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那天，何曉雪打開抽屜，拿出一張照片，那時她和前男友周一可的學士服合影。當年這位還有些玩世不恭，不過迫于“生活壓力”選擇了考研，而何曉雪，當時已經(jīng)保研法學院，不過也算是想哥們一樣陪他在自習室走完了全程，似乎一切條件都已具備，只是還欠些火候。畢業(yè)事情很多，兩人當年都算是班委成員，勞動委員，也是幫著輔導員處理了許多事情，整理檔案，分發(fā)紀念品，排練晚會，周一可甚至感覺那兩周，似乎比考研備考還累。到了拍學士服那天，又是早早起床，最初還有些迷迷糊糊，不過很快越拍越興奮，和老師和舍友，一張又一張，不過面對曉雪，一可似乎好有些顧慮，畢竟那么多同學老師都在，畢竟之前她陪他考研，兩人也開始成為法學院零二級的“焦點”。想了半小時，還是決定鼓起勇氣。即使未來成為戀人，本科階段也沒幾天，留張合影，也是，合情合理。面對面，說話還是有些顫，而何曉雪，一如既往地像姐姐一樣，朝他輕輕笑笑，點點頭。當時的許多手機還不能拍照，數(shù)碼相機也是流行沒幾年，拿著一個“傻瓜相機”請舍友幫忙拍照，連拍了六張，有那么兩三張，他的表情還有些僵硬，而她也是笑著說自己的表情也不是很好。然后吃飯的時候，在食堂，整個法學院的同仁，都在盯著他看，各種表情難以描述，而老師們，除了笑，也是祝福他們，校園戀愛，真的很純粹，很美好。研究生第一學期，第一個月，兩個人正式確立了戀愛關(guān)系，往后的日子，也是拍了許多照片，只是這張照片，她一直帶在身邊，或許是因為，這張照片，是她和他在戀愛前的合影。
挺巧的，那天是何曉雪生日，二隊的許多同事都送了她小禮物。曉雪在二隊絕對是拼命，也談不上對下屬多體貼，不過也是以身作則豁得出去，危險時刻絕對是沖在特別靠前的位置，她為二隊所做的一切，隊員們也都看在眼里，辦公桌一角，小零食小物件，那個發(fā)網(wǎng)，是黃欣馨送的，而那個粉色保溫杯，則是顧小茜送的?？粗粗掌?，卻發(fā)現(xiàn)周一可已經(jīng)站在了辦公室門口，一機靈把照片放回抽屜，不過他似乎也知道那是啥，只是笑笑。
“方便么，何隊？”
“嗯嗯，你說?！?p> “那個，最近大伙都挺忙的，然后我請二隊，吃蛋糕，那啥，已經(jīng)給同事們分了，然后，這是你的?！?p> “這么客氣嘛，周隊長?！?p> “那個，最近大家都挺忙的，一點小心意啦?！?p> “行啦，周隊長，那我就不客氣啦，謝謝啦?！?p> 辦公室外，各位同事都在吃點心，辦公室內(nèi)，何曉雪接過了蛋糕，才發(fā)現(xiàn)，這是一個小的圓形巧克力蛋糕。
“曉雪，生日快樂，隊里還有些事兒，我先去處理了，早些吃，味道好?！闭f完直接想奪門沖出去，不過她也叫住了他。
“一可？”
“何……曉雪……”
“謝謝啊，還記得我今天生日?！?p> “應該的，應該的，同事們都記得呢?！?p> 那天整個二隊，都看著周隊給何隊送蛋糕。周隊工作之外的脾氣好體貼整個市S局直屬CI隊都知道，只是從隊長到各位調(diào)查員，都沒想到，周一可會直接給何曉雪買一份不一樣的巧克力蛋糕，還是在她三十四周歲生日這天。沒有人知道那天在辦公室，何曉雪在辦公室吃蛋糕時的表情。
那天各大平臺都在促銷，營業(yè)額刷新了新的同期紀錄，而對于這些調(diào)查員來說，或許也會乘著優(yōu)惠買些東西，不過更多的時間，還是給了工作，畢竟二隊，以一如既往地忙碌，或許年末之前，還會有些大行動。
