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這種事,尤玥再沒心思上島看日出。她被安排坐著返程的輪渡回碼頭,暴徒在碼頭被警察帶走。
直到坐上警車,尤玥才逐漸意識到,自己逃過一劫。
她活下來了。
做筆錄的時候,她整張臉毫無血色,雙手還在微微顫抖。
問話的是個溫柔的女警官,看出她的緊張,給她倒了杯溫水,柔聲問:“姑娘,不要怕哈,你已經(jīng)安全了?!?p> “你已經(jīng)安全了?!?p> 短短六個字,把尤玥從預(yù)知夢里,窒息的死亡中拉回現(xiàn)實。
她的眼淚瞬間奪眶而出,淌滿了整張臉,而后眼眶才慢慢泛紅。
女警官遞給她紙巾,尤玥連道謝的聲音都發(fā)不出,只是捂臉抽泣了許久,十幾分鐘后才漸漸平復(fù)情緒。
“不好意思,我今天心情不太好……所以……”深吸口氣,她抱歉地說道。
明明在進入預(yù)知夢前,她心情很輕松,只是第一次對未來有了期待。
“我們理解,好端端地被人襲擊……肯定會害怕的。剛才嫌疑人交代了自己的計劃,我們會將他繩之以法的?!迸贉厝岬难凵窠o予了尤玥力量,話鋒一轉(zhuǎn),“不過,根據(jù)另一名乘客反應(yīng),當(dāng)時你找他,叮囑他別出船艙,要他小心。能問一下,這是為什么嗎?”
尤玥一怔,沒想到他們還要調(diào)查這個。
看出尤玥的愕然,女警官笑了笑:“不要擔(dān)心,我們只是想了解事情經(jīng)過,對于這點,不太明白?!?p> 尤玥點點頭:“我知道,我當(dāng)時的表現(xiàn)一定很奇怪?!?p> 她的大腦迅速旋轉(zhuǎn),編織理由:“我……就是來往自己座位的時候,看到那個男的一直瞪著那位先生,眼神很嚇人,而且他手里還拿著刀!我就想,會不會是想等人落單害人什么的……我當(dāng)時就是腦補了一下?!?p> 這蹩腳的理由連尤玥自己也不信。但所幸,他們沒再糾結(jié)這個問題。
——
警局大廳。
接待民警把尤玥的行李箱還給她,溫和地叮囑她路上小心。
尤玥道了謝,心情終于平復(fù)下來,仰頭對著墻上的宣傳標語出神。
“打擊電信詐騙,維護人民群眾財產(chǎn)安全?!?p> 尤玥一字一字拆解偏旁部首和筆畫,消磨時間。
她在等人。
葉晉年從筆錄室里出來,快步往外走,略帶焦躁。
路過小會議室,玻璃推門敞開,里面有人在聊天,提及的名字引起他的注意。
“你說那尤玥說的是真話嗎?”一個年輕男警員的聲音在問。
葉晉年腳步放緩,靠近門口。
“一個女大學(xué)生,身份背景清清白白,就算撒謊還能跟今天的事有關(guān)聯(lián)了?”女警官回答。
“別人把玩匕首就是要干壞事啦?而且她坐在最后兩排,那人坐在前面幾排,怎么看得見他在玩匕首???”
“你是懷疑她在船上看到了什么事,但是隱瞞了?”
“我就是猜猜……”
本子和筆蹬擊桌面兩聲,椅腿在地上摩擦,隨即腳步聲從里面往外而來。
葉晉年立刻轉(zhuǎn)身往過道外走去。
女警官邊走邊說:“別瞎猜了,人女孩子不肯說,我們也沒辦法管啊。她畢竟也是受害者,嫌疑人也說了,根本不認識那小姑娘?!?p> 男警員嘖嘖感慨:“你說這什么事啊,私人恩怨跑船上堵人準備報復(fù)。這是被逼到絕路了,完全不考慮后果?!?p> “哪個殺人犯考慮過后果的,你可真有意思?!迸傩Φ溃皻⑷朔?,會偽裝自己的罪惡,用所謂的弱勢為自己辯護,企圖達到讓人共情的目的。你可別上當(dāng)?!?p> “我沒有!”
葉晉年微垂雙眼,眸色深沉,他緊抿著唇,加快腳步走向大廳。
眼前光線倏然明亮,豁然開朗。
大廳外側(cè),瘦小的女孩背對著他,仰頭看著墻上宣傳畫,定定入神。披肩的長直發(fā)略顯凌亂,有幾根被背包袋子壓翹起來。
她在這,哪兒也沒去。是在等自己嗎?
