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啦”一聲,黑白棋子灑落一地,蕭雅哥豁然起身,急奔出帳,大叫道:“擂鼓!擂鼓!全軍集結(jié)待發(fā)!”
梁穎氣喘吁吁的跟出來,望著照亮著大半個夜空的烽火,看著身邊到處奔亂的軍官和士兵,忽然自語道:“我們大遼的運道,在今夜就要改變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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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多時辰前的南京皇城龍御殿內(nèi)。
“陛下,宋國獻(xiàn)酒尚是第一次,定是為陛下盛德所感、且懼陛下武威神勇之勢??!”殿上飲宴的群臣紛紛大拍其馬。
耶律洪基撫須大笑,目視遠(yuǎn)在殿門前呆立的楊翼道:“這便是宋使么?是何好酒如此大費周章!”
一旁的太監(jiān)立刻大聲道:“宋使跪見天佑皇帝陛下!”
楊翼本來呆立在殿門前不知所措,聽到傳叫,正要大步向前跪拜,腦海中卻突然浮出耶律那齊說過的話“不要離陛下太過靠近,就在廳門附近……”,想來是規(guī)矩吧,所以便只上前三步,跪倒之后山呼萬歲,將酒壇高舉過頭。
一名太監(jiān)小跑過來,將酒壇接過,向帝座行去。帝座前早有人拿出銀針準(zhǔn)備試毒。此時,侍立一旁的耶律那齊忽然大笑到:“陛下!此酒不必再試,必定有毒!”
此話一出,大殿內(nèi)立刻鴉雀無聲,不但楊翼莫名其妙搞不清狀況,剛才還在歡宴的一眾大臣愕然望向耶律那齊,連耶律洪基都不知道耶律那齊搞的什么名堂。
只見耶律那齊朗聲說道:“宋國真定府蔡京圖謀我南京已久,我已查明,這人乃是宋國蔡京派來刺殺陛下的刺客,酒中下有劇毒,萬萬喝不得,此次引他覲見,便是要當(dāng)著諸位的面,戳穿這個天大的陰謀!”
楊翼腦中轟的一聲,“我被人抓豬仔了!誣陷!這是誣陷?。 ?p> 殿上眾人立時嘩然,耶律洪基卻是不信,心說你下毒還有可能,宋國又怎會做如此愚蠢之事?對拿著酒的太監(jiān)道:“過來,銀針探之,朕倒要看看是何種劇毒!”
耶律那齊大驚道:“陛下何必親視之,便讓人拿了刺客,再吩咐人遠(yuǎn)遠(yuǎn)探查便可,我怕這刺客還有后手!”
耶律那齊怒道:“大殿之上又能有何后手?快拿過來給朕瞧?!?p> 那太監(jiān)立即小跑至御座之前,打開酒壇的封蓋,另一個太監(jiān)立馬拿著半尺銀針往內(nèi)探入。
卻不見酒香傳出,只聽見“嗤”的一聲,一條手腕粗的眼鏡環(huán)蛇竟從壇中直立起身,目光炯炯的望著前方,“媽呀!”那太監(jiān)嚇得一聲驚叫,手一抖,酒壇便掉落地上,碎片中那蛇從一片濕漉漉的水中爬起來,猶自吐著紅信,原來這酒壇中竟只放著半壇子水。
耶律洪基離此處甚近,嚇一大跳,差點從御座上翻滾下來,只聽見旁邊諸臣大喊“護(hù)駕!”“護(hù)駕”!,兩個衛(wèi)士執(zhí)劍沖出擋在身前。
殿中一片大亂,耶律那齊沖殿門大喊:“陛下遇襲!抓刺客??!”
