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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諒回到長生居正房暖閣，一邊兒由著采蘩采薇換衣裳，一邊兒吩咐采蘋把帶回來的臘八粥取出來擺上，又向青櫻道：“咱們這邊兒給各房的粥都送過去了吧？我叫單獨給二嬸做的送去了沒？”
青櫻笑道：“早已經(jīng)送去了。各房也是一早打發(fā)人送粥來的，都和咱們自己做的一塊兒在廚下熱著，奴婢這就叫人端過來給爺?！?p> 年諒點點頭，向采蘩采薇道：“你們也下去喝粥吧，這也沒多少時候了。這邊留兩個人伺候就行。”因沒瞧見夏小滿，便問：“滿娘人呢？”
理論上說，年諒一打門口下輦，就有小丫鬟分往各處報信，這伺候的人就該到位了，誰知道夏小滿跑哪里去了。
采蘩多少帶了點兒幸災(zāi)樂禍，這一個月，她被改頭換面的夏小滿噎的夠嗆，每每斗口，總是敗下陣來，雖然恨得牙根癢癢，卻已是不敢輕易當(dāng)面挑釁了。但如果能在背后下點子小絆子，她還是樂不得看見夏小滿摔跟頭的。
見青櫻出去吩咐小丫鬟端粥、請夏小滿，屋內(nèi)也沒能鎮(zhèn)她的人，采蘩含著笑，聲音極盡婉轉(zhuǎn)柔綿，聽不出一丁點兒嗔怪的味道來，卻道：“這滿娘……哦，滿姨奶奶，想是忙的緊，三請四請的，也沒見她人。爺有什么事兒，還是吩咐咱們吧，莫把爺?shù)氖碌R了?！?p> 年諒自己理了下袖口，瞧也沒瞧她，只道：“嗯，下去喝粥吧，別誤了時辰?！?p> 采蘩僵在哪里，狠狠的咬了咬下唇，頓了下，到底沒再說什么，福了福身，和采薇一前一后退了出去。
采薇瞧著她的背影，微微皺眉，她這般聰明怎的總做糊涂事？每提到夏姨娘，六爺從來不回應(yīng)她的話，只一味的打發(fā)她走，意思還不明白么？既是府里家生子兒，又進府當(dāng)差，誰還是能是父母掌心里的鳳凰兒？再有體面，也由不得自個兒性子來。
青櫻見采蘩采薇出來，知道兩人是被遣下去喝粥了，思度著又安排了兩個小丫鬟先下去，回頭過來輪班，交代完了才轉(zhuǎn)身進屋。
年諒因問她：“咱們院的粥誰做的？滿娘可想起什么來了？”
青櫻見他臉上雖然尋常，眼里卻流露出點希冀，心里嘆了口氣，嘴上勸道：“章嬸熬的。姨奶奶雖沒想起來，但早上也下廚去瞧過了……爺不必這般急，姨奶奶慢慢就會想起來了——便是想不起，學(xué)也是學(xué)得來的?！?p> 年諒哂然一笑，道：“確是我心急了。頭晌喝粥的時候，忽就想起原先滿娘熬的粥來?！?p> 語音未落，恰夏小滿一挑門簾進得屋來，剛好聽見這句話。
她早上被拖去看了一回人家熬粥，然后回屋睡的回籠覺，醒來就有些餓了，于是翻出些點心來充饑。在得年諒回來的信兒時她正一手點心一手茶水吃得痛快，聞訊忙撇了剩下的半塊點心，撲弄掉嘴角的點心渣子，抻了抻衣襟收拾立整才往上房來。剛到院里，就遇到又來請她的小丫鬟，知道這邊叫她喝粥，也知道粥不過午的規(guī)矩，便加快腳步，好么，早趕晚趕，趕上年諒說這么一句。
站到門口，她多少有些尷尬，又有些歉意和不安——并不是懼怕什么，是當(dāng)別人對你報以極高的希望時，而你卻自知嘛也不是……唔，如果不是厚顏到一定程度的人，多少都會有點歉意和不安吧。但很快她就淡定下來，繼而開始給自己找理直氣壯的理由——穿越又不是我的錯，是誰害你家滿娘失憶、害得我穿越的？！
青櫻瞧見她進了來，忙過來陪笑道：“姨奶奶趕緊凈了手來喝粥吧，這臘八粥要午時前喝了才大吉大利?！?p> 夏小滿做出剛剛什么都沒聽見的樣子，掛上坦然的笑容，點頭應(yīng)聲，跟著過去洗手坐下吃飯。
