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老頭引著,林若素和安無憂進入仙寧樓竟然沒有人攔著,讓她不由猜測起這個嗜文如狂的老人來歷。
進了仙寧樓,林若素粗略的打量了一下樓內(nèi)的布置。這仙寧樓有上下兩層,但一樓到二樓的樓梯處有若干桌椅疊放著,顯然是為了辦這個瑯邪會,二樓暫時封起來了。一樓從進門處順次放著三四十張桌子,那些進得樓來的文人書生就依次坐在桌旁。在一樓最盡處正對著大門擺著四張軟蒲紅木椅,其中三張都坐著人,只有一張空著。林若素暗暗猜想,這四張椅子應(yīng)該是給那四位翰林院院士坐的吧。最后面還豎著一張描金山水彩繡屏風,擋住了窗外夕陽的半邊金光。
老頭一進去就樂顛顛地高聲道:“幾位大人,老朽得一美文哪!”整個仙寧樓的一樓本就安靜,進去的那些書生俱在靜等考驗,此時都聞聲望向這邊。
汗,林若素斜覷了老頭一眼,一把年紀了,低調(diào)一點好不好。
這時一個小廝走了過來,低聲對老頭說:“大人,其他三位院士正等著您呢,眼下該出題了?!?p> 林若素吃了一驚,原來這個老頭也是今天來的翰林院院士之一啊。
老頭立刻高高興興地回頭對林若素說:“姑娘隨我來,我給你引見幾位同僚,他們也均是惜才之人哪?!?p> 林若素對坐在不遠處的那三位一看就是官僚嘴臉的大人一點興趣也沒有。奇怪,不是說瑞王也在的嗎,她悄悄瞄了一眼全場,好像沒見到這么高級別的人啊。
她心里東想西想,也沒注意到老頭已經(jīng)把《將進酒》當場念了一遍。等她回過神來,迎接她的是全場人或是嫉妒,或是羨慕,或是驚奇,或是欽佩的目光。畢竟不是正牌作者,林若素有些心虛地笑笑,心里則暗想,剛才走神了,看樣子,老頭該不會把她吹得跟朵花兒似的吧?自己這樣大張旗鼓地剽竊李白的詩作,李白不要氣的從唐朝穿越過來追殺她才好。
沒多久,一些有自知之明的儒生開始自行告退,而另一些雖然沒當場走人,不過臉色也是相當?shù)碾y看了。畢竟,大家都是抱著尋伯樂的心態(tài)來的,本以為就快成功了,卻半路殺出個程咬金,一下子把自己從千里馬的幻想打回毛驢的現(xiàn)實。這種打擊實在很大啊。
“啪、啪、啪,”一陣緩慢但清脆的掌聲響起,竟是從包括那個老頭在內(nèi)的四位院士身后的屏風后傳出的。
林若素“咦”了一聲,原來屏風后面還有人啊。
她這廂還在驚訝,那廂一干留下的書生面上俱是又黑了三分。
不一會兒,從屏風后出來一個青衣隨從,對著林若素拱手道:“姑娘好文采,王爺有請。”
“請……我?”林若素看了看安無憂,只見他面無表情。慘了,他好像生氣了。
“我,可以帶我弟弟一起嗎?”林若素問。只要保證無憂在身旁,他應(yīng)該就不會太生氣了。而且,萬一這個瑞王暴虐成性,自己一不小心說錯話,還可以讓無憂帶著自己逃跑。汗,自己死過一次后,是越來越寶貝自己的小命了。
“這,姑娘稍等,容小的去回稟王爺?!鼻嘁码S從躬身退回屏風后面。
切,架子蠻大。林若素趁機轉(zhuǎn)過頭小聲安撫安無憂的情緒:“無憂,我絕對會讓你和我一起進去的?!?p> 安無憂還是不說話,但臉色緩和了一些。
過了一會兒,青衣隨從又來到林若素面前:“王爺說,姑娘才情過人,如果能再作詩一首,令弟自然也是他的貴賓。”
這個好辦,林若素望著窗外已然西斜的太陽,想了想:
“白日依山盡,
黃河入海流。
欲窮千里目,
更上一層樓?!?p> “好詩啊。”那個引著他們進樓的老院士不由嘆道,“這首題為……”
“登……仙寧樓。”林若素硬生生把差點脫口而出的《登鸛雀樓》改成了“登仙寧樓”。突然想起這個老頭那求證考據(jù)的毛病,她趕緊拉著安無憂向屏風處走。拜托,他要是問她“黃河”在哪里,她要去哪兒給他弄來這條中華民族的母親河啊。
聽了這首《登仙寧樓》版的《登鸛雀樓》,瑞王果然同意安無憂一起覲見。林若素在心里狂呼,耶,唐詩永遠都是王道??!