楊翼腦中紛亂不已,究竟怎么回事已無從分辨,“逃命!”腦海中的念頭一閃而過,楊翼猛跳起來,轉(zhuǎn)身從殿門沖去,他此時離殿門很近,門外的武士不及撲攔,竟讓他一沖而出。
一出大殿便是寬闊的廣場,早聽到皇帝遇襲呼喊的大隊士兵沿著大殿走廊蜂擁而來,黑夜中,楊翼只見在燈火掩映下各個殿廊處人影憧憧,心中大急,往東面狂奔而去,“那處有路!”楊翼心中大叫,耶律那齊告訴過他那邊有一棟樓中有門直通皇城外。
東面的廣場邊上站著兩個武士,只見一人從夜影中勢若瘋虎般沖出,立即拔刀,楊翼此時體能提到極限,去勢難收,兩手五指大張伸開前按,徑直撲向那兩人。
兩個武士刀才拔出一半,便被沖擊力量極大的大手按到面門,身體頓時向后仰倒。楊翼順勢沖過去。此時已至廣場邊上,這南京皇城倒是不大,廣場的東邊是一座草木園子。一支羽箭帶著強(qiáng)烈的劃空聲從身邊飛過,楊翼什么也不管了,直接往里跑,只聽得背后喊叫喝呼聲成片,無數(shù)士兵蜂擁追來……
“陛下!保重龍體!”耶律那齊按耐住心中喜悅,一切都在計劃之中,道:“那刺客不知跑到哪里,不過想來也逃不出皇城,即便逃出皇城,我兄耶律那也早做好萬全準(zhǔn)備,南京城中戒備森嚴(yán),諒他插翅難飛!”
“陛下!”耶律那也上前道:“臣南京留守,竟讓陛下受驚,臣死罪!便請陛下恩準(zhǔn),臣即刻出皇城防備,以免此賊子逃離!”
耶律洪基已緩過神,心說你們走了好?。】磥矶荚陔薜念A(yù)料之中,你們還沒蠢到在皇城中行刺朕!要不又何必提醒朕有刺客?明天一早你們就要隨我出城行獵,到時卻是你們插翅難飛了,只是宋國此次太過份,回頭我解決了內(nèi)患,定要讓宋國交出蔡京的人頭!
耶律那齊乘機(jī)又道:“南京城中官員貴族甚多,若刺客逃出皇城,我等搜查府邸恐不方便,還請皇上頒一諭旨,也好讓我等對眾貴族有所交待?!?p> 得到皇帝恩準(zhǔn)和擒賊圣旨的耶律兄弟乘車駕出了城,此時皇帝遇襲的消息已經(jīng)傳出,大批南京守備部隊的士兵全付武裝,開始向皇城附近集結(jié)。
皇城城樓上,“皇上遇襲了”聽到皇城內(nèi)的雜亂呼喊,忠心耿耿的親衛(wèi)統(tǒng)領(lǐng)蕭亮飛對周圍的士兵說:“不必再等具體內(nèi)容,一定要把消息盡快傳給蕭帥,這是我等的職責(zé)。”片刻后,一盞明亮的孔明燈從皇城城樓上高高的升起……再遠(yuǎn)的地方,一處處烽火接連而起,延綿通向北方。
楊翼沖入花園中,早已不辨東西南北,這花園中樹木繁茂、假山魚池,倒也方便躲避。 楊翼現(xiàn)在靠在一個巨大高聳的奇石背后喘息,正想著到哪里去找那御馬樓,卻發(fā)現(xiàn)又有兩隊士兵左右包抄過來,惶急之下迅速攀上了巨石頂部趴下,便見那兩隊士兵在巨石下匯成一隊,向遠(yuǎn)方去了。楊翼吁一口氣,躬起身子準(zhǔn)備下來,突然發(fā)現(xiàn)前面數(shù)十米靠城墻處有一座小樓,樓中有微弱的燈光傳出。
“我怎么不早想到上到這石頂上看看,城邊唯一的一座樓喲”楊翼看到了救命的稻草,哪敢有片刻的遲疑,便朝那方向奔去,到了近前,御馬樓三字映入眼中。此時進(jìn)入花園的士兵越來越多,火把照映下的花園逐漸明亮起來,楊翼心中焦急,管不了那么多,踹開大門沖了進(jìn)去。
一個太監(jiān)正在御馬樓里數(shù)著私房錢,聽到大門“轟”的一聲,一個彪形大漢狂沖而入,正發(fā)著愣,就被那大漢掐住了脖子。
“門在哪?”楊翼厲聲喝問。
“什么門!哎喲…我快…喘不過氣呀”
“出皇城的,你別裝蒜,殺人的事我沒少干。”楊翼時間緊迫,沒空和他啰嗦,手中加力。
太監(jiān)用手指了指旁邊的一個書柜,楊翼便一腳將他踹倒。只見書柜后是一條狹長的甬道,楊翼大喜下狂奔而出,盡頭是一個大草叢,探出頭去,只見夜空中繁星點點,竟然已在皇城之外。
甬道中響起繁亂的步伐,交織著兵器晃動碰撞的金屬聲,楊翼毫不遲疑,繞著皇城外的民居巷子向南跑,“正門一條街外有你的馬?!币赡驱R的聲音又一次在腦海中響起。
此時家家關(guān)門閉戶,楊翼轉(zhuǎn)過一個彎,突然看見一隊穿著南京守軍服飾的士兵排列整齊的行過來,心中叫糟,誰知那些士兵象是沒看見他一樣,就這么從身邊經(jīng)過。再往前跑,一路上向皇城進(jìn)發(fā)的士兵越來越多,但卻沒人理睬楊翼。楊翼徹底糊涂了,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呢?
