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成算得上是歸夕府中頗有資歷的老家將，連他都在歸夕毫無覺察的情況下為歸午所用，天曉得歸夕府中還有多少被收買的耳目。如今阿成已死，線索斷了，一切也無從查起。秦宛和文羽二人的處境的確非常不妙。
文羽與歸夕兩兄弟商議一番后，決定與秦宛一道暫時搬去歸晨府上。與三弟不同，由于身體原因，歸晨對自己的安全格外重視，府中出入的全是歷經(jīng)種種考驗對其忠心耿耿的死士，絕不會出賣主人。再者，歸晨府就在城邦宮殿的旁邊，守衛(wèi)森嚴，文羽二人要是住在此處，可謂雙重保險。
為防萬一，每日朝會結(jié)束后，歸晨還陪著文羽二人一道前去宮殿。
果然，從這天起，文羽二人再沒受到任何攻擊。但文羽卻始終無法安心。直覺告訴他，歸午那樣的家伙絕不會就此善罷甘休。
轉(zhuǎn)眼就過去了三天。
這日，朝會結(jié)束后，文羽和秦宛照舊在歸晨的陪同下去給歸文光治病。經(jīng)過這幾天的持續(xù)治療，歸文光又恢復了不少，面色紅潤，神采熠熠。文羽三人走進他寢宮時，他正坐在一張木搖椅上，優(yōu)哉游哉地品茗。
一見他文羽進來，歸文光立刻笑臉起身，請他們坐下。
文羽三人還沒坐定，就覺一陣勾人的清香撲鼻而來，不由得四下張望。
歸文光見他三人微詫的樣子，呵呵一笑道：“你們是在想什么東西能發(fā)出如此香味吧？”說著，他指指小方桌上不斷冒出熱氣的茶杯道：“喏，就是這杯‘勾魂茶’?！?p> “勾魂茶？”文羽三人同時一怔。歸晨忍不住道：“父親，我怎么從未聽過？”
歸文光得意地笑了笑：“呵呵，那是當然。這可是來自異邦的圣茶，午兒今日一早獻給我的。”說著，他端起茶杯，瞇眼又抿了一口，搖頭晃腦地贊道：“真是好茶，飲一口唇齒留香，真不愧勾魂之名……”說著，他翻起托盤上幾個茶杯，對文羽幾個問道：“你們也嘗嘗？”
文羽和秦宛笑著婉拒。
歸晨看著父親，欣慰地笑道：“父親的精神越來越好了，我真是開心。”
秦宛接道：“對啊，再過一周，城主大人應該就能痊愈了?！?p> “是么？”歸文光聞言喜上眉梢。但很快，笑容就從他臉上消失了。他望著歸晨，嘆口氣道：“可惜，晨兒你的病……”
沒等父親說下去，歸晨就忙打斷他的話，道：“沒什么的。我早就知道自己這病是無藥可救?；盍诉@么多年我也知足了?！?p> 歸文光重重嘆了口氣，雙眼有些濕潤了，他哽咽道：“為父多希望你一直在我身旁啊……”
歸晨道：“父親，就算我不再了，還有阿午、阿夕啊。”
歸文光搖頭苦笑兩聲：“知子莫若父。我還不知道你兩個弟弟是什么材料？午兒不學無術，夕兒又太過懦弱，難成大器。沒有誰比你更適合接替我的位置?！闭f完，他又嘆了幾口氣。歸晨沉默不語，一時氣氛有些尷尬。
秦宛見狀，忙起身圓場：“城主大人，該進行治療了?！?p> 歸文光這才覺察到自己的失態(tài)，有些抱歉地朝秦宛微笑著點點頭，起身走向病榻。
***
不知為何，在秦宛給歸文光治療的時候，文羽的心里卻始終有種不安的感覺。他總感覺有什么不好的事情會發(fā)生。
他的雙眼，始終停留在那杯散發(fā)出陣陣沁人心脾的香氣的茶上。
這一切當然逃不過歸晨的眼睛。他低聲問道：“文羽，你是擔心……”說著，他朝那茶杯努了努嘴。
文羽猶豫了一下，點頭道：“也許是我想多了，可我就是想不明白，你說，歸午突然對城主獻殷情，是有什么目的呢？”
歸晨笑道：“果然，你是在擔心阿午會對我父親不利……呵呵，我看你真的是多心了。我還不清楚自己弟弟的脾性么？阿午的確有很多問題，他也的確想父親死，他好繼任城豬之位，可他也還沒大膽到毒殺自個兒父親的地步。我想，他恐怕是知道父親復元在即，想討好父親罷了?！?p> 兩人就這么說著，不多時，秦宛就站起身來，轉(zhuǎn)身微笑著朝他們揮手。
治療結(jié)束了。
歸晨抬頭一看，笑著對文羽道：“你看吧，這不，什么事都沒有嘛?！?p> 文羽朝他勉強一笑，心道：但愿如此。
***
轉(zhuǎn)眼就到了一周后。
在這七天里，文羽擔心的事并沒有發(fā)生，歸文光的病情像秦宛預計的那樣良性發(fā)展著，歸午也像消失了一般，再沒有出現(xiàn)過。
