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陵城的街道,向來熱鬧非凡。
素來有著“天下商賈看揚(yáng)州,揚(yáng)州商賈在廣陵”的美譽(yù)。
你看那熱鬧非凡的街道,南來北往魚貫而入,好一幅人間煙火的絢麗畫卷。
只見那:
擔(dān)水的,挑柴的,挑著小筐叫賣的。
雜貨鋪,綢緞莊,推著小車送貨的。
花街里,柳巷中,哼著小曲拉客的。
小酒館,大客棧,高聲吆喝攬人的。
一樁樁,一幕幕,真是個車水馬龍,絡(luò)繹繽紛,儼然一派太平盛世的景象。
這些個,來往不絕的大小生意,或多或少都和一個“石”字,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
揚(yáng)州石家,原是西晉巨富石崇的后人。其祖上鼎盛之時所集聚的財富,就連整個西晉朝廷都為之震顫。
后雖因得罪權(quán)貴,以致家道中落。
舉家遷往揚(yáng)州之地,躲避災(zāi)禍。雖說依然富甲一方,卻失去了往日里,頂級豪門的滔天權(quán)勢。
直到二百年后,后世子孫石燾,憑借祖上編撰的《商士要術(shù)》一書,重振旗鼓,再現(xiàn)石家,匯通天下的榮光。
想那兩廣會戰(zhàn)之時,神武皇帝每逢軍餉糧草不濟(jì),必定要請石泰、石燾父子兩出手解決。因此也許給了石家,匯通天下,貨通天下的特權(quán)。
借由神武皇帝給予的特權(quán),石燾這些年所積累的財富,只怕是比萊陽朝廷還要多出幾十倍不止。
全國上下,只要牽扯到生意二字,都無一不和石家,有著或多或少的聯(lián)系。
上到國家興建園林,重修水利,科考會試,拜天祭祖。
下到尋常百姓,捕魚販蝦,古玩字畫,錢莊當(dāng)鋪,梨園春曲,花街柳巷,石家皆有涉獵。
說他石家乃天下第一富商,毫不為過。
揚(yáng)州能用短短三年的時間,便從湖廣和楚越的戰(zhàn)火中恢復(fù),石家也是功不可沒。
話分兩頭,那竹下樓內(nèi),芷曦癡癡的靠在窗邊,一臉不忍的看著窗外。
只因,她那身為劍中之神的夫君,此刻正在被那群衙役,當(dāng)做猴一般戲耍。
“你看你,出的什么主意,堂堂一代劍神,竟被人當(dāng)成猴耍?!避脐赜媚菍憹M心疼的眼神,看著身旁的江漓說道。
“你心疼,我又何嘗不是呢。”江漓低著頭,臉頰微紅的說道。
“可是只有這樣,他才能悄無聲息的住進(jìn)這后院之中?!苯炀従彽恼f道,語氣之中,即無奈又心疼。
芷曦又如何不明白,這其中的道理?雖然如此,她也不忍心看他,被人如此戲耍。
“其實我倒覺得,我們應(yīng)該替他高興?!?p> “為什么?”芷曦疑惑不解的問道。
“若是他真能救下那幫嬰孩,或許可以彌補(bǔ)不少,那日軍營之中,他的遺憾?!苯煲馕渡铋L的說道。
聽聞此話的芷曦,瞪著那難以置信的眼神,望著身旁的江漓。她怎么也不會想到,平日里總是戲弄于他的郡主,對他的愛,居然也是如此深沉。
“既然不忍心看,不如吃飯去吧。芷曦姐姐,今天我做東,請你嘗嘗竹下樓聞名天下的‘揚(yáng)州八件’,這可是不容易吃到的美味哦。”江漓一瞬之間,又變回了平日里那個俏皮的郡主。
“郡主,你......”芷曦望著眼前陌生的江漓,欲言又止。
所謂揚(yáng)州八件,原是指揚(yáng)州地區(qū),獨(dú)有的八道美食。
分別為:蟹粉獅子頭、揚(yáng)州燙干絲、揚(yáng)州葫蘆鴨、文思豆腐、拆燴鰱魚頭、千層油糕、翡翠燒賣、揚(yáng)州什錦春卷。
竹下樓匠心獨(dú)具,將這八道工藝不同,味道不同的菜肴,葷素搭配,用一個拼盤盛在一起,是為“揚(yáng)州八件”。
此菜乃是竹下樓主廚,楊祎的招盤。
多少達(dá)官貴人,不遠(yuǎn)萬里趕到竹下樓,只是為了一睹,那揚(yáng)州八艷的絕代風(fēng)采,一品那楊祎,技藝嫻熟的庖鳳烹龍。
這“八艷”和“八件”,宛如竹下樓的招牌一般,名揚(yáng)四海。
能點(diǎn)的起“揚(yáng)州八件”這道名菜的,不是大大的財主,也是大大的貴人。
尋常百姓別說吃,便是站在窗外,遠(yuǎn)遠(yuǎn)的看上一眼,回到村子里,也有了十足的吹牛本錢。
江漓身為南陽郡主,從小便生活優(yōu)渥,這道名菜對她來說,只是想吃便吃的尋常菜品而已。
二人雅間落座,那八道菜品,拼成了一個大盤子,香氣四溢的擺放在桌上。
那玲瓏剔透的燒麥,色澤金黃的葫蘆鴨,油汪汪的千層餅,口感松軟的獅子頭,無一不將那淮揚(yáng)菜系的技藝,發(fā)揮到了極致。
“芷曦姐姐,快嘗嘗看,這可是真正的珍饈美味哦?!苯炱炔患按?,夾起一只翡翠燒麥,一股腦的塞進(jìn)嘴巴里,一臉滿足的大口咀嚼著。
“夫君他......”