那天父親何華也是給自己發(fā)了一個微信紅包，有些猶豫，不過想起了母親的叮囑，還是點開了，回了一句“謝謝爸爸”，父親已經(jīng)五十八，還是覺得應該讓他開心一些，盡管他和母親離婚了，不過三十幾年前也是他和母親把自己帶到了這個世界上。
那晚和母親一起吃了正式的生日蛋糕，巧克力蛋糕，學名叫黑森林，看著蛋糕上的“3 ”“4 ”兩根蠟燭，輕輕閉眼許個愿。這兩年，都是和母親一起過生日，看著已經(jīng)快六十的母親，許多時候真的內(nèi)心很過意不去，都說女兒是媽媽的小棉襖，這些年，曉雪總覺得陪母親的時間太少，當然，母親也一直是她心中的榜樣，她真的希望，自己能像母親一樣，獨立，優(yōu)秀，當然有時她也會想，自己年紀大了以后，是不是也會想母親一樣，一個人生活……三十多了，有時覺得自己充滿活力無所畏懼，不過有時，也會發(fā)現(xiàn)，自己原來真的是會害怕，有時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
小時候總是向往過生日，因為有蛋糕，因為有禮物，也曾經(jīng)有一段時間不太想過生日，畢竟，出生那天母親一定受了許多苦，再后來，經(jīng)歷了不少事兒，還是覺得，生活，有一份儀式感，也是不錯的選擇，只是他沒有想到，自己的三十四歲生日，會突然想看看那張合影，懷念么，還是真的沒有完全放下，不知道，或許也沒必要知道，只是幾年了，抬頭不見低頭見，原來真的，不會沒有那么恨他。
?。ǘ?p> 這家年，已經(jīng)退休的老齊最開心也是最在乎的，就是兩個女兒回家吃飯。雖說倆女兒都是在嶼霖長大，不過各種機緣巧合，倆姑娘都喜歡吃餃子。齊老剛退休時，也會給每半個月包一次餃子，叫上依怡和小峰。那時小峰和依怡還沒有結(jié)婚，不過老齊也是已經(jīng)默認他就是女婿。二零一三年十一月，小女兒女婿選擇轉(zhuǎn)崗回到了嶼霖，最初只是過年的時候倆女兒聚在一起吃餃子，不過后來聚在一一起在家吃飯的機會也是多了不少。
這個周六，圓媛、鵬飛、小峰都算是調(diào)休，不過也算是聚的挺齊，老父親自然也是很開心。圓媛的公公婆婆在客廳陪著倆小男孩兒玩，倆外孫生活在一座城市的時間其實也就剛剛四年，不過兩位也是自來熟。希希還是黏著媽媽，所以跟著媽媽在姑姑的臥室里看著半歲不到的小表妹。
“姐，怎么樣，兒女雙全了，感覺可好？”
“怎么說呢，開心是開心，就是有些累啊，可能真的是年紀大了吧?！?p> “姐，我有希希的時候也是三十七歲了呢，明年我也要四十了呢?！?p> “看到你現(xiàn)在在嶼霖這么開心，姐姐也是放心了呢?！?p> “嘻嘻嘻，姐，你要這個女兒，一定也受了許多苦吧?！?p> “還好啦，路是自己選的，其實你姐夫一直說隨緣自己的身體最重要，可能你和老姐，還是那種傳統(tǒng)的女人吧?！?p> “想想也是，當年總覺得不能像咱媽一樣，結(jié)果最后發(fā)現(xiàn)，還是活成了自己當年最不希望的那樣?！?p> “其實還好啦，人生嘛，到了一定的年紀，就是理想與現(xiàn)實的不斷融合唄。”
“姐，不愧是政法大學畢業(yè)的高材生哦，這話，真的好有水平。”
“行啦，別捧我啦，你不是明年也要碩士畢業(yè)了嘛，不容易，既要工作還要顧家，真的不容易的?！?p> “還好啦，姐，在嶼霖工作生活，真的很幸福啦。就是覺得有了女兒嘛，兒子也要上初中了，既然自己還想再讀書，就給孩子們做個榜樣唄?！?p> “對了，圓媛，你家鵬飛，是不是真的很寵希希??？”
“他啊，除了是個女兒奴，啥也不會，你信不信，今天的一桌菜，他只會包餃子?！?p> “圓媛，你是在埋怨啊，還是咋秀恩愛??？”