楊翼終于找到了自己的馬,弓箭和彎刀都在馬上,甚至還有一壺水?!俺龀?!我要逃離這鬼地方!”楊翼翻身上馬,這可是他第一次真正的騎馬,手忙腳亂。
“駕!”楊翼喊。
那馬好像沒聽見,置之不理。
楊翼一鞭抽在馬屁股上,那馬甚是倔強(qiáng),呼啦一聲前蹄抬起,差點將楊翼甩下來,還是不跑。
楊翼大怒,抽出蒙古彎刀,夜色中彎刀閃著寒光,架在馬脖子上,“快跑!殺馬的事我有膽量干,你要不要試試?”楊翼大叫。
那馬不知是害怕了還是認(rèn)出了刀,終于嘶鳴一聲,奔跑起來……
此時的皇城之外,耶律那也和耶律那齊站在正在集結(jié)和搬運攻城物資的隊伍前。
“大哥,皇帝的信號已經(jīng)發(fā)出去了!”耶律那齊望著天上的孔明燈道:“我已布置下去,北門大開,想來楊翼出皇城后定會從北門奔逃……”
耶律那也冷笑數(shù)聲:“蕭韓奴招!你帶五百人追著楊翼去,定要追到蕭雅哥軍中?!苯又咽ブ歼f給蕭韓奴招:“這個給蕭雅哥看,你可明白?”
一名副將匆匆趕來:“大人!我軍大部集結(jié)完畢。”
“傳令!一刻鐘后全力進(jìn)攻――皇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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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道良鄉(xiāng)。
逐州統(tǒng)軍使耶律勇昌拔出佩劍,將手中火把高舉,“天亮前拿到耶律燕奴人頭者,封候!全軍向前,沖??!”
對面。
望著前方正在快速靠近的無數(shù)明亮的火把,聽著那震耳欲聾的馬蹄聲,右監(jiān)門衛(wèi)大將軍耶律燕奴苦笑道:“蕭雅哥!天明前你若奪不下南京城,恐怕此處便是我葬身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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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中,一匹快馬沿著北去的官道奔馳,后面半里處,幾百人馬高舉火把猛追,馬嘶人叫,好不熱鬧。
楊翼死死摟住馬脖子,騎術(shù)不精呀!不摟住準(zhǔn)往下掉。“這馬跑得也忒快了點吧!”楊翼被顛簸得內(nèi)臟都快吐出來了:“搞什么名堂?城里不抓我,才一出城就咋咋呼呼的沖出那么多人?!?p> 后面追兵越來越急,楊翼心中大聲祈禱,他從來沒有宗教信仰,此時發(fā)起急來,什么佛祖觀音、穆罕默德、耶穌太上老君全部叫上了一遍。
遠(yuǎn)處燈火通明,人聲鼎沸,“莫不是軍營?”楊翼大急:“乖馬好馬!你別往那處跑呀!”楊翼一手摟著馬脖子,一手拔出彎刀,在馬頭前晃晃,那馬看見彎刀,竟然突然離開官道,轉(zhuǎn)向西邊的一處小路,疾奔過去,“原來是認(rèn)主識途的老馬!”楊翼幡然醒悟,腦海里出現(xiàn)烏倫珠日格那紅潤燦爛的笑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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營前的空地中,火把照耀下,數(shù)萬靜江重騎大軍整裝待發(fā),夏夜的風(fēng)把戰(zhàn)旗吹得獵獵作響。
大將軍蕭雅哥坐立馬上,望著自己彪下的當(dāng)世雄師,胸懷激蕩,這便要赴南京城下,與陛下里應(yīng)外合了。
突然一斥候奔到,下馬跪地大叫:“前方有數(shù)百南京守軍人馬前來,據(jù)稱捉拿刺客?!?p> 蕭雅哥疑云頓起,耶律那也即使要阻擊自己,也不可能憑借區(qū)區(qū)數(shù)百人前來呀?莫非耶律那也并沒有進(jìn)攻皇城,皇帝遇襲,竟是什么刺客所為?自己大軍一到豈不是打草驚蛇,壞了陛下誘敵出城的大計?
