彥信到了最后直接用酒壺往嘴里倒酒,考慮到這廝經(jīng)常裝醉,誰又知道他是否又是試探她的呢?初晨思前想后,還是勸:“您要怎樣都可以,就是不要再做這傷身的事了,不要喝了。”
彥信指著他的嘴唇:“怎樣都可以?你來親我?”
初晨皺了皺眉頭:“這里?”這是鎖春閣,是懷蕊的地方,她可沒有無恥到這個(gè)地步。
彥信冷冷的道:“這里怎么了?我不是你夫君么?你不是我妻子么?”初晨咬咬牙,閉上眼,低下頭去。
彥信的唇冰冷無比,下一刻卻變得火熱。初晨忙縮回頭:“這是懷蕊的地方,我們還是不要這樣了?!?p> 看見彥信凍得死人的眼神,她縮縮脖子鼓起勇氣補(bǔ)充:“我是說,我們還是回去再——”彥信粗嘎著嗓子:“你求我?”
“是,我求您?!背醭可钗艘豢跉狻T捯粑绰?,早被彥信高高舉起扛在肩頭往外大步走去。
眼淚順著初晨的眼角淌下來,彥信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擦去她眼角的淚,嘎聲道:“難道我對你還不夠好?你就那樣不喜歡我?我就那樣讓你討厭?你是個(gè)沒有心的人,你對誰都那么好,為什么就從來不肯對我好?”
初晨沒有睜眼看他,她只知道激怒他是不明智的,只會讓她受到更多的傷害,殘存的理智促使她無力地將手輕輕環(huán)抱住彥信的腰。彥信得了鼓勵(lì),立刻欣喜起來。
初晨無力地躺著,兩眼直直地望著帳頂?shù)年幇堤?。屋里又恢?fù)了如春的溫暖,只是她再也無法安然的享受這種曾經(jīng)最愛的溫暖,它是那樣的熱,熱得她要窒息。
她絕望的想,她到底還是無法做到對彥信無動于衷,他粗暴的時(shí)候她尚有勇氣對抗,但他只要一溫柔下來,她就無法抵抗。
如果,她不是他殺母仇人的女兒,那會不會有不一樣的結(jié)果呢?她不無悲哀的想,不管再渴望,但如果只是如果啊,永遠(yuǎn)也不能改變事實(shí)。
身邊熟睡的彥信突然動了動,嘴里低聲咕噥了一句什么,將手緊緊的摟在她的腰上。
初晨看著彥信的臉,在朦朧的紗燈下,他的臉線條分明,又長又翹的睫毛,微微翹著的紅潤嘴唇,柔和的表情使他看上去沒有了平時(shí)的冷酷張揚(yáng),仿佛更像一個(gè)可愛的孩子。
突然他皺了皺眉,露出一副無比憂傷的樣子來,初晨眼神復(fù)雜地看了一會,最終還是把他的手和腳輕輕拿開,悄悄下了床。
她剛離開床,原本熟睡的彥信倏地睜開了眼睛,靜靜的看著那坐在窗邊肩頭微微顫動的纖弱身影,一眨也不眨眼。
初晨坐在窗邊默默哭了很久,才覺得心里要好過了些。以前的時(shí)候,不管她怎樣和綠綺夫人作對,綠綺夫人始終也沒有短過她什么,下人也給她足夠的尊重。今夜的一切讓她從來沒有如此清醒的看清過現(xiàn)實(shí),在王府,沒有彥信的寵愛和歡心,她就沒有一切。
她從來沒有如此的痛恨過自己風(fēng)家大小姐的這個(gè)身份,但她又能如何呢?還不是只有努力活下去,活下去,就會有希望。
她一定要等到蘇縝尋到藥方的那一天,如果等不到那一天,她瘋狂的想,在被侮辱以前,她是不是該親手結(jié)束自己的生命?
床上一陣響動,彥信沙啞的呢喃:“水——”
她幾不可聞的低嘆一聲,伸手摸了摸桌上早已冷透的茶壺,走到門口低聲喊丫頭送來熱水。初晨拿著一杯溫水上前將彥信扶起,慢慢喂他喝。彥信想是酒喝多了,渴得厲害,一連喝了兩杯,方止住了。
初晨起身去放茶杯,溫?zé)嵊辛Φ氖直蹖⑺龓Щ販嘏拇采希璞湓诘厣弦宦暣囗?,摔得粉碎?p> 彥信充耳不聞,只緊緊抱住初晨早已冷透的身體低聲道:“以后再不要惹我生氣了?!边@一刻的他,不復(fù)先前的溫柔癡狂,他還是那個(gè)冷靜而強(qiáng)勢的彥信。
初晨身子僵了僵,隨即柔軟下來,溫順的伏在他懷中,低聲道:“是,再不會了?!睆┬虐缘赖陌阉i在懷里,沉沉睡去。
第二日,府中便傳出王妃善妒獨(dú)寵,半夜跣足散發(fā)沖入鎖春閣拉走王爺,弄哭懷蕊的話來。
春黛將這個(gè)事情稟報(bào)給初晨,不服氣的道:“姑娘應(yīng)該讓秦嬤嬤好生整治一下這些奴才,省得這些人亂嚼舌頭?!?p> 初晨放下手中的書:“我能管了流言的傳播者,又能管得了那流言的制造者嗎?他們愛說便去說,何必自尋煩惱?”
