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家老爺子披著黑面的皮氅,戴著厚實的皮帽子,大馬金刀的站在十幾步開外。和所有人一樣,身上臉上掛滿了霜花。
在寶珠打開房門的瞬間,也不知道是因為站的太久已經(jīng)麻木了,還是因為心情太過激動的緣故,劉老爺子身子一個趔趄差點栽倒。
劉家公子伸手一扶,劉老掌柜很倔強的甩開兒子,大踏步迎了上來,說話的聲音沙啞的可怕:“神醫(yī)辛苦了?!?p> “不怎么辛苦,就是有點困?!睂氈槿嗔巳嗤t的眼睛,很疲倦的說道:“孩子的病基本算是好了,不過還沒有除根,你們可以先抱回去了,等我睡一覺之后,你們晚上再抱過來……”
“好,好……”除了一疊聲的說好之外,劉老掌柜已經(jīng)想不出還能說什么了,沖進屋子就看到坐在桌子上的乖孫子,頓時喜極而泣老淚縱橫:“我的乖乖老天爺,真是嚇死我了……”
“等等,”寶珠攔在門口說道:“切不可讓孩子受了風寒,要不然又要費盡手腳……”
老掌柜愛孫心切,順手解下自己的皮氅把孩子包裹的嚴嚴實實,恨不得當場親兩口的樣子,眼中含淚的笑著把孩子交給下人,一再吩咐千萬小心……
僅一個手勢,早有人捧出四個滾滾的小元寶。
“神醫(yī),此真神醫(yī)也,些須診金……”
這樣的四個小元寶就是整整八十兩銀子,換成銅錢的話差不多有一百吊了。
雖然早就知道劉家不會吝惜診金藥費,可也絕對沒有想到會有這么多。
按照當時的物價水準,五兩銀子就夠一個普通的四口小康之家一年所需了,這可是整整八十兩!
寶珠也是貧苦出身,從來也沒有見過這么多錢,當時就愣住了:“這……這……”
“神醫(yī)大恩大德,續(xù)我劉家香煙血食,萬金難籌。只因出來的匆忙,不曾帶許多金銀,若是診金不夠,容后再補……”
“不夠?我是說太多了,真的太多了……”
寶珠治病,很少收錢,大家都是街坊鄰居怎么好意思要人家的錢?就算有人給幾個,無非是三五個銅板而已,哪里見過這么大一筆巨財?
那劉老掌柜執(zhí)意要留下作為診金,寶珠也就很忐忑的收下了。
“小孩子的病還沒有痊愈,回家之后切忌進食……”
“不給孩子吃飯?這……孩子已經(jīng)整整兩天沒有吃過了……”
“我給孩子用了高能營……用了可抵飯食的藥物,三五天不吃飯沒有關系……”
其實寶珠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做高能量營養(yǎng)藥物,只不過是聽抽屜那頭的符棟這么一說,也就鸚鵡學舌而已。在寶珠的心目當中,所謂的高能營養(yǎng)藥物應該是類似于傳說中“辟谷丹”的東西,不吃飯也不要緊。
這種情況下,老天爺都沒有郎中大,一切都得遵從醫(yī)囑,既然神醫(yī)已經(jīng)用了可當飯食的神藥,那就老老實實聽話就是了。
“惡女人,拿針扎我,還不給我飯吃……”
小家伙實在是被寶珠拿針給嚇的不輕,好容易等到了親人到來,富家子弟的臭毛病就犯了:“我叫阿福打你的屁股,我叫阿福拿針扎你的手腕,我要扎回來……”
那個叫阿福的下人笑呵呵的抱著小少爺走了,寶珠又取出一小包“配好”的藥粉交給劉老掌柜:“這是我的獨家藥粉,等到小少爺口渴的時候用沸水沖泡,到水溫可入口之時服下,當有輔助效果。”
“好,好……”象捧著九轉金丹一樣把這一小包藥粉交給孩子的母親,劉老掌柜一再叮囑:“此乃神藥,萬不可有失,萬萬不可有失啊。”
歡天喜地的劉家榮在千恩萬謝之后離去了,而寶珠則開始發(fā)呆,看著桌子上那四個銀燦燦的小元寶發(fā)呆。
這是整整八十兩銀子,換成銅錢的話差不多有一百緡了。
一百緡錢啊,把家里所有的東西都賣個精光也不值這么多。
忽然之間就有了八十兩銀子,頓時讓寶珠緊張起來。整整八十兩啊,被小賊偷走了怎么辦?若是弄丟了怎么辦?