葉晉年心里騰升起這個荒誕的念頭,又很快被自己否定了。
身后腳步聲從過道深處及近,尤玥回頭,少年映入眼里。
黑色運動外套,深色牛仔褲,和船上一樣。此刻他沒戴帽子,身后背著一只小巧的電腦包。這一次,他口罩也沒戴,比想象中還要年輕的少年面龐,讓人心頭一震。
應(yīng)該說,他們倆是同齡人。不過20的少年。
黑發(fā)少年個子很高,長腿,瘦高,運動外套和牛仔褲襯得他如同紙片人一般修長。黑色短發(fā),發(fā)尾微微翹起,應(yīng)該是被海風(fēng)凌虐后,他在筆錄室也沒時間整理。
這張臉,棱角清晰,下巴削尖。五官凌厲分明,劍眉星目,很正氣的長相。薄唇緊抿,唇角卻天生帶著微翹的弧度。
他細長的脖頸,心形的喉結(jié)微微滑動。
他也在看尤玥。
少年的表情緊繃,尤玥莫名緊張。
“你好……”尤玥潤了潤自己干澀的唇,深吸口氣,讓自己的表情盡量友善微笑,“我是想向你表示感謝的。你救了我……謝謝?!?p> 黑發(fā)少年眸色深沉,搖頭:“沒什么,應(yīng)該的?!?p> “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嗎?”尤玥期待地問。
黑發(fā)少年眼里光芒一閃而過,似乎下一秒就要開口告知自己的名字,可是轉(zhuǎn)瞬間他又猶豫了:“這很重要嗎?”
尤玥點頭:“我只是想知道我救命恩人的名字。”
“葉晉年?!鄙倌曷曇舻统?。
尤玥一怔:“什么?”
“我叫葉晉年,彭澤何曾改晉年的晉年?!鄙倌暾f完自己的名字,揚起一個禮貌的笑。
他不笑的時候,略顯嚴肅,但一旦笑起來,嘴角上揚的弧度更明顯,也帶著令人意外的調(diào)皮。
這分明就是個陽光元氣的大男孩。
“我叫尤玥,王字旁那個月?!庇全h蒼白地解釋。
“我知道?!比~晉年清冽的聲音低低說道。
尤玥疑惑:“你知道?”
“我們是校友,我在商學(xué)院獎學(xué)金名單告示里見過你的名字?!?p> 他的解釋略顯奇怪,但又可以理解。尤玥雖然覺得疑惑但沒有多想。此時她有其他更加在意的地方。
“你要回校嗎?”
交換名字后,兩人聊得也順暢起來。
尤玥點頭:“只能回校啦……折騰了這么久,也不敢坐輪渡了?!彼戳搜凼謾C時間,嘆氣,“我本來是想去東麂島看日出的”
“東麂島的日出很美。我也是去那看日出的?!比~晉年說,“東海最東邊的小島,可以看到最壯觀的日出??上]什么名氣?!?p> 尤玥看著他的行頭:“那要住一晚,你怎么就背這么小的包?!?p> 葉晉年聳聳肩,不置可否:“就一晚,不需要什么行李?!?p> “你一個人去?”
“我以前去過……”葉晉年頓了頓,眸間閃過一絲黯然,“這次就是去散散心。你呢?也一個人?”
尤玥赧然笑笑:“我……沒什么朋友,也想散散心?!?p> 自從躺平接受自己所預(yù)知的未來后,她就無欲無求,性格也沉悶寡淡,周圍朋友自然更少了。
兩人并排走去地鐵站,地鐵站離公安局不到一公里。但需要穿過兩個紅綠燈路口,天氣悶熱,兩人走得很慢。
葉晉年問:“你怎么知道東麂島的?網(wǎng)上攻略很少。”
尤玥望著遠處赤紅的火燒云,半面天空如同被烈焰灼燒,如血如泣,異常耀眼,尤玥抬起手擋在眼前遮光。
驀地,掌心一陣尖銳的刺痛。
她看向自己的掌心,平整干凈,不見一絲傷口。
是錯覺嗎?
“怎么了?”葉晉年問。
尤玥搖搖頭,夕陽往下沉了沉,她答:“有人告訴我的?!?p> 葉晉年盯著尤玥的側(cè)臉,漂亮的下頜線,眸色微閃。
路邊的服裝店,低聲功放播著《年輪說》。
“包裹我生命,纂刻我的掌印。計算著我,計算著你,過不去的過去……”
尤玥低著頭看自己的腳尖,踢中一塊小石子,石子滾出幾米遠,撞在花壇上。
她自嘲一笑,耳根紅了:“我也很奇怪,一個……不像是會懂旅行和風(fēng)景的……人?”
AI算人嗎?