今日就是療程的最后一天。
只要今天的治療一結(jié)束，糾纏了歸文光多年的疾病將被根除，而文羽二人的任務也終于可以完成。想到此，文羽緊繃了多日的神經(jīng)總算稍稍有些放松了。在秦宛照例給歸文光治療的時候，文羽和歸晨坐在一旁有說有笑。
就在這個時候，一件讓所有人都完全意想不到的事情毫無征兆地發(fā)生了。
秦宛突然發(fā)出一聲尖叫，像觸電般一下從床邊彈了起來，聲音中充滿了驚懼。
文羽和歸晨二人心頭大驚，忽地一下站起身，循聲望去。
秦宛跌坐在地，面色蒼白地仰望著他們，渾身哆嗦著，顫抖著手無力地指向病榻。由于極度的驚恐，她此時已說不出話來。
只見歸文光面無人色，兩眼發(fā)直，渾身劇烈顫抖著，在床上痛苦掙扎。
歸晨大駭，一下?lián)渖锨?，抓著父親的肩膀大叫：“父親，你怎么了？”
歸文光神色極為痛苦，臉上的五官扭曲得有些駭人。他費力地張著嘴巴，可喉嚨里卻始終只能發(fā)出嘶嘶的如同風箱漏氣般的聲音。突然，他身子劇震，頭一仰，口中赫然噴出一股鮮血，濺得滿床都是。
“父親！”歸晨發(fā)出一聲悲呼。
歸文光雙眼一翻，頭一歪，整個人一下軟綿綿地躺倒在歸晨的懷中，氣絕身亡。歸晨頹然地跪倒在床前。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房間里的三個年輕人完全懵了。
文羽簡直不敢相信眼前發(fā)生的一切。
他一直擔心的事終于還是發(fā)生了。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到底怎么回事？
就在他胡思亂想時，歸晨緩緩站起身，強忍住悲痛向屋外的侍衛(wèi)叫道：“來人！”
然而，門外卻一點反應都沒有。
歸晨正想發(fā)作，只聽得“轟！”地一聲，大門一下被人踹開了。
一個人影撞入文羽三人的眼簾，赫然是歸午！在他的身后，跟著一大幫全副武裝的兵士。一見屋里的情況，他立刻慘呼一聲：“父親！”就一下?lián)湎驓w文光的尸體。
沒等文羽回過神，來，兵士們已蜂涌而入，瞬間將文羽三人團團圍住。
文羽趕緊護在秦宛身前。
歸晨臉色一沉，喝道：“二弟，你這是做什么！”
歸午正俯在歸文光尸體上號啕大哭，一聽這話，猛地扭轉(zhuǎn)頭，恨恨地瞪著歸晨，眼里蘸滿淚水。他咬牙搖頭道：“大哥，我實在沒想到，你、你居然會和外人聯(lián)手殺死父親！”
“你、你說什么！”歸晨萬萬沒想到弟弟居然會這樣說，又氣又急，“一切都還沒搞清楚之前不要胡說八道！”
文羽與秦宛也是大驚失色，一時手足無措。
歸午站起身，瞪著文羽三人，咬牙切齒地道：“哼，這還有什么好說的！一切都明擺在眼前，是你們殺了我父親！”說著，他朝門外叫道：“各位大人，請進來吧！”
話音剛落，文武百官們就低著頭魚貫而入。
歸午瞪了哥哥一眼，道：“所有人都看見了，是你們殺了父親，看你們?nèi)绾蔚仲嚕 ?p> 歸晨愕然地望著眾人，一時無語。
歸午望著他，搖頭嘆道：“大哥，從小，我就把你當作我的榜樣，敬重你，崇拜你。我做夢都想著，長大了成為你那樣萬民景仰的人物。但我實在沒想到，人心隔肚皮，你居然是這樣一個軾父奪位的偽君子，大惡魔！”
歸晨望著眼前越說越激昂的弟弟，一下子變得非常平靜。突然，他仰首哈哈大笑。
“你死到臨頭，還笑什么！”歸午怒道。
歸晨卻全不理會他。他拍拍文羽的肩，淡淡一笑道：“看來，我輸了?！?p> “哎？”文羽一頭霧水地望著他。
歸晨苦笑著搖搖頭：“真沒想到，我和他兄弟二十多年，反不如一個外人看得透。我更沒想到，他居然真的下得去手……”
歸午大怒：“你們在胡說什么！”說著，他猛然揮手喝道：“來人，速速將他三人給我拿下！”
歸晨“呼”地一下?lián)踉谖挠鸲松砬?，大喝一聲：“誰敢上！”
話猶未了，他眼角浮出勾云紋，雙目圓睜，已然放射出璀璨金光，恨恨瞪著四周的兵士。
兵士們面面相覷，嘴里雖然大呼小叫著，但卻無一人敢上前。
歸午勃然大怒：“誰敢不前，斬立決！”說著，就“噌！”地一下抽出腰間佩劍。
就在這時，文羽突然一下閃到歸晨身前，指著歸午大叫道道：“歸午，兇手就是你！茶里有毒！”