小丫鬟抬著兩個四層黑漆描金食盒過來，將各房送來的粥一一擺出來，鋪在夏小滿面前。夏小滿想起從前同事喜歡戲稱端午節(jié)為粽子節(jié)、中秋節(jié)為月餅節(jié)，因為逢端午中秋就是鋪天蓋地的粽子、月餅，而現(xiàn)在，她顯然是在過“粥節(jié)”，面前擺的簡直是乾坤八卦粥陣！
瞧著那些五顏六色內(nèi)容物十分豐富的粥，夏小滿有點兒眼暈，只覺得看著就飽了，何況她之前剛吃完點心，現(xiàn)下真是一點兒胃口也沒有。
年諒那邊因體弱，飲食有限，倒是簡潔，叫小丫鬟拿了個海棠紅釉蓮花碗，挨個粥碗里撇一勺，混在一起，他這邊象征性的吃了幾口，應(yīng)應(yīng)景，這就拉倒了。
而夏小滿則要依足了規(guī)矩，每樣最少吃一勺的。她瞅著粥實在膩歪，百無聊賴的拿勺子翻了翻，尋寶一般默數(shù)著花生杏仁紅棗栗子，看都有些個什么材料，半晌才抬腕子挨樣往嘴里送一勺。品品滋味，煮了一個晚上的那款公眾版是徹底煮飛了，其余那些各院送來的因著是今日早上煮的，煮的時間不太長，倒是還好，只是火上咕嘟的，有些絮。總體感覺，材料的種類多質(zhì)量高，但整體品質(zhì)也只比罐裝八寶粥略強些，白瞎了好材料哇。
她這邊好容易挨樣吃完，就聽外面有人來報，說九奶奶打發(fā)人送粥過來了。
聽了粥她腦仁都疼，而轉(zhuǎn)一想，不由好奇的問道：“九奶奶早上不是送粥來了嗎？”早上她也參與接待工作來著。
青櫻也納悶，點頭道：“是送過了?！闭f著親自出去接了東西。
半晌回來青櫻，笑道：“是九奶奶身邊兒的菱角送過來的，讓給爺和姨奶奶請安，說早上粥是他們小廚房熬的，現(xiàn)下送來的是九奶奶娘家送過府的。她捎了九奶奶的話過來，說‘因拿的是新米新果子，雖不及家里的味兒那么好，倒還有個新鮮，就請六爺和姨奶奶嘗個鮮吧。’”
夏小滿想起那個天使，不由會心一笑，叫青櫻幫她盛粥過來嘗嘗。不知道是不是心境的關(guān)系，雖那粥略有些涼了，她卻只覺得比年府煮的味好。
在這一個月間，除了長生居和二夫人的雁回居里的人，夏小滿混的最熟的就是九奶奶孫氏了。
這孫氏從一開始就對夏小滿表現(xiàn)的極為親近，最初就替她解圍，而后常來坐坐，天南海北的聊著，又總是饋贈些點心吃食和零碎的小繡品來。一口一個滿姐姐的叫著不說，還一定要夏小滿叫她紋紋，而不是尊稱九奶奶。
夏小滿原來在公司曾遭遇過一個巫婆樣的女主管，多少有點兒前車之鑒。心里太明白這領(lǐng)導(dǎo)和你表示親近，大抵也只是客氣而已，你若真不把自己當(dāng)外人了，八成就要倒霉。所以自然是婉拒啊婉拒，但是孫氏的熱情，那就是冬天里的一把火，熊熊燃燒，不依不饒，硬生把夏小滿這稱呼別過來了。
夏小滿因仔細(xì)問過茴香，知道這孫氏確實是“原版”的閨蜜，而且孫氏本身就是非常熱情的一個人，除了最初就生了嫌隙的五奶奶外，她待誰都不錯，在這宅門里廣有好人緣，所以只當(dāng)孫氏待她好是普遍現(xiàn)象，也就由著她了，稱呼上也不特別拘泥，但仍是能不用稱呼盡量不用稱呼。
然而幾番接觸下來，再加上明里暗里打聽觀察，夏小滿卻發(fā)現(xiàn)，孫氏在諸多人里，待她、七奶奶周氏、二爺?shù)呐诵真沂歉裢夂玫摹６@三個人，都是出了名的老實人。
是不是聰明人都喜歡老實人？或者這才是真正的聰明人？夏小滿勺子攪合著粥，嘴角就不自覺往上翹。
年諒也嘗了九奶奶這粥，并沒覺得多美味，抬眼見夏小滿一掃之前懨懨吃不下的模樣，吃得倒是香甜，甚至臉上還掛起快意的笑容，他覺得有些奇怪，忍不住笑問：“有這般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