廚房，孔小峰在燒飯，青椒鴨胗，粉蒸排骨，蒜蓉蔬菜，豆芽胡蘿卜絲，還有雞湯，結(jié)婚六年多，他的廚藝，也是直線上升，依怡休產(chǎn)假期間，他也是熟悉了各種湯的做法，南瓜豬腳湯，鯽魚豆腐湯等等。老齊對這大女婿，也是很滿意的，他也是明顯的感覺到，依怡和他戀愛結(jié)婚以后，大女兒真的笑容多了好多好多，而小女婿吧……
老丈人對這位女婿，還是挺滿意的，比圓媛年輕兩歲，就是圓媛小女兒出生時，產(chǎn)科病房里他的那句“爸媽在家里燒湯”，老丈人就知道，這還在，估計只會包餃子煮餃子，還是因為穿橄欖綠那些年許多時候不能回家過年，平日加餐首選包餃子。餃子有白菜豬肉餡和芹菜牛肉餡，和好餡后，兩人也是包了兩菜板。
“孩子，餃子包得挺熟練啊，以前就是以前沒少練過?！?p> “嘿嘿嘿，爸，過獎了過獎了，之前在AP隊，逢年過節(jié)總要吃餃子?！?p> “和我們當年一樣，無論是橄欖綠時期還是藏青藍時期，逢年過節(jié)也是包餃子，當年倆女兒還小的時候，每次她們媽帶著倆孩兒來看我，也是和我的同事們一起包餃子，那時候看著來姑娘吃得狼吞虎咽還覺得姑娘家的怎么一點也不矜持，現(xiàn)在她倆都是兩個孩子的媽了，感覺時間過得好快，轉(zhuǎn)眼自己也老頭一個了?！?p> “爸，瞧你說的，你也是才七十啊?！?p> “行啦，別捧了，你爸媽身體怎么樣？”
“還好吧，就是我和圓媛都覺得兩位老人幫我們帶孩子挺辛苦的?！?p> “你和圓媛記得每年要帶兩位老人體檢啊?！?p> “嗯嗯，一定的，爸，你也要多注意身體?！?p> “對了，你覺得，一開始圓媛在朋友圈發(fā)的照片，她給琪琪扎的小辮子，怎么樣？”
“爸，這個，我……”
“沒事，她和依怡在臥室呢，你是不是也覺得丑得不要不要的……”
然后餐廳，一七十的與一位快四十的，爆發(fā)出了爽朗的笑聲。
退休前，愛妻因為重病離世，老齊在自責的同時，也是意識到，自己虧欠家人太多。那時圓媛在峪西，依怡在Custom嶺海分署AS局工作還沒結(jié)婚，從凌澳GSII副巡視員的崗位上退休，回到嶼霖，只要女兒在家，他也愿意燒幾道菜等女兒回家吃飯。結(jié)婚之后和依怡小峰住在一起，看著小夫妻倆都愿意在廚房燒飯，老父親也是滿意不少。老父親也沒想到，小女兒也是燒菜一把好手，據(jù)說是向婆婆學的，而至于這位“燒湯”的女婿，老父親也是放寬心了，隨緣了，只要他對圓媛好就好，當然，十幾年了，鵬飛也是對得起這份寬心。
?。ㄈ?p> 本年度系列大型勤務(wù)的最后一個任務(wù)，是某國際型會議（論壇）的安全保障，相比于半個月前的大型會議安全保障，這次的論壇勤務(wù)，算是輕松不少，當然，勤務(wù)級別依然為最高級，市S局各直屬部門的負責人也是坐鎮(zhèn)一線。會議核心區(qū)，SWAT（支）隊直接四個（大）隊二百八十名隊員整建制部署，而CT（支）隊也有三個行動（大）隊部署嶼海區(qū)S分局。同一時刻，除了嶼海區(qū)消防（大）隊主場執(zhí)行安全保障，特勤（大）隊十車六十名消防隊員以及市消防局訓練基地也在核心區(qū)域執(zhí)勤，外圍也有十幾個增援消防站三十余輛消防車超過一百六十名消防員。整個會議的最后一個環(huán)節(jié)，是煙火表演。這些年出于環(huán)保以及消防安全的考慮，全市若干區(qū)域設(shè)置了煙火禁放，當然，一些大型會議或是慶典的時候，也會有煙火表演，當然，市S局與市消防局也很清楚，每一次煙火表演，相關(guān)安全保障部門需要做那些工作。通俗一點說，大部分參與安全保障的消防隊員與PO，都不知道這煙花，有多好看。
