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時節(jié)已露出了些微的寒意,天氣正下著蒙蒙的細雨,秋雨蕭瑟,這連綿的雨平白弄得人心煩。
從東邊的院子里傳來了陣陣爽朗的讀書聲,這高墻大院里可不是學院,而是私塾。
在一間寬敞的房間里,約莫坐著一二十個孩子,這些孩子穿著打扮參差不齊,有的奢華艷麗,而有的卻樸素襤褸。
這是王家開辦的私塾,王家老爺是遠近聞名的大善人,讓那些家丁奴仆的孩子也可以到私塾里讀書,與王家的子弟一般,日后也可開智知禮。
在臺上四平八穩(wěn)的坐著一個年輕男子,他臉色微白,但精神飽滿,頭戴方巾,桌子上還放著一根藤條,那些孩子眼神看向男子的時候都不住的閃躲,想是有些畏懼這個男子。
這個人名叫齊云,本是一個落魄的秀才,不過王家老爺念其才學豐厚,又只是為這些孩子們啟蒙,所以便請其為王家做西席,每月里也有十來兩的銀錢,也能松活度日。
齊云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不動聲色道:“好了,時間到了,你們散學后可得勤讀詩書,不可貪玩荒廢,明日還要考考你們的經(jīng)義?!?p> 這一句話說完,底下的學生都轟鬧了起來,恐怕他們早就盼著這一刻了。
齊云也收拾東西,回到了王家為其準備的房間,他來王家做西席,雖然是王老爺伸了援手,但卻也是禮儀周到,王家上下都對齊云很是客氣。
歷來讀書人都有一股子的文氣,講究十年寒窗苦讀,力求有朝一日金榜題名,光宗耀祖。
齊云也不例外,他四歲啟蒙,八歲便是童生,十歲便中了秀才,只是老天似乎已經(jīng)把恩澤在這十年間全都給了齊云,自此之后,卻是屢試不中,漸漸的荒廢到二十五歲的年紀,除了一肚子的經(jīng)綸,便是一貧如洗了。
“咚咚咚”
門外響起了敲門聲,隨即一個清甜的聲音傳了進來:“齊先生,小姐讓小翠給您送午飯來了!”
齊云把門打開,門外站著一個插著翡翠珠釵,相貌清秀的可人丫鬟。
這丫鬟叫小翠,是王家大小姐的貼身丫鬟,王小姐似乎對齊云另眼相看,生活上的事情都對齊云照顧得面面俱到。
小翠笑著走進來把飯菜放下來,施施然道:“我家小姐說了,今兒個天冷了下來,府里也要采購棉衣了,待會有裁縫店的伙計來給齊先生量下尺寸,也好給先生做幾件棉衣,萬勿忘了!”
齊云點了點頭,把小翠送出了門外,沒來由嘆息道:“想我齊云也是儀表堂堂,滿腹經(jīng)綸,本年少志狂,只為博那金榜一刻,卻是世事無常,落得現(xiàn)在只能做個富裕人家的西席先生?!?p> 齊云早就孑然一身了,連續(xù)幾次趕考,已經(jīng)把祖產(chǎn)都變賣虧空,只好做個西席先生,以度年日,莫道是雄心已熄,壯志已消。
吃過了午飯,這些餐具自是有下人來收拾。
外面的細雨也終于停了,連著下了幾日的秋雨,把人的心情都壓抑得極為的煩悶。
天空中也難得的露出一絲陽光,正是烏云散盡,暖陽初現(xiàn),深秋時節(jié)的陽光照在身上卻沒有一點的燥熱,反倒是顯得暖洋洋。
齊云走出了王府,他每天只有早上的兩個時辰為王府子弟授課,下午反倒是清閑日子,沒了那種金榜題名的心思后,便喜歡上了雜文游記,對那些神神鬼鬼的事情有了興趣,連帶著喜歡到城郊的云海觀去玩耍。
云海觀香火鼎盛,這倒不是說它的規(guī)模有多大,神靈有多靈驗,而是這方圓數(shù)百里,整個離城中,也只有這一個云海觀。