眾人一片嘩然。
文武百官有些詫異地望向歸午。
歸午勃然大怒：“死到臨頭竟然血口噴人，不殺你如何泄我心頭之恨！”說著，身子一縱，揮劍就往文羽頭上斬去。
就在這時，一聲洪亮的叱喝在他身后響起：“住手！”話音未落，一道寒光就隨之射向歸午手中利劍。
“當！”火星四濺中，利劍已斷為兩截。一個明晃晃的物什隨著半截斷劍咣當一聲落到地面。只是一枚普通的戒指。
此人的武功高強程度可見一斑。文羽看得心驚。
歸午被人壞了好事，扭頭正欲開罵，但一看清對方是誰，準備好的惡言惡語全咽回肚子里去了。
因為出手的人正是他的叔叔、當日監(jiān)考歸夕的監(jiān)考官歸文亮。
歸午沒好氣地說：“叔，你這是做什么？他們殺了父親！我知道你一直都喜歡大哥，可在這大是大非前，你可不能再袒護他了??！”
歸文亮鐵青著臉走到他跟前，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我誰也不會袒護。我只相信事實。再沒有弄清楚真相之前，最好誰都別輕舉妄動。阿午，如果你問心無愧，就聽他說完也不礙事吧，恩？”
歸午從鼻子里哼了一聲，拂袖站到一旁，悻悻地咬牙道：“那你就問吧！”
歸文亮冷笑一聲，轉(zhuǎn)首對文羽道：“小兄弟，你慢慢說，不用怕。”
文羽點點頭，便將他的猜測一一道來。末了，他還補道：“那茶里有沒有毒，你們叫幾個醫(yī)師來檢驗一下就立刻知道了！”
歸文亮沉吟片刻，扭頭望了望那杯放在小桌上依舊散發(fā)著熱氣的香茶，點點頭，立刻命人去請醫(yī)師。
在等待醫(yī)師到來的這段時間，文羽的心一直繃得緊緊的。他生怕又像上次阿成被殺一樣，再出現(xiàn)什么變故。秦宛靠著他，臉貼在他的胳膊上，渾身顫抖著低聲道：“阿羽，我……我好害怕，我……我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文羽緊緊攥著秦宛的手，安慰道：“別擔心，醫(yī)師來了就會證明我們的清白的！”話雖如此，但他的手心已不自覺地沁出汗來。
幾分鐘后，一個看上去約摸六十多歲的老醫(yī)師在侍衛(wèi)的帶領下快步走了進來。
文羽懸著的心總算稍稍放下了一點。
醫(yī)師取出工具，檢驗了好一陣，才轉(zhuǎn)身行禮道：“各位大人，由于此茶葉來自異邦，小人以前從未見過，所以對它的特性一無所知?！?p> 什么！文羽差點要叫出聲來。
醫(yī)師接著又道：“不過，盡管如此，小人還是憑借多年從醫(yī)的經(jīng)驗檢驗出了此物到底有沒有毒。”言語間破有些炫耀的意味。
文羽這才松了口氣。
歸文亮不耐煩地喝道：“你個臭老頭，還賣什么關子！到底有毒沒毒，還不從實說來！”
醫(yī)師駭?shù)脺喩韥y顫，慌忙道：“小、小人這就說。這、這茶沒毒！”
沒毒？！
文羽驚得一張嘴張開再也合不攏了。
歸晨和秦宛同樣也是驚詫莫名。
茶里沒毒，歸文光好好的怎么會死呢？！
他們實在搞不明白了。
歸午一聽醫(yī)師的結(jié)論，立刻神氣活現(xiàn)起來。他踱到歸文亮面前，冷冷地道：“叔，這下你還有什么要說的？當著文武百官的面，你該不會再阻止我抓人了吧？”
歸文亮看了他一眼，狠狠一甩頭，拂袖而去。
歸午望著他遠去的方向，冷笑了兩聲，臉色陡變。他扭頭看著文羽三人，雙眼射出兇光：“將這三人拿下！”
士兵們應著，蜂擁而上。
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只聽得一聲巨響，寢宮的屋頂竟轟然坍塌。
無數(shù)的碎石破磚伴隨著煙塵滾滾落下，屋內(nèi)的人嚇得四散奔逃。
一陣疾風卷起，文羽便覺有人拉著他的胳膊縱身躍向半空。
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是什么人救他，在這瞬間，文羽根本沒有注意。他關心的只是秦宛的安危。
不過，他只一轉(zhuǎn)頭，便見到了秦宛。
來人是一手抓著他，一手抓著秦宛飛了出來。
正是風之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