進了屏風后,林若素沒見到什么瑞王,卻只一眼便見識了什么是絕世紅顏……屏風后置了一張鎦金鏤花翠玉方榻,一位一襲水月長衫的美人斜躺于上,流韻云發(fā),一束玉箍挽在腦后,額前美人尖,鬢角絮飛,明眸皓齒,顧盼生輝。絕色,不過如此。
“禍水啊禍水?!笨粗溜L后玉榻上半倚的美人,林若素早忘了怎么沒見到瑞王,喃喃道。
安無憂則驟起了眉,這個人……
“你說什么?”美人蹙起柳眉。
嗯,聲音低沉了點,不夠清越。不過,這才說明造物主是公平的,四大美人還各有不足呢。林若素只顧著在心里給美人打分,壓根沒注意美人已經(jīng)起身,來到自己面前。
“看夠了沒有?”聲音顯示著說話的人有些不耐。
林若素這才抬起頭,呃,這個美人也太高了點吧,自己居然只及她肩膀。林若素視線上移,正好看見美人白玉般的頸前的凸起一塊,咦,這是……喉結(jié)???——“人妖?。 ?p> “什么是人妖?”美人不悅地問突然出聲的林若素。
“人是人他媽生的,妖是妖他媽生的,人妖當然是人妖他媽生的?!绷秩羲乩硭斎坏鼗卮穑娝€要問,連忙用一句“你媽貴姓”把他的問題堵了回去。
“我母妃娘家姓卓?!泵廊讼乱庾R地答道。
他還真回答???林若素絕倒。不過……母妃?林若素想到了一種最壞的可能:“你……不會是……瑞王吧?”
“不錯。”美人笑道,雖然那個笑容有點扭曲。他怎么聽都覺得“人妖”不是個好詞啊。
林若素下意識地往安無憂身邊靠了靠,她好像招惹了個不得了的人啊。
安無憂握住她的手,給她一個安心的笑容。
嗚,還是她家無憂好,長得又帥,笑起來又乖。不像某人,長得雌雄難辨,也就算了,還笑得這么陰險。林若素無比哀怨地想,自己當時一定是腦筋短路了才會想來看看這個瑯邪會,她承認自己是想搞點無傷大雅的小動作來發(fā)泄發(fā)泄不能進城之憤啦,可是也沒想要和自己的小命過不去啊。
瑞王瞇起雙眼:“你們倆當著本王的面擠眉弄眼,不是想找機會逃吧?”
林若素冒汗:“當然……不是。我們又沒干什么壞事?!闭媸牵瑳]事那么聰明做什么?
瑞王慢吞吞地說:“那就好。”表情卻顯然不是那么回事。
正在林若素與他大眼瞪小眼時,屏風外忽然一陣吵鬧。伴隨著乒乒乓乓的物體碰撞的聲音,還有些悶哼和尖叫。
“有刺客,保護王爺!”隨著一聲暴喝,居然從樓頂,窗外,和其他一些林若素還沒來得及看清的角落竄出幾個護衛(wèi),將瑞王團團圍著護住。
難道他們就是傳說中的錦衣衛(wèi)?這當口,林若素還有心情聯(lián)想。
安無憂也立刻將林若素護在身后:“姐,跟緊我。”
還沒從變故中反應(yīng)過來的林若素愣愣地點點頭,直到刺客從屏風外殺到了自己這邊,這才明白自己也是這些人的攻擊目標之一。靠,有沒有搞錯,就算是株連九族,瑞王的親戚里也沒有她啊。
短兵相接,雙方都有傷亡。瑞王的“錦衣衛(wèi)敢死隊”一個個拿自己的命不當命,前仆后繼地做瑞王的肉盾;而林若素被安無憂保護得滴水不漏,毫發(fā)無傷。反觀刺客一方,人數(shù)從原來的七八人銳減為三人,卻依舊毫不后退。
“咳咳,”林若素咳嗽兩聲,“識時務(wù)者為俊杰,王爺說了,繳刀不殺。”
瑞王瞇起他那比起女子還美的丹鳳眼,他有說過這樣的話嗎?
安無憂則疑惑地看著面色有些蒼白的林若素,仿佛在問她為什么。
林若素也很無奈啊。她也覺得自己剛才說話的語氣,很像抗日戰(zhàn)爭時期開口必言“皇軍說了”的漢奸,可是,她實在是有苦衷啊。
那些刺客本就是死士,刺殺瑞王前早就抱著不成功,便成仁的覺悟,此時又怎么會聽林若素的話投降,眼見伙伴皆死于錦衣衛(wèi)刀下,余下的三人合力拼殺一陣后,竟全部咬破事先藏在嘴里的毒囊,服毒自殺了。
看著滿地橫七豎八的死尸,聞著空氣里到處彌漫著的血腥味,林若素終于忍不住跑到一邊扶著墻干嘔起來。
“姐。”安無憂輕輕拍著她的背。
瑞王則踱著步子來到林若素面前,正要開口說話,林若素卻斜斜歪歪地扶著墻就倒了下去。
“你……”下意識地接住林若素倒下的身形,瑞王驚訝地看著懷里面色已經(jīng)白如宣紙的林若素。
晚了一步而雙手落空的安無憂正要抱回林若素,卻因為看到她駭人的臉色而頓住了動作,不敢貿(mào)然移動她。
林若素閉著雙眼,以為自己在安無憂懷里,不由苦笑:“無憂,我的孩子……好像……保不住了……”藍色的裙衫下擺處,竟已血跡斑斑。
安無憂沒來由地心慌,他緊皺雙眉:“姐……”
抱著她的瑞王不由一愣,孩子?她……有孕在身?見安無憂伸手來抱懷里的女子,來不及細想,他抱著林若素站起身來:“來人,準備馬車?!?p> 安無憂聽到他的話,眼里閃過一絲訝然。他為什么……
京城主街上,一輛豪華富麗的馬車飛奔而過。如果林若素這時在街旁,她絕對會說這是封建統(tǒng)治勢力萬惡的表現(xiàn)之一??墒撬藭r正躺在這輛代表地主剝削階級的馬車里,已經(jīng)虛弱得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