從來也沒有見過這么多錢的寶珠在面對這八十兩銀子的時候,真的體會到了那種心驚肉跳的感覺。
很小心的用手巾把銀子包裹的嚴嚴實實,再把銀子放到瓦罐里,最好把瓦罐藏到床底下……
想想還是有點不放心,又取出來藏到一個更加隱秘的地方……
做完了這一切,寶珠忽然想笑,是那種發(fā)自內心的歡喜:本姑娘也是有錢人了啊,八十兩的身價,哈哈,有錢的感覺真好!
做神醫(yī)的感覺就是好哇,而且能賺這么多銀子……
有點得意忘形的寶珠當然不會忘記真正的神醫(yī)——抽屜那頭的醫(yī)師符棟!
本想象上次一樣隨隨便便丟個破盤子破碗給符棟,不過家里的碗已經(jīng)不多了,總不能連吃飯的碗碟都給他吧?
眼光在屋子里掃了一遍,瞅見條案下的蠟扦子,順手就扔進了抽屜……
“仙童捧桃的青銅蠟扦,鑄造工藝精美,人物造型栩栩如生,難得一見的精品,不僅具有古玩的價值,還有很高的藝術價值,好東西啊寶珠姑娘?!?p> 看到符棟放進抽屜的這個字條之后,正在喝糖水的寶珠幾乎被噎到:精美?那個破蠟扦還能用精美來形容?煙熏火燎的都看不出原樣了,符棟還拿那玩意當寶……
雖然一直都沒有把蠟扦當作什么“精美”的物品,可作為蠟扦的原主人,絕對不能說蠟扦是個破爛,而是要說成金貴無比的絕世珍寶:
“符郎中,這次治病你幫了大忙,就算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所以我把家傳了好幾百年的蠟扦送給你。這個蠟扦是我祖奶奶傳給我奶奶,我奶奶又傳給我老爹,然后我老爹在過世的時候拉著我的說,一再叮囑要把這件傳家寶世世代代傳承下去。結果現(xiàn)在送給你了,我真有點舍不得呢……”
“這蠟扦是你們家的傳家寶?寶珠姑娘,不要以為咱倆互相不見面就可以信口開河啊。真要是傳家寶的話,蠟扦底座上怎么那多的磕碰痕跡?扦頭都彎了,明顯是拿蠟扦當撬棍使喚過,有這么對待傳家寶的?”
謊話被戳穿了,盡管互相看不到對方,寶珠還是忍不住的老臉一紅。
那個破蠟扦天知道是從哪里撿來的,窮苦人家哪里用的起蠟燭?所以這個蠟扦一直沒有發(fā)揮過作用,而是被當作榔頭、小錘來使用,有時候也當小撬棍使喚,反正就是一件可以又砸又捶又撬的多用途家用工具,早就糟踐的不成樣子。
本來是想把一文不值的破蠟扦說成金疙瘩,好讓符棟領個天大的人情,想不到人家一眼就看破了……
“其實吧……我是在開玩笑呢,你要是嫌蠟扦不好,我給你換成個青花碗吧。”
“別,這個蠟扦就算是斷成兩截了,也比一摞青花碗要值錢,我就要這個了。”
“我還是再送給你個醋碟子吧,好歹是點心意?!?p> “寶珠姑娘今天怎么變了性子?為何如此大方?”
“因為明天還要給劉家小少爺輸液呢,我怕自己做不來,需要你繼續(xù)幫忙?!?p> “原來的禮下于人必有所圖啊,什么?小少爺?那一定是有錢人家了。寶珠姑娘這次賺了一筆吧?”
“賺什么賺?我是懸壺濟世的神醫(yī),不是鉆進錢眼的財迷……好吧,其實我是賺了點,不是很多,只有一點點小錢而已?!?p> “拉到吧寶珠姑娘,反正咱倆也不能相見,我又不會分你的銀子,有什么不好意思說的?告訴我,到底賺了多少。”
“既然不分我的錢,那我就老老實實說吧,八十兩,我的老天,八十兩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