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山關后的軍鎮(zhèn)名為道輔,道輔鎮(zhèn)往南是眺州城,往西則是寧國,寧國本是禹朝西向十城,佛國之亂后,修生養(yǎng)息十六年,雖不說民生已復,也是蒸蒸日上,寧王不在,寧王留下的幕僚卻皆是能力超群之輩,是故寧國雖群龍無首,卻能勉力發(fā)展。
沈虞沿官道一路向西,騎的是沈放的愛馬驚鴻,這驚鴻便是先帝所賜,天下一等一的寶馬,一番狂奔下,最初還能看到追兵,轉(zhuǎn)眼連定山關都不見了,沈虞不敢停歇,一路縱馬,直到夜半時分,終于趕到寧國境內(nèi)。
入寧國境內(nèi)已是夜半,沈虞明顯感覺風土人情的不同,在寧國境內(nèi)見到的第一間房子,尖頭圓頂明黃色的墻面,朱紅色的瓦,在月光下美輪美奐,沈虞本以為是寺廟,走近一看,卻是客棧,這客棧卻算不上奢華,四下燈光已滅,唯有大堂里卻還亮著燭光,沈虞正是人困馬乏之際,也并不在意,走了進去。
客棧里油燈幾盞,幾把桌椅倒在地上,沈虞望去,一個穿著明黃色長裙的小姑娘正撲在桌上大快朵頤,看得出有些姿色,只是狼吞虎咽,滿臉油漬卻有幾分滑稽,沈虞正看著,卻聽小姑娘聲音含糊道:“看什么看,再看本公主刺瞎你的眼睛!”
沈虞眉頭一皺,正要還口,只見小姑娘身后陰影里站出一個人,這人一把長劍杵在地上,帶著黑紗斗篷,一身烏黑看不清面容,仿若撕下來的一片夜色,沈虞感覺到這個人不簡單,忍下怒氣,在心里嘀咕:“哪里這么沒有修養(yǎng)的公主!”
這公主看著沈虞低下頭,得意一笑,把桌上的酒壺拿起往嘴里灌著,這場景倒是滑稽,沈虞卻沒心情去看,便轉(zhuǎn)身坐下,招呼小二過來。
在柜臺后瑟瑟發(fā)抖的小二這才跑了過來,阿諛道:“客官吃點什么?”
沈虞隨便要了些酒菜,小二應承著,拿了兩碟干菜酒水過來,沈虞把劍放在桌上,取下斗笠慢慢喝了起來。
正自斟自飲間,卻聽小姑娘問道:“小孩兒,你是犯了什么事來寧國避難的?”
這小姑娘不過及笄之齡,卻故作老成,把沈虞稱作小孩,沈虞到底少年心性,聽的小姑娘話語心中賭氣,哼地一聲,偏過頭去,不理她。
小姑娘見狀,眉頭一皺,放下手中的雞腿,指著沈虞對著黑衣人說道:“袁姨,幫我教訓一下這人!”
沈虞這才知道,這小姑娘身后也是一位女子,再看去,這袁姐姐長劍一揮,一道劍影奔襲而來,沈虞提起長劍一擋,運足氣力往上一挑,只見姓袁女子眉頭猛然一皺,漫天夜色侵入屋內(nèi),燭光頓時暗淡,沈虞眼前一黑,再睜眼時,袁姓女子的長劍已擱在沈虞的脖子上了,只聽女子聲音清冷,滿是殺氣道:“為何你用的武帝內(nèi)經(jīng)?”