煙火匯演結(jié)束后，韓瑞峰請劉晗吃飯，兩人都帶著自己的女兒，花花和朵朵都自來熟，也就半小時，從最初的沉默，到倆姑娘吃飽了坐在一起擺弄小發(fā)卡和蝴蝶結(jié)。兩位大人也是挺欣慰，之前害怕有些尷尬，而兩個小朋友的友愛也是讓彼此都放松不少。
“劉，劉隊，這個，菜感覺合口味么？”
“還好啦，量都還好，還挺精致的。”
“劉隊，其實，我也是第一次來?！?p> “認識這么久了，還叫我劉隊啊，又不是在行動現(xiàn)場?！?p> “晗晗，你，今天，挺好看的?！?p> “韓大哥，你怎么一開口我就特別臉紅啊?！?p> “晗晗，我是不是說錯話了？”
“沒有啦，今天挺開心的，菜也挺好吃的。對了，你有沒有看煙花匯演的回放啊？”
“嗯，視頻看了一段，我就是覺得挺，壯觀的。晗晗，你是不是挺喜歡看煙花?。俊?p> “是啊，很多女孩子都喜歡看煙花啊，小時候看煙花，總覺得很驚喜，年齡大了吧，還是覺得好看，就是有時候覺得吧，絢爛就是一瞬間，你說，我是不是真的老了??？”
“晗晗，你才四十不到啦，還是挺年輕的啦?！?p> “討厭，非得提醒我明年就成奔五的人了嘛?！彪m說有一點點“小生氣”，不過也是一直在笑。
“晗晗，其實，我就是想說，未來的路，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不過我想好好珍惜，不想給自己留遺憾，你，能不能，做我女朋友？”
有一些小吃驚，不過似乎也在意料之中，抿嘴，笑笑，點點頭，“好啊，大哥?！?p> 都經(jīng)歷了些許不開心的事兒，不過，未來，更應該好好經(jīng)營，不是么？
也是在十一月份，譚逸杰的父母帶著小兒子小女兒來到了嶼霖，一是看看兒子譚逸杰，二來，也譚逸杰的母親也是想見一見老同事朱曉怡。
朱曉怡對薛華華，印象其實挺深刻的，二零零四年到了濟慈醫(yī)院兒內(nèi)科，也是當時整個濟慈醫(yī)院的一個大新聞，二十八歲，長得漂亮畢業(yè)于名校，沒有幾個同事知道她究竟想干啥。后來兩人也是在新年聯(lián)誼會和各種學術(shù)會議上認識，華華面對曉怡，也是愿意說幾句真心話。那時的朱曉怡，一心只想著一個人把女兒帶大，看著華華為了“報恩”如此癡狂，也是很不理解，不過后來，尤其是認識了孔衛(wèi)邊后，似乎也開始慢慢理解了這位小妹妹的選擇。除了高速華華一定要對老譚的孩子好，其他的，也是等著吃她糖。華華和老譚領(lǐng)證早一些，后倆又有了一個兒子，曉怡也是給小家伙包了一個不小的紅包。后來為了老譚的工作，已經(jīng)在濟慈醫(yī)院晉升副主任意識的華華選擇加入了嶺海醫(yī)科大學凌澳一附院，那時希希也已經(jīng)一歲多了，看著相處了快七年的同事離開，她還真的有些傷感。這次老同事一家回嶼霖轉(zhuǎn)轉(zhuǎn)，自然也是有些小激動，不過，她也是真的沒想到，琳琳和逸杰，關(guān)系似乎真的不一般。
飯桌上家長們聊得都挺開心，三位醫(yī)生加一位老資格PO，也是能有不少共同話題，就是琳琳和逸杰，挺尬。中間，琳琳借著結(jié)賬走出了包間，剛剛掃完碼付好款，卻見到逸杰在她不遠處。都有些尷尬。
“那個，學姐，家長們說的，你別太放在心上?！?p> “怎么，認識這么多年了，你不會覺得學姐我還是個缺心眼吧?！?p> “沒有沒有，我就是覺得……”
“嗯？你是不是，有話想說？”“學姐，你，談過，戀愛么？”
“沒有啊，不過，你覺得，現(xiàn)在，我們算什么？”
他笑了，她也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