梁穎看著蕭雅哥的神態(tài),著急道:“管他什么刺客?即使是刺客對皇上不利,那也是耶律那也安排的,我等晚去一步,必將悔之晚矣!”
蕭雅哥猶疑不定,只見那數(shù)百人馬卻是馳得近了……
“蕭帥!如此整裝列陣,是為何事?莫不是想半夜開拔,前往南京吧?”蕭韓奴招一臉詭笑。
“哦!我見四處烽火咋起!人皆言陛下遇襲,是否陛下有事?便欲起大軍護(hù)駕!”蕭雅哥盯住蕭韓奴招。
蕭韓奴招滿臉敬佩:“蕭帥果然忠貞不二,不過陛下無事,今晚龍御殿內(nèi)大宴群臣,宋國忽遣一使獻(xiàn)酒,誰知這宋使竟是刺客,行刺不成倉惶逃遁,在下奉命追趕?!?p> 梁穎冷笑道:“我怎知你是否花言巧語,莫不是你家耶律那也大人進(jìn)攻皇城,卻讓你來拖延時間?”
蕭雅哥道:“你休想行騙本帥,烽火四起乃陛下遇襲之訊,你若沒有憑證,我決不信,來人!擂鼓前行,一個時辰進(jìn)抵南京。”
蕭韓奴招大笑:“蕭帥!皇上的圣旨你可認(rèn)得嗎?”
蕭雅哥看過圣旨,心中大驚,難道這烽火、這皇帝遇襲之訊說的真是宋國行刺嗎?耶律那也沒有發(fā)動?自己貿(mào)然前往護(hù)駕勤王,豈不是真的壞了陛下的計劃,日后定為陛下所惱恨!可是若是其中有詐……不會!圣旨上蓋著御印,怎能有假?
蕭韓奴招又道:“蕭帥自便!我尋刺客去了!”就帶領(lǐng)人馬匆匆離去。
梁穎催促到:“何必管他,大軍到處無堅不摧,只要滅了耶律那也,即便南京夷為平地,陛下也不會怪罪于你,如若耶律那也棄城而逃,我軍與良鄉(xiāng)駐軍合力,定能合圍此賊?!?p> 蕭雅哥猶疑不決,一時想不到事情的癥結(jié)所在,他低頭沉思半晌,忽然幽幽的說道:“便等天明吧!想來耶律那也不會如此愚蠢,我大軍如此靠近,他還敢以區(qū)區(qū)萬人,進(jìn)攻皇城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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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的南京城中,各家各戶都被喊殺聲和巨大的撞擊聲驚醒,誰也不敢開門出來探視,這一夜顯得那樣漫長,所有的人都在驚懼中等待天明。
不算太高的皇城墻下,無數(shù)士兵正架起云梯往上沖鋒,巨大的木刺撞擊著大門,城樓上,剛砍死一名越上城墻的叛軍的蕭亮飛,抹了一把濺到臉上的鮮血,厲聲大叫道:“堅持?。∫粋€時辰,只要一個時辰靜江軍就會進(jìn)攻外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