不待沈虞說話,小姑娘跑過來道:“袁姨什么是武帝內(nèi)經(jīng)?厲不厲害,讓這臭小子傳給我?!?p> “武帝內(nèi)經(jīng)是先帝修煉的內(nèi)功,是我禹朝皇家傳承,傳說中修煉至化境,力能扛鼎天下無敵,這小子內(nèi)功與武帝內(nèi)經(jīng)有幾分類似,若非我的玲瓏意,也發(fā)現(xiàn)不了,小子,你是什么來歷,老實交代!”袁姓女子說罷,長劍輕移,沈虞的胳膊上立刻出現(xiàn)一道傷口,鮮血淋淋。
沈虞心中一轉(zhuǎn),暗悔不知藏拙,只得裝出可憐兮兮的樣子說道:“兩位女俠饒命,我這內(nèi)功是家傳的普通功法,若是你們所說先帝的功法,也不至于一招也接不下?!?p> “我之功法本是敏捷路線,再引天地氣象,你經(jīng)驗不足,無法防備是正常,并非功法不行,你也休要瞞我,我有一法,可知你說話真假?!?p> 沈虞心知,該是剛才女子所說的玲瓏意,心中雖有些恐懼,還是破罐子破摔,張口說道:“我父本是先帝羽衛(wèi)統(tǒng)領,這內(nèi)功也是我父親所授?!?p> 袁姓女子聽得沈虞來歷,蛾眉蹙起說道:“沈放的妻子便是出自我家,卻不曾聽說育有一子啊,豎子安敢胡言!”
沈虞見長劍又要刺來,連忙說道:“我是父母領養(yǎng)的,我母親姓陸不姓袁啊,文采卓絕氣質(zhì)溫雅,琴棋書畫無不精通,卻不會舞刀弄槍上蹦下跳,怎會與你出自一家?”
女子聽得,攔住即將爆發(fā)的小姑娘,長劍入鞘,握拳一禮說道:“得罪了,你母親姓陸名海棠,我名陸鳶鳶,本是嫡親姐妹,當年政局大變,沈放失勢后不愿隨陸家投奔皇帝沈丘,去了定山關,我們便再沒見過,與海棠一別近二十載,你娘可好?”
女子說得真切沈虞便信了幾分,此刻陸鳶鳶問起母親狀況,沈虞眼淚不自覺便落了下來:“定山軍被鄒紹設計起了內(nèi)亂,我父親沈放生死不知,臨走時有人去抓我們,那鷹犬顧念舊情,母親便讓獨自逃跑了出來,自己卻不肯走?!?p> 陸鳶鳶聞言,深思片刻道:“你既已入寧國,便無危險了,朝廷既然想用定山軍,你父母便不會有危險最多只是軟禁,只不過想要救他們卻不容易,你怎么考慮的?”
沈虞有些不知所措,逃命時不曾想過這些問題,現(xiàn)在想起卻沒有頭緒,搬救兵?誰又是救兵,陸鳶鳶和小姑娘見他陷入沉思,都安靜下來不去打擾,小二也不知道躲到那里去了,燭火配合門外的蛙鳴聲忽明忽暗,沈虞靈光一現(xiàn),想起一個人。
寧王沈平,他的血親父親。
既已有方向,沈虞便向陸鳶鳶說起自己的打算,陸鳶鳶沉思半晌道:“寧王若肯幫忙,還是有機會的,只是目前局勢復雜,皇帝與寧王之間的糾葛,讓寧國諸臣助你,不止是寧王愿不愿意,還有能不能的問題?!?p> 沈虞點頭稱是,忽地看向小姑娘,連忙行禮道:“草民參見公主殿下,多有失禮,請公主見諒。”
公主哈哈大笑,低聲說道:“我若是公主,你們要請寧國出兵幫忙,是不是可以視為謀反?”
沈虞滿臉驚疑,看向小姑娘,又看看陸鳶鳶,只聽陸鳶鳶笑道:“婉兒,不要胡鬧,沈虞還是你的表哥?!?p> 頓時,叫婉兒的少女笑容收起,陸鳶鳶輕撫婉兒繼續(xù)說道:“她叫陸婉兒,之前義陽公主逃婚,本來陸家要讓婉兒頂替公主和親,結(jié)果這丫頭不愿意自己偷跑了出來,偷跑還算了,竟把宮里送來的詔書給撕了,陸家里雞飛狗跳,我不放心,就一路跟著她,誰知道這丫頭玩心太大,也不回去了,跑來了寧國想要假扮義陽公主?!?p> 陸婉兒抱著陸鳶鳶的胳膊,討好地笑著:“鳶姨,現(xiàn)在天下之大婉兒能來得只有寧國了,你也不想婉兒被人送來送去的吧,婉兒手里有皇帝給的公主印璽,怎么是假扮,鳶姨不要擔心了,再說了,不是還有你嗎?”
說完竟還假模假樣地抹抹眼淚,看得沈虞忍俊不禁,仔細一看,這小姑娘還是挺討人喜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