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繡茹受屈回宮,一肚子氣無處宣泄,她走到半路,忽掉頭向慕娉婷的馥景軒去,又囑托道:“雙兒,你去宮里取那支珊瑚松石蝠簪來,我去探望一下慕姐姐。”
雙兒應(yīng)聲,只身朝自家主子住的麗錦軒去,其余宮女則陪同常繡茹一同先去馥景軒。
兩人所居不過隔著一宮距離,常繡茹到馥景軒宮門便聞到一股淡淡的香氣,頓感心曠神怡,抬頭一看,只見院中那些芍藥和鳶尾都開得極艷,院口的幾棵石榴樹也都含了花苞。
常繡茹踏著鋪了鵝卵石的小路,悠悠地賞著院中風(fēng)景。這時,馥景軒的宮女道:“常貴人是來找我家小主的么?請隨奴婢進(jìn)來吧?!?p> 常繡茹無心理會,只點(diǎn)了點(diǎn)頭,被引著進(jìn)了屋里。
夏里炎熱,慕娉婷卻仍穿著一件藍(lán)楹織纓錦衣,坐在桌前喝著烏梅茶翻看《本草經(jīng)》。
不等宮女通報,常繡茹便笑吟吟地朝里道:“慕姐姐身子好些了嗎?
慕娉婷放下手中書卷,起身迎了上來,微笑道:“勞煩常妹妹關(guān)心,已經(jīng)好許多了。“兩人客套了幾句,坐到了慕娉婷對面的椅子上。
常繡茹環(huán)顧四周,只見馥景軒里擺放著一張方桌,兩邊各置了兩把椅子,一邊是用紅色紗幔遮擋住的,另一邊是用白色布簾隔開的,還有一面墻壁上則懸掛著幾副畫像,仔細(xì)一看,正是四美人的畫像。
常繡茹心生羨慕,這里的東西擺設(shè)雖不奢華,但勝在雅致精巧。
這時,只聽慕娉婷問道:“常妹妹怎么想著來看姐姐???“
常繡茹笑笑,掩飾道:“沒什么,妹妹見姐姐身體總不見好,特意探望,不知姐姐現(xiàn)在好些了么?”
慕娉婷輕輕搖頭:“還是老樣子,不知何年何月方能痊愈。”
常繡茹十分失意般嘆聲道:“皇上已許久不來妹妹的麗錦軒了,這深宮寂寞,甚是難熬啊…姐姐自小琴棋書畫無一不精,本可以不似妹妹這般苦等圣寵,只可惜…”
慕娉婷淺淺笑著,釋然道:“天意如此,我也不愿強(qiáng)求?!?p> 常繡茹眼珠一轉(zhuǎn),言語中帶試探之意:“如果慕姐姐不嫌棄,妹妹倒愿意幫助慕姐姐,治好慕姐姐這病?!?p> 慕娉婷愣了片刻,隨即笑著搖了搖頭,“妹妹好心,我自然領(lǐng)受,只是宮中太醫(yī)已為我醫(yī)治幾月都未曾好,讓妹妹辛苦一番,若病癥未消,豈不是害了妹妹?”
常繡茹聽到她拒絕自己,臉色有些訕訕,卻又很快轉(zhuǎn)移話題道:“我為慕姐姐特意帶了這上等的珊瑚松石蝠簪來,希望可以讓姐姐病體康愈?!彪S后吩咐雙兒將禮物呈上。
只見這珊瑚簪做工極為精美,通透晶瑩,上有一圈紅玉,散發(fā)出一種溫潤之光,上面的牡丹花紋雕刻得栩栩如生。
慕娉婷道:“這支簪當(dāng)真是做工精細(xì),妹妹有心了?!半S后示意宮女端上茶水來。
常繡茹見此,笑著接過,手指觸碰杯壁時突覺灼燙難當(dāng),驚叫一聲,險些打翻了那杯茶水,“已是仲夏,慕姐姐怎用個烏梅茶還要這般滾燙的,身子當(dāng)真無礙嗎?”
慕娉婷淡淡一笑,并不答話,她的身子確實(shí)不適合飲用過冰涼的食物,這些日子用藥物調(diào)節(jié),已發(fā)虛癥,不僅要注意吃穿用度上的細(xì)枝末節(jié),更要在任何人面前都不留疑慮,只又吩咐畫月去拿了些晾涼的綠豆湯來。
常繡茹臉色一變,突然想到常府與慕府為世交,二人自小常在一起,可每逢夏季,慕娉婷是從不喝烏梅茶或酸梅湯的,說是聞到烏梅那股味道肚子里就會一陣翻江倒海,如今怎么……
隨著一陣陌生的笑聲,林清萸端著一碟桂花蜜糕和畫月一同進(jìn)來了。
“慕姐姐,你快嘗嘗我新做的糕點(diǎn),還熱著的?!绷智遢翘鹛鹨恍Γ请p眸子靈動清澈,好似山林中的小鹿似的。
常繡茹驚訝二人不過短短幾月關(guān)系就如此親密,隨后突然想到殿選那日的情景,一切又都顯得順理成章般,但還是不免氣惱地重重“哼”了聲。
林清萸聽見常繡茹的聲音,轉(zhuǎn)頭一看,慌忙收了笑意,將手中糕點(diǎn)盤子交給宮女,欠身怯怯地道了句:“見過常貴人?!?p> 常繡茹聞言,猛地一拍桌子瞪目斥道:“你算什么東西,區(qū)區(qū)一個答應(yīng),竟敢在禮數(shù)上對我如此怠慢!”
