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公子,帶她帶君山,求你,一定要帶她上君山!”
其實,他也知道君山的山頂根本就看不到慕容世家,從她一開口他就知道的??墒?,他依然要達成她在最后彌留之際的最后一個愿望——他永遠都忘不了,當她念出“君山”兩個字時,她那目光緩緩流淌而出的依戀……
那君山,是否是她一生中唯一美好的記憶?又或許,那君山上真的有她要等你的人?
他不知道,他更不想知道她要等的人是誰,他不想把這跟她唯一一點相處的時間浪費去嫉妒——他所能做的,就是不計代價送她去她想去的地方,去實現(xiàn)她的愿望,去守護她要守護的東西!
嘴唇顫動了一下,陸遠之知道在此時他應該為嚴芳華的生命作最后一份努力,但是王羽昕的眼神阻止了他。托孤一樣的神情,仿佛他已經(jīng)把這一生最重要的事情托付給萍水相逢的他,那份信任讓他再也開不了口:“一定!”
他知道在他們這些江湖人的眼中,他懦弱,他沒用,這一點當時那個凌少堡主的眼神已經(jīng)明確的告訴了他。這一切,讓他跟慕容清雅的過去變得更為可笑,不止是旁人的目光,在知道慕容清雅的過去后,連他自己都認為——
慕容清雅不可能真的喜歡上這樣一無是處的他——她等他,不過是因為時間對她來說已經(jīng)停頓,她需要一個等待下去的理由。又或許,她心中其實有了另外一個需要帶等待的人,他不過是個影子——她要等待的人再也等不到,所以她需要他這個可以看見的影子……
給了他一個死而無憾一樣的笑容,王羽昕抱著嚴芳華飛身上了他們剛剛來的那艘船:“清雅,他們來了,我們快走!”如此大聲的呼喊,把本來就要對他們成包圍趨勢的船隊通通引了過去。
“清雅,你快逃??!”他想喊的嚴姑娘小心的,他真的是想喊這一句,但喊出口的卻是這句足可以定下嚴芳華死罪的話。
他知道,他這一聲,那些船會立刻調(diào)轉(zhuǎn)船頭向他們追去——那么多人,他們一個中毒一個受傷絕對都逃不掉!
放下慕容清雅,他閉上眼睛拼命的劃船——他不敢再睜眼,他怕一睜眼就能看見聽見他這句話后嚴芳華那無比絕望的神情,那天地之間再無一個親人愛人的凄涼;他怕他只要一睜開眼,就會看到她在他的面前被人亂刀分尸——那個自己宣稱愛了十年,等了十年,為她不惜出生入死的女子;那個像一個落難仙子一樣降落在他的馬車里,癡情的讓他無比心疼的女子!發(fā)過誓死也不放手的——今天,他終究還是放棄了她……
他的肺在劇烈疼痛,他一輩子都沒試過這么劇烈的運動,甚至在那天婚禮上,他帶著身披嫁衣的芳華逃命他都沒這么賣力過。他不知道這樣無用的自己到底還能帶上蘇玉顏逃多久——他只知道,他不能停下來,他絕對不能停下來!
嚴芳華靠在王羽昕懷里,其實王羽昕并沒用多大力氣扣住她的咽喉,使她就快要倒下的那陸遠之剛剛喊的那句話——她知道他不是故意的,但是潛意識里,他已經(jīng)希望她可以代替慕容清雅!
但是她還沒有倒下,也許,在堅持跟著陸遠之追上他們的時候,她已經(jīng)有了這樣的覺悟,連她自己都認為這樣的主意不壞——只不過,自己提出來,跟被別人選擇去犧牲,意義很不同吧?陸遠之,這個她一直以為虧欠,一直認為他會愛自己一輩子的人,居然也開始離她遠去……
“王公子,請放開我,你帶著我這樣一個大活人,能替慕容清雅拖多久?”她不想認命的,她一輩子都被這個女人拖累,生活在她的陰影下十年,現(xiàn)在卻要連生命都奉獻給她——這個女人,她本來該恨入骨髓女人,她卻找不到她身上任何一點可恨的地方!
“嚴姑娘,就當王某人十惡不赦好了,我不能放開你,你死了這條心吧!”她說的對,那么多人,他帶著個不肯合作的女人又能撐多久?陸遠之手無縛雞之力,他又能帶著已經(jīng)算是油盡燈枯的慕容清雅走多遠?她們,能走到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嗎?“我不管這么多,我們能撐多久我就要撐多久!”
