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佑,你的意思是讓我不要拒絕陛下?”
“是的,沒有必要拒絕?!庇钗馁|頷首,“只要父親沒有僭越之舉,以陛下之圣明不會不知道父親忠心耿耿。”
“圣明”二字,宇文質說得很重,特意將分貝提高幾分。
宇文質和宇文憲說這番話的表面目的是勸宇文憲不要拒絕宇文邕,實則是想委婉地勸說宇文憲謀反。
皇帝圣明,宇文憲可以安然無恙。
要是皇帝不圣明,他就有殺身之禍,應當提早想辦法保自己周全。
至于保全自己的方法是什么?
那當然是謀反。
宇文質現在還是不敢直白地勸說宇文憲謀反,只能用這種方式隱晦的告訴宇文憲。
如果皇帝不英明就不要忠心耿耿了,皇帝昏庸無道直接造反就好。
不謀反一定死,謀反還有一線生機。
宇文憲似乎是沒聽出宇文質話中的隱藏含義,反而饒有興趣地問道。
“乾佑,你為何說蘭陵王是晉陽軍權的代表人物,晉陽軍權到底指什么?”宇文憲一口氣問道。
宇文質只得解釋道:“齊國的權力一直分為鄴城皇權和晉陽軍權,兩者相輔相成缺一不可。”
“賀六渾就是靠著鮮卑士兵起家,這些士兵最后演變成軍事貴族,由于他們主要聚集在晉陽,所以稱呼它為晉陽軍權。”
“齊國實際是由文宣帝高洋建立的,定都于鄴城,所以皇權也可稱為鄴城皇權?!?p> “兩者相互斗爭,又互為依存關系。”
宇文質緩緩開口解釋,飲了一口茶,又繼續(xù)說道。
“晉陽軍權的代表人物之前是段韶,后來是斛律明月,兩人死后,蘭陵王就成了晉陽勛貴的代表?!?p> 宇文憲豁然開朗,“原來是這樣。”
濟州。
高阿那肱正奮筆疾書。
高阿那肱涂涂改改,又將書信丟在一旁。
處于人生的巨大轉折中,高阿那肱不敢大意,一直猶豫不決。
高緯肯定是沒得指望,他以后得依靠自己了。
他的前半生享受盡了榮華富貴,已經習慣于享受,再也無法忍受當初艱苦的日子。
但齊國將傾,他的榮華富貴也會隨之消失。
高阿那肱要為自己尋找出路了。
他心中已經決定了投降大周,不過仍是害怕投降大周后無法得到他想要的。
是的,高阿那肱特意留下來斷后不是對高緯有多忠心,而是為了讓自己在投降大周的時候獲取更大的利益。
一個人主動投降大周和帶著一座城投降大周,完全是兩種不同的概念。
后者的利益顯然更大。
但高阿那肱仍然不滿意,他還想攫取更大的利益。
如何攫取更大的利益呢?
高阿那肱將目光投向了高緯身上,幫助大周擒拿高緯總算是大功一件吧!
所以高阿那肱制定了一個完美的計劃。
他準備一面勸住高緯,讓高緯安心待在青州,不要亂跑。
一面暗中向宇文邕投降,然后帶著宇文邕一起擒拿高緯。
計劃已經制定好了,甚至已經實施了一半。
高緯那邊好說,以高阿那肱對高緯的了解,欺騙高緯實在是太容易了。
高阿那肱拿出紙筆,寫到。
“陛下安心,我已焚毀濟州通往黃河以南的所有橋梁要道,周軍必定不可能通過濟州抵達河南?!?p> “陛下安心,我必定死守濟州,戰(zhàn)至最后一兵一卒,和濟州城共存亡?!?p> “陛下安心……”
“陛下安心……”
“陛下安心,周軍暫時還沒有攻來,陛下不用急著離開青州,逃往南陳?!?p> 高阿那肱僅僅片刻,就揮筆寫下好幾封書信,直擊高緯軟肋,讓高緯按照他的計劃行事。
要說高阿那肱一介武夫怎么片刻就寫好幾封書信。
無它,手熟爾。
畢竟欺騙高緯,高阿那肱常為此事。
但宇文邕那邊高阿那肱卻不知道該怎么辦。
高阿那肱不知道該開出什么價碼。
開的高了,怕宇文邕不同意。
開的低了,高阿那肱自己又不樂意。
高阿那肱還想保留在齊國時所享用的權力,但又知道宇文邕不是好相與的人。
所以高阿那肱把握不好那個度,該提出什么價碼比較合適。
高阿那肱心一橫,在紙上寫到。
“臣早就聽聞陛下圣明,特此遣使向陛下投降。”
“小人可以助陛下擒拿偽帝高緯,還望事成之后陛下不要吝嗇賞賜?!?p> “小人所要的賞賜也不高,只要陛下賞賜小人一個九命的爵位即可?!?p> 鄴城。
宇文邕收到了高阿那肱的來信,哭笑不得。
高阿那肱的胃口實在太大了,開口就要“九命”的爵位。
北周的官制官員不叫“品”,叫作“命”。
“一命”最下,“九命”最尊。
高阿那肱開口就要“九命”的官職,宇文邕自然不想給。
要是給了高阿那肱“九命”的官職,其他官員心里又要作何感想。
但宇文邕又想要高阿那肱投降。
高阿那肱投降可以省去宇文邕不少功夫,他就能將精力集中在其他地方。
大周擴張的很快,三個月時間已經吞并了齊國部分河北之地,并且即將吞并整個河北之地。
齊國疆域雖然看著比周國小很多,但人口戶籍卻是比周國多。
從地圖上看周國似乎有著當年的強秦之勢,但實際情況并不是這樣。
齊國的河北之地更加富庶,而周國的關中之地久經戰(zhàn)亂,早已不是當初的八百里秦川。
沒辦法,這并不是宇文泰或者宇文邕治理的不好導致百姓凋零,而是由于歷史原因。
河北之地原來是北魏腹地,遭受到的戰(zhàn)火遠比處于前線的關中之地要少,保存的就更加完善,也就更為富庶。
吞并部分河邊之地后,宇文邕的工作量大了很多,已經有處理不過來的跡象。
而且關中那邊也不放心。
宇文邕不想再繼續(xù)打下去了,他要將重心轉移到內政方面。
這種情況下,宇文邕內心非常愿意接受高阿那肱的投降,但又覺得高阿那肱開的價碼太大難以接受。
兩邊的心里價碼不一致,宇文邕就將此事暫且擱置下來。
宇文邕召集心腹,準備和幾個心腹一起群策群力,共同砍價,將高阿那肱提出的價碼砍到一個相對可以接受的區(qū)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