大離王朝尊儒排道,除了云海觀這一個道門外,其他所有的道觀統(tǒng)統(tǒng)都搗毀,或者改建成云海觀,而且要想成為道士也不是那么簡單,還需要層層的考核,由大離朝廷發(fā)放官方度牒,這才能夠成為一個道士,否則便是妖道邪道,抓住一律嚴辦。
云海觀里的神像并不是很多,許多神像甚至齊云都叫不出名字來,子不語怪力神談,齊云常年讀詩書,倒也沒有細細的究查這些神像是什么神靈了。
“哈哈,齊小哥今日可有閑情陪老道對弈幾局?”一個面色微白,留著淺淺的八字胡須,身材略微臃腫的老道士極為熟絡的說道。
齊云嘴角微微一笑,他雖然對那些神神鬼鬼的雜記有了興趣,但每每想到云海觀來,還是因為這里的胖道士是一個妙人兒。
“來就來,胖老道,上一次你可是輸?shù)脹]了脾氣,就只差把你那寶貴的胡須又扯下幾根?!饼R云強忍著笑意,這個胖道士棋藝不精,但卻癡迷棋道,齊云是儒家學子,講究六藝,琴棋書畫都略微有些涉獵,所以一來二去,和這個胖老道成了忘年交。
兩人迅速的擺好了棋子,開始對弈,齊云一直都是笑臉盈盈,倒是胖老道抓臉撓耳,一副苦瓜臉。
“胖老道,你這都幾個月了,看來棋藝還是沒有長進啊。不下了,不下了!”
齊云一把把棋子扔到了棋盤上,不愿意再下了。
胖老道雖然無奈,但也只能如此,口中低聲道:“哼,再過幾天,老道我一定能贏你?!?p> 老道的聲音雖然很小,但這里是云海觀的后觀,普通人都不能夠隨便的進來,異常的寂靜,齊云也能夠聽到胖老道的嘀咕,笑道:“看來道門弟子都清閑得很,看你這個老家伙,每天凈尋思下棋了,養(yǎng)出了一身福氣來,你也不怕被踢出云海觀?”
“嘿嘿,老道我是心中有道,嬉笑怒罵間都是修的道,每日里研究棋藝也是道,齊小哥,你怎知道老道凈尋思下棋呢?老道我可是正兒八經(jīng)的在修道?!?p> 胖道士說起話來,身上的肉都在一抖一抖的,顯得極為的滑稽。
齊云幽幽道:“看著你這么清閑的日子,連我都想進入道門了,不知道胖老道可否幫我引見引見?”
胖老道胖胖的臉上,眼睛就像瞇成了一條縫,微微搖了搖頭道:“小哥,修道可不是個簡單的活兒?又哪有你在王家做教書先生來得自在,嘿嘿,再說了,這云海觀的事也不是老道我能夠管得了的。來來,不要再談這些事情,人生得意須盡歡,得多喝幾杯?!?p> 不多一會兒,就有兩個小道童恭敬的拿上來酒水,齊云雖然認識胖老道許久了,但也不知道道觀的規(guī)矩,更是不知道這老道是什么身份,可隨意飲酒而且還有小道童伺候。
兩杯美酒下肚,齊云的臉也漸漸的漲紅了,心中似乎也暖和了起來,站了起來高聲道:“人生得意須盡歡,說得好,說得妙,齊某閑暇時看了許多的神怪異志,也有描述那世外高人的,獨身上九霄,欲要攬明月,這是何等的逍遙,這人生就須如此,就須如此!”
俗話說酒壯人膽,酒后吐真言,齊云心中本就不暢快,多半是半生抑郁不得志,此時頌詩狂飲,竟也頗顯豪邁。
老道也瘋瘋癲癲,不住的灌著酒水,只是眼神間卻是看不出半分的醉意。
漸漸的,日落西山,空氣中的寒意又加深了幾分。
“小哥,這天可不晚了!”胖老道似是睡眼朦朧,指著天邊的夕陽說道。
齊云打了個機靈,寒意似乎把昏沉的腦袋也凍得稍微清醒了些,看了看夕陽,的確是天色已晚,再不回去可就晚了,于是向胖老道作揖拜別,遙遙晃晃的向王府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