因為十年的虧負,因為當年的一時知錯,因為他——只用了六個時辰就愛上了,愛上了一個他一輩子都沒資格說愛的女人……
“不,啊——”激動中王羽昕的手腕加重了力道,痛的嚴芳華眉頭緊皺:“我是說,我是說——”放開她,他們并肩而戰(zhàn),或許可以多爭取一點時間……
也許是命中注定,她注定必須成為她的影子。她為此憤恨了十年,但是這一刻,看著為了她的生命那樣努力的陸公子,再看向面前這個為了她幾乎可以不擇手段的王羽昕——如果沒記錯,他們到現(xiàn)在為止才認識了八個時辰,八個時辰居然就可以讓他為她瘋狂如此!
她被震懾了,被王羽昕眼中的愛戀——他是多么依依不舍的送走慕容清雅,然后獨自面對死亡,他早就知道他不會活著回去,他甚至來不及跟她傾吐這段相思。在這一刻,她也想為那個女人多爭取一段時間——為那個再艱難也可以風淡云輕,那個背負再多也可以不吭一聲的堅強女子。
不是因為她盲目的善良,而是——
她現(xiàn)在正對著王羽昕的眼,那目光深情的可以讓任何一個女人瞬間拜倒在他的腳下——他是那樣深情的看著她,卻又不是她!
她知道的,他在看慕容清雅,透過她這張相似的臉,透過她這雙相像的眼——他知道這已經(jīng)是永別,他再也不會看到她,所以他才會望著自己的臉——一段永遠沒有機會說出口的刻苦相思,通過她,望向另外一個人!
然而,真正讓她下定決心的是,這眼神,好熟悉……
在那些暗無天日的日子里,被身上的傷痛折磨時,她受傷昏迷時,無數(shù)個日日夜夜她都無法忘記的眼神!
“嚴姑娘,你看,教主在看你呢!”
手中的劍滑了一下,早就看她不順眼的赫連堂主趁機狠狠地給了她一個耳光——就在那一瞬間,她看見那本來就看的如癡如醉的眼眸居然閃過一絲心疼!
她確定自己沒看錯,雖然只有一瞬間,但是那種感同身受很心疼很心疼的神情,甚至讓她忘記了要去狠狠地瞪赫連平夏一眼。
“你少胡說了,教主怎么可能會偷偷看我?專心練功,小心堂主罰我們跪鐵鏈!”他也感覺到自己發(fā)現(xiàn)他在看她,居然狠狠地調(diào)轉(zhuǎn)視線,做出非常厭惡的表情。
“教主怎么不可能看你,你可是他的女人??!”
是啊,是他的女人,是他不在乎的女人,更或許說——你在假裝不在乎,十年來你偷看她的神情成了她唯一可以堅持下去的動力。不斷的告訴自己,你是在乎的,只是你在欺騙你自己!
然而這一刻,同樣是因為在看她,讓她看到了一個幾乎一摸一樣的眼神——同樣如癡如狂,同樣的心疼,同樣的遙不可及——
這一刻,她終于不能再騙自己;這一刻,她心中才真正有了答案!
真的恨慕容清雅嗎?如果恨,又怎么會照顧到那么無微不至;如果恨,你這樣絕情絕性的人大可以讓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可你呢?請大夫,送披風——他可以絕情的將她打得遍體鱗傷只不過因為面子,卻在被激怒到渾身顫抖的時候也不傷害她分毫!
如果這也算恨,那她情愿就這樣被他恨一輩子!
真的不能再騙自己,他不愛她,從來不愛——那迷惑了她十年的眼神,不過是在穿透她去看另外一個人……
“王公子,放開我,我要跟你并肩作戰(zhàn)!”
“你說什么?”
終于明白,為什么所謂奇恥大辱,卻可以十年不思報仇;終于可以明白,為什么當年他知道她不是慕容清雅時,為何會憤怒的欲置她于死地——那溫柔的細語,不是說給她聽的;那份無微不至的體貼關懷,原來是她竊取別人的!
要有多愛她,才可以熬過這漫長的十年,才可以不去恨她怨她,才可以控制住自己連陸遠之都放過?
那如果慕容清雅要是死了,他會怎樣?
說她傻也好,說她癡情也罷——她是同情慕容清雅,卻不至于舍命相救!但是,他卻可以讓她這樣做!
十年的愛戀,即使其實都是她自我欺騙的錯覺,但是錯了就錯了,付出的感情已經(jīng)收不回來。更何況,他并不薄情——他只是太深情太深情,深情到已經(jīng)多不出半點的感情再去分給她……
更何況,在他重傷垂死的那一年里,她其實也算是幸福的——
姬近楓我,就要死了,為你的最愛的人去送死,不知道你會不會因為這個原因,可以稍稍將我放在你的心底?
“我說,我們并肩作戰(zhàn),一定要撐到他們?nèi)ゾ剑 彼翘嫔?,徹徹底底的替身。今天之后,她連想做她的替身都不行了——而現(xiàn)在,她只能透過別人去看這一摸一樣的眼神——一個屬于她的,專門看一個替身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