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還記得第一次給你過生日的時候嗎?
那時候還在病院里呢,那是我認(rèn)識你的第一年,那時候我才多大,二十還不到呢,還沒開始寫作呢。
在那里我甚至喪失了生的希望,害怕里面的所有人,自從你這個老外住和我住進一個病房,我開始改變對人固有的印象。
我總是很討厭那里很多奇奇怪怪的人,我討厭麻煩,但是怎么對他們那么好,你好像什么事情都能解決,天不怕地不怕,不像我,懦弱鬼,有時候都不敢和人說話,我好像也是過了好久才開始和你說話,并且一開始只和你說話,后來我嘗試和其他人說話,我當(dāng)時還教一個大叔數(shù)學(xué)呢,每周都給他講數(shù)學(xué)題,我還告訴他一定能考上東京大學(xué)。他還說才不去東京大學(xué),非要去什么阪大。具體是為什么我都點記不清了,好像他以前是阪大的教授。
前幾年那個大叔剛?cè)ナ?,我們倆還去參加了他的葬禮,怎么現(xiàn)在我就忘記了他的名字了,只記得病院人都叫他“老兒童”。
明明在病院的日子很煎熬,可是為什么現(xiàn)在想起來會有些懷念,一定是因為那段煎熬的日子是我們一起走過的。那段煎熬的日子,就連最基本的生活用品都要尋找特殊渠道。有個假的算命先生冒充我們的病友,這個有娘生的沒娘養(yǎng)的,倒賣東西賺了我們多少黑心錢。好在我當(dāng)時的監(jiān)護人,就是我那個不稱職的爹每個月大概給我十七萬日元。我才能稍微好過一點,在外面每月十七萬日元已經(jīng)很不錯了,你說折合人民幣一萬元呢,可是在這蝸居里面,那和藤井川太一伙的算命先生哄抬物價,真是讓人恨到牙齒癢癢。你沒有監(jiān)護人,我真后悔一開始我沒有幫你,我可真是摳門,害得你不得已賣掉了鞋子。每天穿鞋托。
其實有個問題我到現(xiàn)在都想問你,你現(xiàn)在還想她嗎?在病院的時候,你左手腕上的那塊黑表就是你的命根子。被那黑心窩的主任繳走之后你是拼了命的想贖回來,我那時候雖然年紀(jì)小,但是我能看出來這表不是多貴重,是你心里有人了。主任叫藤井川太,他雖然早就死了,但是我還是都忘不了他。依舊恨得我牙癢癢。
我常常好奇那個女孩長什么樣子啊,她究竟是一個什么樣的人,會這樣讓你牽掛。
我一開始不明白,在這個比爛泥還黑暗的地方你是怎么能做到如此陽光?但是后來我發(fā)現(xiàn)你的陽光只是給別人看的,你是為了救贖我們,你常常在夜里失眠嘆氣,甚至學(xué)會了吸煙。也有了酒量。初識你時,你渾身上下都是干干凈凈的,你的外表,你的靈魂,你的眼神都是如此清澈明朗。一塵不染。甚至?xí)凭^敏的人。
我沒見過這樣的人,明眼人都知道你是被人害進這里來的。
藤井川太簡直是太喪心病狂了,尤其是欺負(fù)你的時候,真不知道害你的真兇和他到底什么關(guān)系,要讓小哥你活著受這種罪。
一開始他就總是派人來查房,每次都把我們倆的病房翻個稀巴爛。第一次在我的鞋里翻出兩盒煙,看著他們一個個兇神惡煞的,我嚇得不行了,你卻說那是你藏的,保安抄起棍子就朝你掄了過來,保安走后說,“兩盒煙兩棍子,下次翻倍?!?p> 你就拍拍身上的灰,什么也沒說。
我那時候真沒出息。
小哥,你都不知道我當(dāng)時多內(nèi)疚,我去找了算命先生,用一百萬日元贖回了你的那塊被川太繳去的表,我一直沒敢告訴你,我出價五萬日元,再出價十萬日元,那已經(jīng)是我這個月全部的生活費了,可是算命先生變本加厲,獅子大開口,要一百萬,我就讓狗算命的去找川太,讓川太給我爸發(fā)了郵件,務(wù)必打來90萬日元。
他們真不要臉!
我把那塊手表放在了你枕頭下,那天晚上,那是我第一次看見你發(fā)自內(nèi)心的笑。
一百萬,值得了。
后來你在老兒童那要來兩本書,在里面各剪一個洞,一個放手表,一個放煙盒。
我逐漸開始把我的生活費分給你,你并不愿意總是這樣,你開始做活,賺錢。
維修病院樓頂,我也跟著一起報名,川太當(dāng)時罵我腦袋進屎,有錢人還樂意干這種活,但是我覺得和小哥在一起,很自由。
在蝸居,自由的感覺已經(jīng)算是奢侈了。
你常常因為川太欺負(fù)病人,和川太吵起來,打起來。你總說這不叫希望醫(yī)院,應(yīng)該叫毀滅醫(yī)院。每次和川太有口角,后果都是你受懲罰,你受氣。
川太說這里的法則容不得你去改變。
我記得川太用腳踩著你臉的樣子,現(xiàn)在都忘不了,以后也忘不了。當(dāng)時中午陽光很烈,你不應(yīng)該來這個蝸居的,你本應(yīng)該是陽光燦爛的人,就像這頭頂?shù)年柟?。要不是川太早就死了,我真想殺死他一千遍,一萬遍。讓他永世不得超生。
睡覺了,要夢見你。
再談。
安達
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