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痛,這痛楚已經(jīng)不是能用錐心刺骨可以形容,他的全身仿佛正在被一股可怕的力量撕裂著,炙烤著……
如果可以選擇,他真的恨不能立刻死去,但是他沒有,因為他一睜開眼就看到了她——第一次見她眉頭緊皺,第一次被她如此關(guān)注,僅僅只因為這個一個眼神,他就有足夠熬下去的勇氣……
“你醒了。”她擔憂的替他把了一下脈:“我已經(jīng)點了你的昏睡穴,不過這情蠱的威力實在是太大了?!本退闼敃r昏睡了過去,用不了一會兒,也會再次被疼醒。
他知道點穴現(xiàn)在已經(jīng)對他沒用了,他還知道一點連她都不知道的東西——其實前面她離開他的那一會,他身上的蠱毒便變得溫和的多,那時他才知道,原來他的情蠱會發(fā)作的那么厲害是因為她——很可笑,直到他性命垂危的那一刻,他才知道自己心中真正的感情。
他一直死鴨子嘴硬的東西,在這個事實面前變得不堪一擊……
“你怪我昨天放過卯蚩都蘭嗎?”如果昨天她不是礙于自己的原則讓過那個苗疆圣女,沒準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拿到了解藥,沒準他就不用像現(xiàn)在這樣一遍遍的昏死過去,再一遍遍的痛醒過來:“你心里一定恨死我了,是吧?”
想當初她也是像這樣,眼睜睜的看著他被別人打的皮開肉綻而不施加任何援手,那一次他就恨她入骨,現(xiàn)在恐怕指不定心里有多恨她——昨天見過卯蚩都蘭回來,她突然在想一個問題:他才十七歲,她是不是對他的要求太嚴厲了?在這個本來就屬于年少輕狂的年齡段,她有必要要求他也做一個跟她同樣的人嗎?
她依然淡淡的坐在那里,慢悠悠的熬著肉,即使再說到他恨她的時候,也是那么的輕描淡寫——她不在乎任何人怎么看她,包括身為她丈夫的他:“我不怨?!币苍S在以前,他會像上次一樣大聲叫嚷著自己討厭她。
但是現(xiàn)在,僅剩的時光,他已經(jīng)無法再騙自己——他不怨她,更確切的說他現(xiàn)在更加的怨恨自己——為什么要這么晚才肯面對自己的感情,為什么那么不懂事要給她找這么多麻煩,為什么不好好習武到了今天只會拖累她什么都不能為她做……
“你怎么了,還是很痛嗎?”
你又皺眉了,即使是那么輕微的一下依然可以牽動他全部心神。他不痛,他只是——只是總是忍不住會想到你,只是心甘情愿的讓體內(nèi)的毒發(fā)作的更加猛烈……
她的手掌貼住他的后背,一陣冰冷的寒氣稍稍壓制住了那在他體內(nèi)肆虐的烈焰。痛楚一減輕,他虛脫一樣的松了口氣,但下一刻就像觸電一般躲開她的手掌:“你——你、你……的、的內(nèi)力,你、你……不能……不能再為我——我虛耗……虛耗內(nèi)力……”
“我沒事?!?p> 他有事,他可以痛死,卻不能再麻煩你——一切都變得不同了,你知道嗎?沒有寒冰真氣的壓制,加上他現(xiàn)在心里對她滿滿的擔憂,原本正在他體內(nèi)蠶食他的烈焰更加猛烈的燃燒起來。他痛得蜷縮成了一團,喊出來的卻是:“你身上的——的毒,毒——”要不要緊?難不難受?把內(nèi)力都用來替他止痛那她怎么辦?
每替她擔心一次他的全身就會被蠱毒凌遲一次,每被凌遲一次他就會更加擔心她一分。這是一種周而復始不斷加深的痛楚,但因為她,他無力停止……
“我沒事?!蹦饺萸逖旁僖淮畏銎鹚?,將手掌貼在他的背后。
“不要,求你!”他拉住她的手,蠱毒的肆虐讓他被她碰觸的每一個地方都像刀剜火烙一樣痛苦:“求你!”
你知道嗎?你最最讓人心疼的地方,就是總是這樣若無其事的跟別人說你沒事——你還不到十九歲,卻已經(jīng)獨闖過魔教總壇,卻一人獨自已經(jīng)挑戰(zhàn)魔教第一高手,你一直被他所嫌棄,卻為了這個一直嫌棄自己的男人獨自跑到這個有去無回的地方!
當你一個人摸進魔教總壇,可有人會為你擔心,擔心你就此會一去不回?當年僅十八歲的你站在擂臺上獨自面對那么強大的敵人時,可有人會替你心疼,可有人會問你害不害怕?