這事情本來就是彥信弄出來的,他做之前便想到會發(fā)生些什么后果,明明是他要躲著他府中那些姨娘細(xì)作,偏生要把這個(gè)帽子戴在她的頭上。
她若是去管了,不是更如他的意嗎?她現(xiàn)在就是這個(gè)樣子了,也不在乎再多這個(gè)惡名。
彥信又恢復(fù)了日日宿于初晨房中的習(xí)慣。沒有多久,就有那偏不服氣的纖蘭仗著自己跟著彥信的時(shí)間最長,故意在花園中“偶遇”彥信,好事還未成,剛好初晨經(jīng)過花園,彥信便跟著初晨去了。
纖蘭心中不忿,便說了幾句難聽、對初晨不敬的話,恰被彥信聽見了,居然一頓打死了。
于是廣陵王妃的善妒獨(dú)寵又傳遍了整個(gè)京城。從此,府中諸姬妾形同虛設(shè),見了初晨都仿若老鼠見了貓兒,再也不敢在她面前抱怨什么。
相比春意等幾個(gè)丫頭的不平,初晨面對她的這個(gè)“惡名”倒不是很在意,難過又有什么用?還不如該干嘛就干嘛,做好自己要做的事情才是正事。
南方的冬天很短,春天很快就來了。這日,風(fēng)和日麗,院子里桃花梨花開得正艷。初晨心情稍好,便命春黛取出琴來,坐在院子里彈琴。
一曲終了,忽聽得旁邊有人幽然長嘆。朱彩陽著一襲白色粗布衣服立在梨花樹下,梨花如雪,樹下的女子長發(fā)飄飄,膚色白得幾乎透明,一雙眼睛也瘦的凹下去,唯一不變的是那傲人的風(fēng)姿。
“原來你也不開心?!彼敝钡耐醭俊?p> 初晨望她一眼:“子非魚,安知魚之樂?你不是我,怎知我不開心?”
“聞音知雅意,當(dāng)日你為何不杖斃我?你就不怕我有朝一日東山再起么?”那日初晨命人將她趕出陽和園,剝奪了她華貴的一切衣飾,送到府中最冷僻的一角關(guān)起來,吃了不少苦楚,今日方放出來。
“你一心求死,我又豈能平白無故的如了你的愿。更何況,能夠決定你是否能東山再起的人不是我,也不是你,而是掌權(quán)的那個(gè)人?!背醭坷w長細(xì)膩的手指輕滑過琴弦,激起一串清越悠揚(yáng)的琴音。
朱彩陽道:“你怎會看出我一心求死?”
初晨不無嘲諷的嗤笑。世家的女兒,從小耳濡目染的就是形形色色,層出不窮的陰謀詭計(jì),怎會連這個(gè)都看不出來。
朱彩陽沉默了一會,突然笑:“如此,當(dāng)是天意。我只當(dāng)自己已死過一次,從今后,我便要好好的活下去?!?p> “你可知我與你一樣彈得一手好琴?”朱彩陽幽幽的道,“我七歲便能彈得一手好琴,年歲漸長,慕名來求親的人有很多,我始終瞧不上,不肯答應(yīng)。前年春天,我在崇溪邊的梨花林里彈琴,有人以簫聲與我合奏,那簫聲幽幽咽咽,仿佛訴盡平生不得意事,我一下就被打動了,只想安慰這個(gè)人的傷心寂寞和痛苦。
我循著簫聲尋去,看見在溪邊的桃花林里,他白衣勝雪,憂傷莫名,傲然而立,回頭望著我微微一笑。只那一笑,我便從此忘不了他,只覺得他就是那個(gè)我尋了萬水千山終于尋到的人,就是那個(gè)我等了千年萬年終于等到的人。”
“我跟他回了廣陵王府,他寵我到了極點(diǎn),什么都是最好的,專門為我修了陽平院,我以為那是一個(gè)承諾。去年八月份的時(shí)候,皇上下旨給他指婚,我也毫不在乎,只認(rèn)為不過是世家聯(lián)姻,他那么尊貴,我的身份自然是做不了他的正妻的,但我只要有他的心,有他的寵,就足夠了。”
“但從那個(gè)時(shí)候開始,他就不怎么來了,就是偶爾來一趟,也只是和我合奏一曲就走了。我仍然天真的想,也許是他這段時(shí)間太忙,過了這段時(shí)間就好了。直到那天你進(jìn)了門,我偷偷的去看你,我才明白,自己不過是你的替代品而已,所有一切都不過是我一個(gè)人癡心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