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鳯來有口難言,臉色醬紫,嘴唇蠕動,卻一個字發(fā)不出。
這時,他身后走出一個人,抬著手,朗聲道:“啟稟陛下,太祖所言,臣等猶言在耳,不敢或忘。只是,魏忠賢非同尋常太監(jiān),抗擊建虜,治理黃河,上解君憂,下安民心,于國有大功,不可輕視為內監(jiān)。先帝在世,深為倚重,不可或缺,更是留言于陛下,‘忠賢克謹,可計大事’,先帝遺言在畔,時時回響。是以,臣認為,魏太監(jiān)主持先帝喪禮,既合禮法,也合民心,更是先帝所望,臣,懇請陛下允準。”
“臣附議!”
“臣附議!”
“臣附議!”
一連三人,出列,大聲附議。
崇禎心頭的怒火,騰的洶涌澎湃而起,臉上再無法保持平靜,猛的拍案而起,怒喝道:“混賬!你們的面皮是鐵打的嗎?就一點都不要的嗎?平日里的祖制禮法不離口,呼喊震天,怎么,禮制祖法是給朕一個人定的嗎?你們隨意的扭曲篡改,心里就沒有一點別扭嗎?皇兄駕崩,朕,連一個主持喪禮的人都決定不了?你們眼里,還當朕是皇帝嗎?”
崇禎的怒喝聲在文華殿回蕩。
場面寂靜。
不知有多少人愕然的看著崇禎,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死寂中,君臣對峙的氣氛,悄然變得濃烈與冷肅。
曹化淳站在側門,眼見著崇禎暴怒,神色驚慌,滿眼的恐懼,雙手都在發(fā)抖。
這些話,要是傳到魏忠賢耳朵,魏忠賢會怎么想?他現(xiàn)在可是只手遮天的九千九百歲,宮里宮外,都是他的人!
崇禎站在那,盯著出列的四人,這四人,居然沒有請罪的意思,一直靜靜立著!
首輔黃立極面無表情,枯瘦的臉上仿佛就沒有情緒。
崇禎心頭的怒火,混合著酒勁,登時難以壓制,大喝道:“混賬東西!欺君罔上到這種程度,你們就這么大膽的嗎?來人,將這四人全部拿下,押入大牢,仔細審問!”
“陛下!”有人急了,連忙出列抬手。
崇禎猛的冷眼看過去,道:“誰若求情,一律同罪!”
那個人身形一僵,猶豫了下,慢慢退了回去。
門外,王承恩帶著人,徑直走向那四人。
施鳯來這才驚恐,急急抬起手,道:“陛下,不知臣有何罪,要將臣下獄?”
崇禎懶得與這些混賬廢話,一擺手,徑直坐了回去。
禁衛(wèi)押著五人,就往外拖。
四人面色慌亂,急急對視,還想再說,已經(jīng)被拖了出去。
朝臣們這才驚恐發(fā)現(xiàn),眼前的年輕小皇帝,不是天啟了!
黃立極站在最前面,神色不變,心中卻暗驚。
這新皇帝,什么時候掌握了禁軍的?
英國公張維賢一直站在一旁,從始至終都沒有說話,此刻也沒有。
他看著崇禎雷厲風行的霸道手段,既有驚訝,又有不安。
這勢必會刺激魏忠賢,現(xiàn)在滿朝野,甚至邊關將帥都對魏忠賢畏之如虎,若是魏忠賢有所動作,京城勢必大亂!
即便有他的京營,都未必能鎮(zhèn)壓得住。
里里外外,閹黨無孔不入,誰敢說誰的身邊沒有閹黨?