就像現(xiàn)在,你受了傷,你中了毒,你為他虛耗了那么多內(nèi)力,連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還活不活的過明天??赡阋廊粫菢语L淡云輕的跟他說你沒事,就算他才是事情的始作俑者,就算——在你心中,他始終是恨你的,你明明知道他根本不會為你去內(nèi)疚……
恨,好恨自己,為什么現(xiàn)在才真正明白你,好恨自己現(xiàn)在什么都無法為你做,好恨自己恨自己真的是一個大混蛋!“不要——不要用內(nèi)力,抱住我,抱住我就會好一點……”
對不起,又一次騙了你——被你抱住的每一寸地方都將是對他施加的酷刑。但是他不愿說,他在害怕,他害怕你一旦知道這個秘密就會遠離他——在這最后的時刻,他只想躺在她懷里,靜靜地看著她,任由疼痛占據(jù)他的每一寸神經(jīng)末梢……
他已身處煉獄,但因為你,煉獄亦可以是天堂……
……
凌少浩盯著正站在他對面對他怒目而視的丑陋女人,恐怖的容貌跟嫵媚的眼神讓他有一種時空交錯的感覺——這個誤了他也被他誤了一輩子的女人,奇怪的是他在心中卻從來沒對她產(chǎn)生過半點恨意。
就算在那些個昏昏醒醒生不如死的日子里,他也沒試圖恨過她——也許,他該感謝她的,沒有她,他估計到現(xiàn)在都還不愿意去正視他對慕容清雅的感情。就算這段感情從頭到尾都是一個錯誤,他還是感謝上蒼,感謝當初那一個錯誤的開始……
“清雅,答應我,你要活下去……”
躺在她的懷里,他不知道自己已是第多少次從昏迷中痛醒,他可以不在乎身上非人的劇痛,但他卻必須在乎一點——天就快亮了,三天期限已到,到時候慕容清雅一定會為了替他那解藥在去找那個苗疆圣女決斗。
苗疆的毒物何止千萬,就算慕容清雅此戰(zhàn)能贏,她幾乎沒有可能保證自己會毫發(fā)無傷——更何況她身上那日留下的毒還沒清,更何況她身邊還多了一個只會壞事的他!
“我答應你,只要我活著,一定解你的毒?!睉z惜的擦去他額頭的冷汗——她知道,他并沒有因為躺在她的懷抱而減輕痛楚,相反的他的痛苦越來越劇烈。他強忍著痛楚故作輕松不過是為了保存她的實力——這個紈绔子弟好像開始懂事了,正因為這個她更不能看著他去死。
他不是要你答應這個,他要你答應他不要再替他要解藥!
但凌少浩了解她的為人——她不喜歡他,但是她只要一日還是他的妻子,她就一定會盡到這個責任。
“慕容清雅,我討厭你!”
“我知道?!彼卮鸬暮苷\懇。
你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我不討厭你,我現(xiàn)在一點都不討厭你,每說一次討厭你我只會更加的討厭我自己!
“都是因為你,要不是因為你我怎么會不敢娶卯蚩都蘭?她那么漂亮,要不是你硬要嫁給我我又怎么可能中毒?”好痛,這樣殘忍的話每說一次他的心就像被挫開一樣疼痛,“我要休了你,你給我滾,滾回你的慕容世家,我的事再不用你管!”到了最后,他已經(jīng)分不清這撕裂他靈魂的疼痛,是因為情蠱的作用,還是因為他的心痛……
“我未犯七出之條,你不能休我?!?p> “未犯七出?”將手背在身后,早已指甲斷裂的手指將地面抓出道道血痕:“你可想過,你此去如若失敗,我們都會死,江南凌家堡將會從此絕后?”慕容清雅,我知道你不喜歡我,你堅持救我只是因為責任。那么,我情愿你去守著另外一個責任,情愿你為另外一個責任放棄我。
“你想說什么?”慕容清雅警覺的想抽開身,卻被他抱住。
“你口口聲聲說要盡妻子的責任,可你做到了嗎?”他知道以慕容清雅現(xiàn)在的武功,想掙脫他一根手指就夠了。但他也注定,在他這樣的情況下,慕容清雅不會對他使用武力。
“少浩,你——”
“你現(xiàn)在要做的,不是救我,而是給我們凌家留下一個后代……”慕容清雅,如果你一定要我給你找一個理由說服你放棄我,這個理由充足嗎?
凝視著這張自己鄙視過,憤恨過,羨慕過,依戀過的臉龐,他閉上眼如進行什么神圣儀式一樣吻了下去。因為這一個吻,他全身的血液都化為沸騰的巖漿灼燒他的每一寸肌膚,他的每一根骨頭都仿佛被丟進油鍋中煎炸。
情蠱最忌男歡女愛,他終于離死不遠了——只是,他的吻依然輕柔,他的眼依然平靜,他的臉依然染上了幸福的笑容——這個他們遲到了一年的新婚夜,即使有情蠱肆虐,卻依舊纏mian……
……
“凌少浩,你笑什么?”整整十年,卯蚩都蘭其實都還沒讀懂這個曾今許諾會娶她的男人——明明當初說幾句甜言蜜語就可以擺脫她的,他卻在酒醒之后那么斷然的拒絕她,甚至再被中下情蠱之后也沒求饒過半句;明明看準了他只是一個吃不了苦的紈绔子弟,可他偏偏熬過了整整七日情蠱毒發(fā)的痛苦,甚至還阻止慕容清雅去拿解藥。
殺父之仇,傷母之恨,就算她出身蠻荒也知道這對中原人來說是怎樣大的深仇大恨——但是他,現(xiàn)在卻擋在他的仇人面前——一個人,需要多少勇氣,才可以擋在他的殺父仇人前面,站的那么直,站得那么堅定?
發(fā)過誓決不再去嫉妒任何人,發(fā)過誓絕不會再被任何男人感動,十年來她以為自己已經(jīng)心如止水。但是,僅僅十年——同一個女人,震撼了她兩次;同一個男人,感動了她兩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