可以放心大膽地去攻打武昌城了!武昌城一破,咱可就真成了一支孤軍了,能不能堅守到大帥率軍前來增援很難說哇?!?p> “那我們就干掉長毛的騎兵!”秦漢眸子一轉(zhuǎn),心下已經(jīng)有了計較,厲聲道:“有什么好慌的?你小子真熊!還是不是我秦漢的兵?去,把右前方那片白樺林給老子砍了,弄三百根兩丈長、三寸粗細(xì)的樹干回來,馬上就去。”
鐵漢軍領(lǐng)命而去,秦漢又向狗娃道:“狗娃,你還去前面臨視,長毛一有什么動靜就馬上向我報告?!?p> 狗娃也一陣風(fēng)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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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軍前鋒官康祿,年僅二十四歲,湖南沅江人。父母早亡,只有兄長一人,眼下正在曾國藩的湘軍任水師營官,正是和彭玉鱗并稱水中二雄的康福。
去年湖南大旱,沅江一帶顆粒無收,康祿便和一幫沒了著落的青壯年投了太平軍,一路追隨廝殺,憑著一身祖?zhèn)鞯暮梦渌嚕潭桃荒甑墓Ψ?,愣是從一名普通的士兵升到了如今的師帥軍職?p> 石達(dá)開在湖口大戰(zhàn)曾國藩,康祿是他親點的敢死先鋒官!康祿帶著從湖南帶出來的幾百人一路橫沖直撞,直取曾國藩大船。若不是康福拼死抱著曾國藩跳江逃命,曾國藩早就被康祿生擒活捉了,那后來也就不會再有什么湘軍了。
這次由石達(dá)開親自指揮的沿江反擊戰(zhàn),康祿率領(lǐng)三千湖南子弟兵再次出任全軍先鋒,兵鋒所指,清兵望風(fēng)而遁,一路狂飚突進(jìn),攻掠長江左岸集鎮(zhèn)無數(sh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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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太平軍前鋒康祿領(lǐng)三千精兵已經(jīng)殺至武昌城不足二十里處,正在午睡的官文從床上一驚而起,衣服也來不及穿,鞋子也踢飛了一只,一溜煙從六姨太的臥室里跑出來,一面跑一面大叫:“快,快,快開城門,讓湖南綠營第六營進(jìn)城?!?p> 及此生死關(guān)頭,官文再不敢意氣用事。
折損了秦漢的第六營,傷了他和塔齊布之間的和氣這沒什么,白白損失了一份守城的實力導(dǎo)致武昌失守,那罪責(zé)可就大了,皇上會砍了他的腦殼的。
“大帥,只怕已經(jīng)來不及了?!睂⒐傥膯拘训膮@道,“長毛的前鋒騎兵片刻之前已經(jīng)殺到城東,把湖南第六營監(jiān)控起來了,他們已經(jīng)陷入絕境了呀?!?p> “這群農(nóng)民。”官文又急又氣,罵道,“本督早就差人跟他講過,不要把營寨筑在絕地,他們就是不聽!這下好了,長毛一來就都玩完了?!?p> “大帥,我們還是去城頭看看吧,看能不能伸手拉他們一把?!眳⒓钡?,“畢竟都是朝廷的正規(guī)軍,不能見死不救哇?!?p> 衣冠不整的官文和參將惶惶然來到城頭,向東方一望之下不由得怔在那里,半天回不過神來。
官文呃了一聲,腦子似乎有些接受不了眼前的景象,傻了……
“天啊,他們這是要干什么?”參將嘶嘶地吸著冷氣,“他們瘋了嗎?放棄堅固的營盤不依仗,竟然選擇在平地上列陣和騎兵硬拼?那不是找死嗎?這群白癡!農(nóng)民!步兵怎么能和騎兵打yezhan?。俊?p> 大清朝從馬背上奪天下,對騎兵的威力自然是深有體會。在他們看來,一旦讓騎兵排好陣形沖起鋒來,步兵是無論如何也抵擋不住的。
“完了?!惫傥膰@息一聲,頹然靠在垛堞上,“完了,湖南第六營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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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營本陣。
鐵漢軍急道:“將軍,這群長毛騎兵整容嚴(yán)謹(jǐn),著裝統(tǒng)一,連戰(zhàn)馬的馬步都差不多踩在同一個點上,定然是精銳中的精銳!他們還是騎兵,是我們步兵天然的克星,依卑將看,還是退回營寨依托有利地形堅守才是上策?!?p> 秦漢冷冷地瞟了鐵漢軍一眼,淡聲道:“鐵漢軍,這里誰是營官?”
鐵漢軍猛地一挺虎軀,朗聲道:“秦漢!”
“那你娘的還廢什么話?”秦漢罵道,“去,照老子說的去做!老子今天打的就是精銳,讓武昌城里那伙老爺兵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兵?摧敵鋒于正銳,挽狂瀾于既倒,那才叫真正的兵!”
鐵漢軍大喝一聲,轉(zhuǎn)身而去。
作戰(zhàn)命令很快下達(dá)到每一名普通士兵,各級將領(lǐng)在交待作戰(zhàn)任務(wù)時,明顯受到了秦漢的影響,都只說了一句簡單的話:“秦將軍說了,干掉這伙長毛騎兵,每人賞一碗燒酒?!?p> ****
太平軍騎兵陣。
康祿面沉似水,策馬冷冷地站在兵陣最前沿,親眼看著清兵從修筑得相當(dāng)堅固的營盤里一隊隊開出來,在平坦的野地里列好陣形,那架勢似乎是準(zhǔn)備和自己的騎兵隊來一場硬碰硬的決戰(zhàn)。
“將軍,情況似乎有些不對啊?!币幻?jǐn)慎的旅帥悄然策馬靠了上來,“清妖的舉動很反常啊,他們既然修筑了如此堅固的營寨,為何還會選擇棄營而出與我騎兵隊決戰(zhàn)呢?況且,憑那么點兵力,頂多五六百號人,還敢主動挑起進(jìn)攻???不可思議,簡直不可思議啊?!?p> 康祿默然不語,他也是一樣滿頭霧水,猜不透眼前這伙清妖葫蘆里埋的什么藥?
“有沒有弄清楚,這伙清兵屬于什么編制?”康祿終于開口,“看起來不太像湖北綠營?!?p> 旅帥搖頭道:“不清楚,之前遇上過一個清妖探子,不過最后打死了,還折損了幾個兄弟?!?p> 康祿蹙眉,沉聲道:“沒用的東西,連一個活口都抓不到?!?p> 旅帥急道:“將軍,這可怪不得弟兄們,那個清兵可驃悍得緊哪,弟兄們幾十人圍著他,他還面不改色,嗷嗷叫著主動挑起攻擊!一交手那清妖便接連劈死了好幾個兄弟,還是刀疤臉一刀挑開了他的肚膛,以為死透了,結(jié)果一個大意又被他反手一刀砍飛了腦袋,臨死還拉個墊背的。”
康祿臉色一變,沉聲道:“竟有如此驃悍的清妖!曾妖頭的湘軍不是遠(yuǎn)在江西嗎,這又會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