“都是姐妹,茹兒,不可如此?!蹦芥虫寐犃?,慌忙站出打圓場,說完又轉(zhuǎn)向林清萸,柔和一笑:“清萸,茹兒她年幼無知,還望不要介意,這丫頭平日就被嬌寵壞了,如今又被封為貴人,性子難免驕縱跋扈了些?!?p> “是,都是我嬌縱跋扈,這倒不怪她?!俺YF人淡漠一笑,端起那杯烏梅茶便向林清萸的手上潑了過去冷笑著喝道:“本主就是要告訴你,這里是皇宮,你若是再敢如此不敬,休怪本主對你不客氣!“
林清萸驚叫一聲,忙捂住被燙的發(fā)紅的手背,眼中啜淚欲滴,顫音道:“都是清萸不好,惹常貴人不快。”
慕娉婷忙起身去檢查林清萸的傷勢,幸好茶水不算滾燙,沒有生起水泡,這才緩了口氣轉(zhuǎn)頭斥責(zé):“茹兒,快給林答應(yīng)道歉!“
“慕姐姐,你不要責(zé)怪常姐姐,她是無心的?!绷智遢堑痛怪^,輕咬朱唇,淚水從白皙的臉頰劃落,一副惹人憐惜的模樣。
常繡茹不禁又罵:“誰跟你是姐妹!一副窮酸討人嫌的模樣,你也配么?!”
慕娉婷有些不悅,出口阻止道:“好了茹兒!你先回去吧?!?p> 常繡茹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她,口中滿是震驚,“慕姐姐你趕我走?”見人不再理睬自己,冷哼一聲,杏眸要斂出尖刀似的,狠狠扎了林清萸一眼,便扭著腰肢走遠(yuǎn)了。
慕娉婷嘆了口氣,抬眸向林清萸看去,林清萸已經(jīng)低頭默默擦拭起眼角的淚珠,好像剛才什么事情都沒有發(fā)生過一般,慕娉婷暗自皺眉,怪常繡茹太過刁蠻。
此時畫月已帶著幾種專治燙傷的膏藥來,她又看向林清萸那只被燙傷的手,上面已浮起一片紅腫,心中不禁升出幾分愧疚,扶著林清萸到床邊坐下,從畫月手中拿過一個紫色瓷盒,打開后從中取了些乳白色的藥膏,用指腹輕輕擦拭燙傷處。
林清萸心中感動,但想到兩人身份差距,不禁又慌張地推脫道:“妹妹怎可辛勞姐姐,菱巧…”
“我來就好”,慕娉婷另手握住林清萸的手指,讓她安心,慢慢將乳白色的藥膏揉進(jìn)皮膚,輕輕吹了吹,關(guān)切問道:“可好些了嗎?”
這藥膏一敷,幾陣?yán)滹L(fēng)一送,氣味極香,方才的灼痛感也緩解不少,林清萸復(fù)綻笑顏:“姐姐寬心,姐姐這藥果然奇妙,已經(jīng)不是很疼了?!?p> “如此便好,“慕娉婷微微一笑,將藥盒蓋好,“這是用我閑暇無事,翻閱醫(yī)典學(xué)的冰魄膏,是以蘆薈、側(cè)柏、大黃等藥和了槐樹蜂房跟黃臘調(diào)制的,這味藥膏可以止痛消腫,每日一次,可不留疤痕?!罢f罷,將那個紫色藥盒遞給菱巧,“這藥膏拿著,記得每日替你主子換藥?!?p> 菱巧接過那藥盒,恭敬回應(yīng)道:“奴婢遵命?!?p> 林清萸雙眸微動,感激道:“謝謝姐姐,只是清萸傷勢不重,原不用這整整一盒?!?p> “都是姐妹,你且用著,我這宮里還有好多,不缺的?!蹦芥虫萌崧曊f道,看著林清萸的眼睛充滿關(guān)懷。
聽到這句話,林清萸心里暖烘烘的,她的嘴角微微翹起,心中涌起一股暖意。
慕娉婷轉(zhuǎn)眸看到桌上那碟糕點(diǎn),又道:“妹妹既做了糕點(diǎn),待會無事便留在馥景軒,與我挑幾個荷包的花樣如何?晚膳我們也一同用了,我今早讓畫月囑咐小廚房晚上要做清蒸芙蛋、玉米烙和出骨甲魚?!?p> 林清萸乖巧地應(yīng)諾,慕娉婷站起身來,只道:“你先坐著。”取了昨夜畫好的荷包圖樣來,兩人又一起仔細(xì)挑揀好的圖樣來。
麗錦軒中,常繡茹氣得將桌上茶杯猛摔地上,口中怨恨道:“什么東西這么不要臉!竟然故作矯情讓慕姐姐趕我走,今天還真是晦氣!林清萸,你這該死的賤人看我日后如何收拾你!”
見她還要摔砸東西,宮女雙兒嚇得連忙勸道:“主子消消氣,為了林答應(yīng)那個卑賤的東西,不值當(dāng)啊!”
“她也值得我生氣么?不過一個卑賤之人,等慕姐姐不在她身邊,我看誰還能護(hù)的了她!”常繡茹咬牙切齒道,面目有些猙獰可怖。
雙兒在一旁提點(diǎn):“小主不必計較現(xiàn)在,得圣恩眷顧才是最要緊的?!?p> 常繡茹反瞪她一眼道:“我難道不知么!敏妃那個原野蠻人也不知用什么下作手段,能霸著皇上那么久,我早晚要…”
“小主,小心隔墻有耳?!彪p兒倒吸一口涼氣,忙拉住她,附耳道:“小主莫要心急,常大人其實(shí)已經(jīng)……”
常繡茹聽罷,轉(zhuǎn)怒為喜:“好啊,暫且隨她們?nèi)?,等我成了來日的寵妃,我看她們誰敢不對我畢恭畢敬!”