“很奇怪?!庇全h又重復(fù)了一遍自己的不解。
她的用詞很微妙,葉晉年緊抿著唇,瞳孔里跳動著異樣的色彩,卻按捺不表。
“一定是個熱愛生活的人,有機會,你可以找他一起去看日出。”
尤玥搖搖頭:“我緩幾天吧,這大半年我都不敢坐船了?!?p> 葉晉年一愣,隨即爽朗地笑道:“的確。或許你以后可以找我當(dāng)你的保鏢,這樣就敢了吧?”
尤玥輕笑出聲:“你很貴吧?!?p> 葉晉年不置可否地笑著搖搖頭。
尤玥抿嘴笑。
“你笑起來很好看,不要總皺眉,多笑笑?!比~晉年定定地看著她說道。
尤玥愣了愣,摸向自己的眉心,果然,一道深深的凹痕。
換做別的男生突兀地夸一個剛認識的女孩笑起來好看,可能會讓人不舒服。但他眼神誠懇,語氣真摯,尤玥沒有半分不悅。
但她心慌,不知如何回答。
一向不知該如何跟人相處,跟別提是一個陌生男生。還是一個……極少見的雋秀少年。
“我其實小時候不是這樣的?!?p> 葉晉年問:“那你小時候怎么樣的?”
他薄唇微抿,跟貓咪一樣上翹的唇形,性感中帶著調(diào)皮。
他一定很討女孩子喜歡。
“跟……很多人一樣?!庇全h緩緩說出這句話,一瞬間恍惚。
到底是從什么時候開始改變的,她也不清楚了。
見她又變沉悶了,葉晉年就換了個話題,跟她聊自己的興趣愛好。
“我去島上看日出,是想攝影的,我平時就喜歡一個人到處拍拍照片?!比~晉年說道。
尤玥接下他這個話題,兩人攀談起來。
葉晉年看著精瘦,但是個十足的運動健將,他號稱自己B大校運會男子1000米紀錄保持者。尤玥從不關(guān)注運動會,但也很佩服他。難怪,能那么輕易就制服暴徒。
心中的陰影始終困擾尤玥。
距離地鐵站不到一百米的位置,葉晉年感慨似的問:“我們不如加個微信吧?”
尤玥愣了愣,本想拒絕,卻脫口而出:“好啊?!?p> 答完后,又是一陣懊惱。她不知如何拒絕,卻又慶幸答應(yīng)了。
尤玥低頭在包里找手機,沒有看見前方倒下的警示牌和警示牌后的下水道坑。
“小心!”葉晉年拽住尤玥,尤玥感覺腳下一絆,葉晉年線條分明的手臂,有力地穩(wěn)住了尤玥。
“當(dāng)啷”,清脆而委托的金屬碰撞聲,尤玥抬眼,發(fā)現(xiàn)是自己包帶金屬卡扣跟葉晉年脖間掉出衣領(lǐng)的吊墜碰撞。
葉晉年的吊墜很奇怪,是個空心的筒狀構(gòu)造,兩頭比中間的圓柱體要大一圈,扁平狀,似乎是起到支撐的作用。整個筒狀體鏤空,表面雕刻精美的花紋,太過精細,尤玥乍一眼看不清楚花紋模樣。筒體跟兩頭的支撐部位并非卡死固定,筒體自身可以自己旋轉(zhuǎn)。
這個金屬吊墜材質(zhì)很奇怪,深黑色,有亮眼的金屬光澤,飽滿柔和。
整個吊墜不過拇指大,構(gòu)造復(fù)雜,雕刻異常精細。
好奇怪的東西,尤玥從沒見過,卻又覺得似曾相識。
葉晉年禮貌地松開了她,尤玥沒機會再仔細看。
“你沒事吧?”
尤玥回過神,看著地面,后怕地搖搖頭。
下水道口的窨井蓋不知道為何沒了,四周攔著警示欄。但這時候警示欄歪倒在地,她方才行進時沒有看見,差點踩空。
“是我走路沒注意。”尤玥惴惴心慌。
自從死亡預(yù)知夢后,尤玥一直惶惶不安。她的心頭盤踞著一股不可名狀的恐懼,如蛇藏匿洞中。
如果說在那之前都是似是而非的感受,那剛才見到葉晉年胸口的吊墜后,尤玥就確認了。
是強烈的恐懼。
像一團陰影,敲著鼓聲,漸漸逼近,錘得她耳膜生疼。
她所預(yù)知的未來被改變了,但尤玥也敏銳地察覺到了,危險似乎……如影隨形。
時梧Toki
明天也有一章更新~之后兩天一更~每章字數(shù)會比較多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