曹化淳從側門進來,手里端著一杯茶,靜靜的遞給崇禎。
崇禎接過茶杯,目光看向前面這眾朝臣。
這些人,在施鳯來逼宮的時候不說話,在他下獄施鳯來等人時,同樣幾乎沒說話。
尤其是這個首輔黃立極,前前后后,只說了一句‘臣恭聽圣訓’就再無只言片語。
‘不過,你們不說話就說明你們保持了‘中立’,我也不需要你們倒向我,只要你們不生亂,不添亂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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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禎喝著茶,心頭猶自思索。
拿下來施鳯來,并不完全是惱怒,他在借機震懾這些人!
‘有了施鳯來這只雞,想必短時間內,你們不敢亂來。接下來,就是魏忠賢了?!?p> 崇禎手里拿著茶杯,目光微微閃爍。
施鳯來不過是個開胃菜,真正的硬菜,是魏忠賢。
‘有禁軍在手,也不是萬事大吉,只是暫且穩(wěn)住,還需要時間徹底掌握禁軍,再控制住皇宮,這樣才算穩(wěn)妥……怎么拖延這段時間?……’
崇禎心里隱約有些想法,但還不夠全面,他必須穩(wěn)穩(wěn)的坐穩(wěn)皇位,才有足夠的把握去管控威脅。
朝臣們此刻,同樣心思浮動。他們沒有想過,眼前十六歲的少年皇帝,居然這般‘狠厲’,剛剛繼位,就迫不及待的處置了一位輔臣!
還是魏忠賢的人!
崇禎一邊思索,一邊默默的計算著時間。
‘魏忠賢需要處理天啟善后事宜,現(xiàn)在應該還在乾清宮,文華殿與乾清宮并不遠,他應該知道了……不管他之前攔我進宮是什么目的,不能給他機會,我得先下手為強!’
崇禎雙眼微微瞇起,看向身前群臣,沉聲道:“英國公,皇兄遺命,命你提調京營,膽敢作亂者,先斬后奏?,F(xiàn)在,朕追加一條,即刻起,京城戒嚴,任何不法人與事,不問緣由,一律拿下!”
張維賢單膝跪地,沉聲道:“臣領旨!”
張維賢站起來,抬手告退,快步離去。
崇禎暗自點頭,有京營戒嚴京城,就足夠讓所有人投鼠忌器!
‘接下來,就是魏忠賢了。’
崇禎暗暗吐了口氣,內心計較一番,忽然說道:“曹化淳,你現(xiàn)在就是司禮監(jiān)掌印太監(jiān),朕命你立刻接管司禮監(jiān),司禮監(jiān)的一應進出,沒有朕的允許,任何人不得擅動。皇宮各監(jiān)、局、寺要整頓,名單你跟王承恩商議,無需報朕,要快!”
曹化淳一怔,旋即又驚又喜的噗通一聲跪地,道:“奴婢領旨,謝皇爺!”
崇禎不管朝臣什么表情,會有什么反應,抬頭看向門外,道:“王承恩,即刻起,你為提督太監(jiān),提督東廠,攜禁軍,嚴加整肅?!?p> “奴婢領旨?!蓖醭卸魑⑴?,臉角圓潤,神情十分的冷靜與平和,沒有曹化淳的大喜大悲。
崇禎再次拿起茶杯,慢悠悠的喝茶。
朝臣們這下沒辦法忍住了,悄悄左右對視。
魏忠賢掌握司禮監(jiān)才能威壓百官,可以說,司禮監(jiān)是魏忠賢的大本營!
動了司禮監(jiān),就是直戳魏忠賢命門!
不說其他朝臣了,就是黃立極此刻也是目中凝色猶疑,似乎想要抬手說什么。
但司禮監(jiān)這個地方很特別,是宮內的機構,換言之,是皇帝的私人機構,朝臣們根本無權置喙。
崇禎注意著黃立極的表情,見他猶豫不決,心里暗動。
‘這黃立極,應該不算是完全的閹黨,至少不是唯魏忠賢馬首是瞻的人,有一定的獨立性?!?p> ‘難怪天啟臨終前會給他加封太子太師,要他忠君體國,顯然是早就看透了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