“別擔(dān)心,我早就吩咐過店小二了?!苯炀捉乐鴿M嘴的食物,對芷曦說道。
與此同時,那店小二,也給扮成傻子的龍墨軒,送來了一份香氣四溢的揚(yáng)州炒飯。
“等等,這炒飯送給誰的?”那捕頭啃著白饅頭,攔下了送飯的小二,氣勢洶洶的問道。
“回捕頭大人,一位公子吩咐小人,將這炒飯,送給他住在后院的馬夫。”那小二見這捕頭來勢洶洶,怎敢不如實相告?
“娘的,一個傻子,居然吃的比老子都好?”他不服不忿的一把奪過那份炒飯,理直氣壯的說了句:“去,把那兩饅頭,給那傻子送去?!?p> “這......這”那店小二卻是為了難,站在原地左顧右盼。
“還不快去!”那捕頭不耐煩的呵斥道。
“是,是,小人尊命?!蹦屈c(diǎn)小二眼看捕頭動怒,怎敢拖延,取了那兩饅頭,便要送進(jìn)屋去。
“等等?!蹦遣额^叫停了店小二,將那兩饅頭放在腳下,踩成黑漆漆的面餅,這才心滿意足的說了句:“給他送去吧?!?p> 屋內(nèi),饑腸轆轆的龍墨軒,望著那黑漆漆的面餅,心中便已明白了一切。
但見他冷哼一聲,一點(diǎn)不在意抓起兩個面餅,津津有味的吃了起來。
此刻的一點(diǎn)屈辱,他并沒有放在心上。他所擔(dān)心的,只有那些嬰孩的性命。
皇天不負(fù)有心人,次日清晨,卯時初刻。
他在朦朦朧朧之中,忽然聽到了外面?zhèn)鱽砹艘魂嚻婀值穆曇簟?p> 內(nèi)心的直覺告訴他,苦等兩日的機(jī)會,到來了。
但見他,打開窗戶,施展輕功,神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飛身到了院中的樹冠之上,隱匿在茂密的樹枝之間。
影影綽綽之間,他看到那后廚送菜的小門前,一輛深色的大車若隱若現(xiàn)。
“便是送菜,這時間會不會太早了一些?!彼闹朽哉Z的說道。
環(huán)顧四下無人,隨即施展輕功,來到大車邊。小心翼翼的揭開那大車上,蓋著的黑色帆布,往里看去,一時間讓他又驚又喜。
那車?yán)镏锊皇莿e的,這是那天地宮籠中所關(guān)的嬰孩。
“終于讓我等到了?!彼闹邪底愿`喜道。
便在此時,忽聽得不遠(yuǎn)處,有人快步而來。
但見他飛身而起,重新回到樹冠之上,細(xì)細(xì)的觀察著。
只見兩人,小心翼翼的抬著一個大竹籠子,將籠子穩(wěn)穩(wěn)的放入車內(nèi)。
他正欲動手,忽然聽見其中一人對另一人說道:“還有最后一個,這批貨可是很重要的,務(wù)必要盡快送往。晚了,只怕要誤了大官人的要事?!?p> “放心,我此刻出行,神鬼不知。再加上這面青龍牙旗,可保萬無一失。你我快去將最后一個籠子送入車上,抓緊啟程?!闭f著兩人便快步的消失在了,濛濛月色之中。
“我若此刻動手,所解救的不過這一批孩子而已。不如跟上他們,找到源頭斷了根,可保萬無一失?!彼牭媚嵌说恼勗挘?dāng)即改變了主意。
主意已定,他飛身回到房中,取了龍淵,用麻布裹了,背在背上。
又寫了一張紙條,裹在小石頭里,運(yùn)起內(nèi)力,擲進(jìn)了芷曦的房中。
好巧不巧,芷曦正欲起身采氣練功。但見一石塊,迎面飛來,她不緊不慢,凌空一抓,穩(wěn)穩(wěn)的接在手中。
打開那外面裹著的紙條,只見上面用熟悉的筆跡,留下了五個字:“有情況,照舊?!?p> 她立刻心領(lǐng)神會,想來是那件事已有了眉目。
這邊龍墨軒背著龍淵劍,靜靜地躲在一旁的樹梢之上。
不多時,那大車徐徐前行,往目的地而去。
他瞅準(zhǔn)時機(jī),縱身一躍,再原地一滾,神不知鬼不覺的來到車底。
這輛車比之尋常馬車,要大上兩倍有余,兩輪軸之間的間距,足有一人多長。
如此絕佳的藏身之所,豈能放過。
但見他雙腳勾住后車軸,雙手抓住前車軸,四肢一用力,便牢牢的貼在了車底。
這一路他藏身于車底,也不知道究竟走的是哪條街,哪條巷。
只是知道,從清晨出發(fā),直到日出東方,才聽得那趕車的把式,對著車子里面自言自語道:“馬上就要到了,到了那萬福寺,就和我沒關(guān)系了。哎!只怪你們命不好,誰讓那石大官人,看上你們了呢?!甭犓窃捴械恼Z氣,頗有不忍又無可奈何。
“萬福寺,石大官人?”龍墨軒聽得這兩句,心中不免一緊。
揚(yáng)州城里只要是姓石,誰能避開那天下巨富的石家。而能讓人稱呼一聲大官人的,卻只有那石燾一人。
至于那萬福寺,原是坐落在,離揚(yáng)州城城郊,四十里之遙的千壽山中。
寺廟狹小破舊,香火不旺,十多年前,便已無人問津。只怕如今早就破敗不堪,就連供奉的是哪路佛祖菩薩,也是不得而知。
跨過一條小溪,那馬車徐徐的往山上駛?cè)ァ?p> 龍墨軒此刻,依舊牢牢的貼在車底,此時他最需要沉住氣,到底看看這些人,究竟搞些什么名堂。
約摸過了半柱香的時間,那馬車穩(wěn)穩(wěn)的停了下來。
趁著車把式下車扣門的空檔,他飛身躲到了一旁的大菩提樹上。
站在樹梢之間,他舉目望去,只見那萬福寺,金碧輝煌,珠光寶氣。
朱墻黃瓦之間,無不透露著富貴奢華的氣息。那寺廟之大,氣勢之弘,便是杭州靈隱寺,蘇州寒山寺,這些古剎,只怕也多有不及。
正是那:
左邊金盤送祥瑞,
右邊水泄走中堂。
前展華庭鶴宇間,
后枕荊山翠玉間。
如此精巧的建筑布局,真可謂是藏風(fēng)得水,五行不缺。風(fēng)水布局,已被用到了極致。
此地原來,并非是這番地貌??磥碇亟ㄖ?,費(fèi)了不少力氣,改變了此地的風(fēng)水格局。
再看那寺廟的周圍,被一片紅色的竹林緊緊圍繞。
尋常竹子皆為翠綠之色,唯獨(dú)這千壽山上的竹子通體呈紅色,宛如香山的紅葉一般。
每每紅竹盛開的時節(jié),看那漫山紅透,層林盡染。
再逢那江南的雨季,廟宇在朦朦朧朧的霧氣之間若隱若現(xiàn)。
一抹陽光照射之下,那紅墻金瓦熠熠生輝,伴上那寺廟周圍時時不停地誦經(jīng)之聲,和鐘鳴之聲,一起組合成一幅,人間仙境,世間佛國的壯美景色。
龍墨軒隱匿在寺外的樹梢之上,耳聽那梵音陣陣,鐘聲裊裊。一時間也不免心曠神怡,煩惱全無。
他正看得出神,忽見那厚重的大門從里面打開了??伤ň慈ィ媲暗木跋?,竟是讓他大驚失色。
從那廟宇之間,竟然走出了兩名道士。
“寺廟里面住著道士?這幫人葫蘆里到底賣的什么藥?!贝饲榇司?,讓他一時間,也變成了丈二和尚,實在不清楚,此地究竟發(fā)生了什么。
他隱匿在那樹梢之間,不錯眼珠的盯著下面發(fā)生一切。
但見那兩名道士,和那車把式耳語了幾句,便接過馬鞭韁繩,引著那輛大車,往后山徐徐而去。
樹梢之上,龍墨軒眼見那馬車,漸行漸遠(yuǎn),不及細(xì)想,提了口氣施展輕功,追逐而去。
馬車不急不緩的前行著,他則施展輕功,行于房檐之間,一步不落的緊緊的跟著。
但見那馬車?yán)@過前庭,跨過中院,走過山間小路。一路小心翼翼,繞著那寺廟的院墻走了一圈,這才停在了后山,一座毫不起眼的舍利塔前。
有道是,一念成佛,一念入魔。
紅磚、朱墻、金瓦、梵音聲聲,鐘鳴陣陣,端的好一處佛門清凈之所,世間凈土之地。
寺廟再清,難抵人心險惡。
凈土再厚,難填欲海深壑。
最深的罪惡,往往隱藏在,最大的“慈悲”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